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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求生的欲望迫使我专捡中听的话对她说。这老妈子既然临时改变主意,说明她瞬间权衡出利弊来。我得趁热打铁。

倒挂的身体带来血液的倒流,过度充血的头部仿佛陡然膨胀开来。

我胡乱舞动双臂、急欲摆脱这种蝙蝠般的倒挂体式。

“别动,别动!”老六的声音从脚的方向传过来,听着十分吃力。原来是老六救的我,并非那个恶婆子。

又一只手抓住我另一只脚踝,但是没法将我提上去。老六的个子不高,那道拦杆成为安全护栏的同时也阻碍他使上劲。

“怎么办?等你力气用完我就完了!”我惊恐地大叫。

“先生很快就到,你别乱动,我会撑着。”老六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我不敢再挣扎,此时只有嘴能帮上忙:“快来人啊,救命啊!”我不断叫喊。

楼下传来动静,几个人奔过来,正是府里的仆人。

“老六,松手吧,我们接着太太。”无数只手臂摊开在下面。

“别丢手,不然我第一个宰了你!”老妈子的声音突然传过来,“把她拽上来。”

“拽不动。”老六异常吃力地挤出三个字。

“笨蛋!”老妈子骂道。

又有一双手攥住了我的腿。

四只手一道用力,我又被生生拖了上去。脚刚沾地,老六和老妈子打成一团。一把匕首疾擦过我的头皮飞下楼去。

我以为老六能制住这个女人,但这女人委实厉害,只用几招便将老六打晕过去。

楼下的众仆人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拔出匕首抢上楼来。老妈子一妇当关,万夫上不来。一阵拳打脚踢后,竟将攻上来的仆人逐个踹下楼梯。当一群人一起再冲上来时,老妈子已拿夺过来的匕首抵在我脖颈里。

“全他妈的好色鬼!”老妈子破口大骂,“你们一个个吃党国的饭,却被一个小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可悲、可叹!你们全都该死!”

“放了太太,先生不会为难你!”一个仆人劝她道。

“放了她?做梦!”老妈子厉声叫道,“我就是来索命的,你们谁也救不了她!小贤,不要急,我这就给你送人来了!”她刚说完,一个仆人从侧面攻向她。那把用来扎我的匕首立即转向那人刺去。我趁着这空当猛地踩了她一脚,下蹲,躺倒,用力朝楼梯口滚去。

“往哪里逃?”老妈子端着匕首扑过来刺我,全然不顾周围的人对她如何。

半空中人影一闪,老妈子的身体直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对面的墙柱上。当我爬起来时,这女人坐在地上口吐鲜血,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尔忠国!你这个见色忘义的败类!小贤对你不薄,你居然为了一个异类对付自己人。还有老六,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我看走了眼,你以为你干的勾当没人知道么,我……”下面的话没能说出口,老六的匕首扎进了她的脖子。

“老六!”尔忠国喝道,“她还没把话说完,谁让你杀她的?”看向那女人的眸中尽是抱憾之色。他并不想她死。

“不杀她我们都会被她害死!她早已暴露,却潜进我们这里意图不是很明显么,想把日本人引来借刀杀人。她不仅对太太下毒手,还想对咱们所有人下毒手啊。”老六满脸的忿忿不平。

“老六没说错,这疯婆子说我们全都该死!”一个仆人证实老六的话不假。

“太太流血了!”另一个仆人惊呼道,指向我的脖子。

我一摸脖子,在流血,但刚才一点没感觉到疼,此刻看到血,立即有了感觉。

尔忠国冲过来抱起我就往楼上奔,他紧张起来的样子很可笑。我勾住他的脖子,慵懒地说道:“急什么,离死还远着呢,小心摔着自己。”

尔忠国没理我,扭头朝身后叫道:“赶紧处理尸体!”

奔到药柜那里,他慌里慌张地找药水和纱布。我若无其事地从躺椅里爬起来,站到他面前。“只不过破了点皮,不会留下伤疤的。你也不必担心,我不会到辛老头面前嚼舌根说你坏话。”

他仿佛没听见,摁倒我,拿牙齿拔下瓶盖,直接将满瓶药水往我脖颈里灌,又拿了纱布裹缠好。整个过程中,我一直朝他笑,妩媚地笑——他至于紧张成这个样子么?小样儿。

尔忠国忙乎完,这才注意到我的表情,呆住。

我依旧妩媚地笑,突然做痛苦状,拿手捂住脖子:“刀……刀上有毒!”呼吸窘迫。

尔忠国的脸色顿时变了。

我遗憾地看着他:“你白救我一场。佟长官想让我下去陪她,她的老师要我死得难看,啊,我真要死了!你就别看了,走开。我想安静点儿走。”说罢,急喘气,手紧紧摁住脖子,并开始翻白眼。

脸上不轻不重地挨了一巴掌。“别在我面前演戏!”他发怒的声音传来。

“演砸了!”我睁开眼,咯咯咯地笑,“下次表演一定逼真一点儿。”

“你!”他的脸气得由白转红,又变青,二秒钟后,拂袖而去。

气死你,狗特务!我冲他的背影暗暗骂道,随即开始总结经验:一,尔忠国的确见不得女人流血,对老特务也不例外,虽然她很不像女人,但毕竟是女人;二,我的演技很差,不是当明星的料。

我没打算拿死吓唬尔忠国,不过想让他明白囚禁我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还要让他知道只要我在喘气,就不会老老实实任他摆布。虽然今天的表演不成功,但能把他气成这样也算一大进步。修行嘛,无时不在,无所不在。

我突然想到一句更贴切的话:与人斗,其乐无穷。与天斗……算了,我认栽!

半小时不到,尔府被日本宪兵团团围住,有人密报这里私藏了重庆分子。一番鸡飞狗跳的搜查之后,未果。日本人不想空手而归,搜刮了一些看似值钱的东西,又留下若干张没人愿意看的布告,在翻译官做了冗长的说明后,怏怏离去。

晚些时候,老六悄悄来到我的房门口,要求见我。得知是他,我放他进了屋。

“不好意思,我受到惊吓,忘记谢你了。现在道谢不算迟吧。”我淡淡地对他说。

他救了我,本该感激万分,但对他我实在缺乏应有的感激之情。说不上来他到底哪里让我产生这种冷漠感,大概人跟人之间的确是有缘分之说的。他也许就是那种与我天生绝缘的人。

“太太,这是我应该做的。”他谦逊地说道,依旧和从前一样客气,“我没想打扰太太休息,但是有句话不得不对太太说。”

“那就说吧,说实在的,我还真犯困了。”

“今晚的事情,我是说那疯婆子说过的话,请太太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我……我对先生一直忠心耿耿,从未做过任何有损于大家利益的事情。看在我拼死救您的份上……”

“那疯婆子说过什么话?”我假装想不起来,“我怎么不记得她说过什么?好像就是说要杀我啊,为她的什么人报仇啦。就这些吧?难道你还听见她说了什么?”

“谢谢太太,您早点儿歇着吧。”他微微一笑,退出屋去。

我抱了个大枕头,安心睡觉。

脖子里被匕首划伤的地方有点疼。这疼痛让我想起佟鹭娴。人死后真的会变成鬼魂吗?我开始思考这个看似无聊的问题。如果有,是好是坏呢。恐怕没人能给出绝对的答案,毕竟人只有在死后变成了鬼魂才有发言权。譬如有些人在世时满是痛苦的经历和回忆,死后希望得到永恒的安宁,永远不记得前世之事,那么对他来说不如死后什么都没有,也就不再有恢复记忆的那一天,也不再回味痛苦。对另一些人来说则完全相反,他可以重拾希望,以崭新的方式记住和看待曾经失去的生命,获得全新的体验。

我希望佟鹭娴是后者,希望她有机会重新开始,别再与我为敌。因为我不是她的敌人,也不愿成为她的敌人。

从鬼魂的问题上我又想到了有关于它们的种种传说,寒意顿起,越想越怕。死亡好像是件十分可怕的事情哩。忽而又想我并不是怕死之人,为何惧怕死亡呢?想了半天,总算为自己找到一个模糊的理由。我并不是惧怕死亡,而是惧怕死亡后将面对的那个世界,未知的世界最可怕。

想多了,困意全消。我在黑暗里抱着枕头傻傻地等待天明。

门口轻响,有人在靠近,脚步声极轻。

尔忠国?我辨听出来是他。只有他这等功夫的人才能将脚步声放到几乎没有。他的呼吸声也极轻,心跳非常缓慢,沉而有力,与平常人有所不同。

这么晚了,他摸到我房间又想干什么?我想了想,假装睡沉了。

他挨近我的床边,轻声唤道:“凤娇!”过了片刻又轻声唤道:“拾伊!”

搞什么名堂?我暗恼,但依旧装睡,均匀地呼吸。

一只手轻轻摸到我的脖颈,揭开纱布的一隅,肌肤上随即一阵清凉,伤口疼痛的感觉很快消失。

玉蟾露!我不由吃惊。哪里来的?唯一的一瓶玉蟾露不是被我送给左大姐了吗?他这里怎么还有?

他的手指极轻地将药膏涂抹在我的伤口上。我故意翻了一个身,嘟囔道:“讨厌。”

他的手迅即缩了回去,半晌不动,见我只是说梦话,又伸过手来将纱布盖好,轻轻往外走。

“狗特务,我要你死得难看!”我依旧呢喃,又翻了个身。

他停住,呼吸有些急促,但很快平稳下来,无声地走出房间。

从他离开那会儿起,我就一直想跳起来拿枕头砸向他并大骂:“变态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