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判官查到谢依人明明阳寿未尽,却带走了最后一口气,还阳无望。她同他签了份丧权辱国的合约后,终于换得借尸还魂的机会,可以不用天天见鬼了。

谢依人,女,身世显赫,貌美如花,享四十六年阳寿。

死判官光告诉她这些,她屁颠屁颠去重生之后才知道:身世显赫?哈,她老爹是镇国公,都能号召来十万大军谋反了,果然显赫!成功了,没准她能混个郡主当当,结果失败了,她沦为最低等的奴婢。一发现自己被忽悠,她当机立断决定自杀去找判官理论,谁知被好奇路过的解东风给救了。

“呼……”

范轻波趴在浴桶边缘,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幸好当初遇到了解东风,否则没准现在她就是在地府做苦工,哪得此刻的安乐日子。彼时,他爱钱,她能赚钱,他需要一个妻子掩人耳目,她想逃离赭衣宫,二人一拍即合。筹谋四年,终于各偿所愿。

漏说了一点,还要多亏先皇元祚帝的脑子也不咋正常,热爱圈养叛党后人。

唔,水有些凉了。

范轻波拔掉浴桶底的筛子,让水顺着空心的竹竿排出去。

她起身穿衣,低下头,不可避免地看到自己的身体,那是她听书呆子说肌肤之亲后反应激烈的原因,也是她打定主意不嫁人的原因之一。

一具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身躯,被看到的话,会被当成妖物吧?

参考神话故事,白素贞现了原形之后只落得两个下场,一是老公被吓死,一是老公找和尚来收妖。殷鉴不远,自当避之。

说来说去,都是死判官的错。他早说魂魄不齐的人重生后是这模样的话,登记进出口鬼魂算什么,排队半年算什么,她一定会乖乖等他闲下来了再为她聚魂的。

娴熟地穿上复杂的女装,将身体遮得严严实实。用力地嗅了嗅肩臂,没闻到“国色天香”的味道,才舒了一口气。

“国色天香”是前任皇后清鸣亲手调制的,天下独一无二的香,送给她作为与解东风的新婚贺礼。参加宫宴的时候误穿了那件熏过香的礼服,一直暗香缠身,今天总算彻底去掉那股味道,可以出门晃悠了。

“主人主人!出大事了!”

门外传来范秉一惊一乍的叫嚷。范轻波拉开门,走了出去,“什么事?”

范秉跑过来,边喘边指着外面说:“我去买菜,听人家说欢喜天闭门这几天,对面也开了一家书店,叫什么袖什么招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红袖招?”

“对对!咦,主人你知道?”

“猜的。”范轻波面无表情,“继续说,你还听到什么?”

范秉点点头,继续道:“听说那家书店也是卖小说,卖春宫,也是女掌柜,跟咱欢喜天不同的是,他们店里人手很多,卖的价钱只是咱的一半!”

“小说?什么小说?盗版?”范轻波皱起眉。

范秉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斟酌着说:“不,不是盗版,他们说是他们旗下的人写的。”

也就是说,有人在复制欢喜天的模式,企图分一杯羹。范轻波眯起眼,沉吟间,天际飞来一只白鸽。她连忙解下绑在白鸽脚上的纸条,展开来。

「吾爱卿卿如唔:

自君别后,两地相思。思君不得,辗转反侧。古人诚不我欺,所谓一日不见兮,若隔三秋,五日不见兮……他娘的有人来抢钱了!速设法解决!

寝食难安衣带渐宽的夫」

……这家伙好歹也是探花出身,没人教过他行文最基本的起承转合么?

“上面写的什么?”范秉见她又是皱眉又是抽搐又是无语的模样,耐不住好奇探头看了看,“什么什么什么,一三五,什么什么什么……主人,是讨债的啊?”

讨债?这个说法倒是贴切。“是啊,讨债的。”

“主人你什么时候欠的债我怎么不知道呀?还有,主人你怎么还笑得这么开心……”

范轻波将字条收了起来,十分好心情地揉了揉范秉的发,“因为有的玩了啊。”这四年比起赭衣宫那四年实在是过得太舒服,差点就死于安乐了,总算有个机会舒筋动骨,不好好地玩上一玩怎对得起自己?

“玩什么?主人是不是有对付那红袖招的法子了?”

面对范秉的兴奋,范轻波坦然地摊手,“暂时没有。”

虽然暂时没有办法,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她得先买几本红袖招的书,鉴定过货色才能有的放矢地反击。当然不能由她或者范秉出面,城中谁不知道她们是欢喜天的人,被看到上红袖招买书,那欢喜天的脸面要往哪儿摆。皮蛋那群孩子嘴上没把门也不行,陈大天陈小天见利忘义,她不能授人以柄。

这样看来……最适合去买书的,好像只有一个人。

想到这里,范轻波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走。走到对门,没碰到书生,倒是看到一个意料外的人从书家出来。

“咦,小范,你也来找书夫子?”

五姐迎面走来,摇曳生姿,那满脸暧昧的笑意更是令范轻波寒毛竖起。想也知道,她必定是发扬推己及人的体贴精神,以为她也是对书生有企图。

“我对那呆子一点心思都没有,五姐您慢慢享用,我就不打扰了哈。”

五姐十七岁嫁给皮蛋他爹,生了皮蛋没多久就守了寡,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六,轻熟女一枚,再嫁或找汉子找炮/友都无可厚非。范轻波对于她看上呆书生这件事,一直抱着看好戏的心态,风骚寡妇与禁欲书生,啧啧,光是想想就要喷鼻血了。

“哟,呆子都叫上了?到底是妹妹你近水楼台先得月。”

什么话到五姐嘴里都得转一圈变个味儿。


“五姐你说什么呢。”

范轻波再三保证自己对书呆子没意思,却被五姐瞪了一眼,只见她挑起柳眉,食指狠狠地戳上她的脑门,“小蹄子,别告诉老娘你真把心思全放在那小霸王身上了。”不待她辩解,她又嗤声道,“那种高门大户的男人,玩玩就算了,别学戏文里那些傻娘儿们动真情。”

后面这话她倒是赞同。

见她乖乖受教的模样,五姐越发来劲了。“就算他对你是真心的,也想娶你,但你觉得能挣上什么好名分么?光他十六岁那年收房的两个丫头就是六品学士的女儿,你一个市井女儿拿什么与人争?”

范轻波如遭雷劈般愣住,抖着唇问:“收、收房?”

五姐闲闲翻了个白眼,“你不会天真地以为他还是童子鸡/吧?”

她是没有那么天真,但是她也的的确确没想过收房丫头这个问题。她以为他没有妻室就是单身,她怎么会忘了这是古代,这是有通房丫头的古代!贾宝玉还有个袭人呢,周子策怎么会没有个把麝月晴雯的!

虽说他们二人并无男女关系,但她不否认她喜欢他,也享受被他喜欢的过程,也就是所谓的暧昧……天呐天呐,敢情她当了四年的第三者,不对,有俩收房丫头,是第四者!

好、好肮脏……范轻波抱住脑袋,羞愧到无以复加。

五姐以为她在为周子策伤心,心中有些不忍,闭了闭眼,壮士断腕般说道:“好啦好啦,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周街跑。不过瞧你这样也是懒得多走两步去找男人的,大不了近水楼台的那呆子就让给你了!”

“诶?”

范轻波正要辩解,却被五姐推了一把,“皮蛋说夫子去后山了,你要找他就赶紧去!”

“哎哎,五姐你让我家主人去哪里啊?”

范秉追了出来,却只看到范轻波渐远的背影,回头一脸狐疑地问。

五姐妖娆地倚在门旁,笑得像只狐狸,她舔了舔嘴唇,回道:“皮蛋说他家夫子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在后山洗澡,我本来要自己上的,却让给了你家主人。你说,你五姐我是不是特别仗义?”

“什么!你跟那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家伙设局色/诱我家主人?!”

什么事到范秉嘴边,也是会转个圈变个味儿的。

见到他拉袖子挽裤脚嚷嚷着要冲去救主的模样,五姐随手操起一根木棒往他后脑勺一挥,天下太平了。她拍了拍手,蹲下去望着这位细皮嫩肉的少年,啧啧叹道:“小模样长得还不错,就是年岁小了些,不然你五姐我这般怜香惜玉的性子,还真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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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美男出浴神马的  ...

后山其实算不得山,既不高也不大,甚至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充其量只是个坡。沿途芳草茵茵,野花漫漫,山里还有一条河,怎么看都是郊游野餐之最佳选择。可惜根据定律,凡是被称作“后山”的地方,必定附带着无数的鬼故事。这座很像坡的山也不例外。

范轻波是怕鬼的,不过她在地府呆了月余,也算半个体制内人员,好歹也知道那群死鬼与这样风光明媚的地方是完全犯冲的。再说青天白日的,吓唬谁呢。

这样想着,走在空无一人的山道上,也毫无惧意,反觉悠闲惬意。不多时便到了山顶,环顾四周,更真切地意识到了后山的小,一眼就可以望到头。

这一眼中自然也包括了山的另一边那条河,以及,河里的那个男人。

作为一个淑女,遇到这种情况最好的选择是转身离开,或者闭上眼睛提醒河里洗澡的那个男人穿上衣服。而很显然的,范轻波并不是淑女。她第一反应是屏住呼吸以防打草惊蛇,第二个反应是蹑手蹑脚躲到一棵虽然矮小但聊胜于无的树后面。

这一切的发生只在一瞬间,而当回过神时,范轻波发现自己已经在津津有味地偷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