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公冶白,我鬼谷与朝廷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不会想多管闲事,坏了规矩吧?”

厉鬼皱着眉,他实在不想与公冶白为敌。这人除了武功高强之外,还是朝中重臣,更与武林泰斗江南李家的主事成蹊公子私交甚笃。得罪了他,相当于得罪朝廷与江南李家,怎么都划不来。

公冶白轻笑一声,摇头道:“我向来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只是现下我的妹妹让你们抓了,做兄长的救妹妹,怎么能算闲事呢?”

“你的妹妹你自然可以带走,但是这银书生,我必须带回去!”

早知道这个女人这么麻烦就不带上她了。厉鬼心中懊悔不已。

书生闻言,拉着范轻波的手立时一松,上前道:“鬼兄台说的是。这本就是在下与鬼谷的恩怨,与范姑娘并不相干。正好在下也有话想与贵谷谷主说说,跟你们回谷也好。”

说完又回身,对上正在猛翻白眼的范轻波,满腔心绪霎时噎住。

范轻波双手环胸,抬起下巴,面无表情地对着他,“你不要告诉我,你所谓的有话要跟那什么什么谷主说是想跟他讲道理聊君子之道,劝他遵守承诺不再用毒。”

书生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动,“知我者,范姑娘也!”

“知你个大头鬼!”范轻波跳了起来,伸出食指猛戳他胸口,“你是疯了还是傻了?明知人家跟你有仇,你又自废武功了还跑去送死?你跟人家讲道理人家就要跟你讲道理吗?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道理好讲?我要是那什么谷主,就算本来不想杀你,听你讲那一堆道理都要杀了!”

深受其害的鬼谷五人心中顿时也涌起一股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动,齐刷刷地点头。点完头才发现失态,连忙恢复阴沉神情,当前一刻什么也没发生过。

书生被数落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只听她道:“知道错了吧?”虽然心中不觉得自己有错,还是识时务为俊杰地点了点头,又听她道:“少来,看你那受委屈小媳妇儿的模样就知道你是虚心认错打死不改的主。”

他在心里又默默地说了一遍:知我者,范姑娘也。

“不管了,反正你得跟我们走。”

范轻波如此作出结论,鬼谷五人自然不依了,“银书生不能走!”

书生不想连累他人,又碍于范轻波的气势,有些迟疑,却被她用力瞪了一眼,“你还犹豫什么?我们要走一起走,要留——”

看到他期待娇羞感动兼而有之的眼神,她顿住了,想了想还是照实说:“反正我不要留!”

“公冶白,你的妹妹我已经还你了,银书生的事是我鬼谷内务,你总不会出尔反尔地插手吧?”厉鬼阴沉低哑的声音扬高了几度,艰涩锐利,在深夜的荒野上更增诡异。

一直在看戏的公冶白听到这把声音也忍不住皱了皱眉,视线转向自家义妹身上才又柔和了下来。他点头道:“说的也是。我与这位银书生非亲非故,要带走他吧,确是理亏了些。”

范轻波急了,那边一个呆书生不合作就罢了,这边这个死腹黑也不配合,这戏怎么唱?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得身后那五只鬼齐齐附和公冶白道:“没错,银书生是我们的!”怒了,她回身眉眼一抬,掀起嘴皮就是一句粗口:“放屁!”

然后一把扯过书生,拉到抱手看好戏的公冶白跟前。当着公冶白的面,捧住书生的脸,踮脚凑上去狠狠嘬了一口他的唇——

“这是我男人,你妹婿!怎样,现在不算非亲非故了吧?”

明明是对公冶白说话,眼角却扫向鬼谷五人组:跟老娘抢男人?嗤。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太过快速,导致被贴上标签的当事人在事发之后一直呈现瞳孔放大双目无神的呆滞状态。而鬼谷五人围观组也被范轻波这不亚于任何一个武林妖女的豪放动作震得目瞪口呆。

唯有公冶白仍能处变不惊应对自如,他扬眉作出讶异的表情道:“咦,我怎么记得我下江南前妹妹你的男人里面没有这一个啊?”

呆滞状态的书生瞬间清醒,用愤怒的眼神指控:以前除了周什么策你还有其他男人?

目瞪口呆的众鬼也恢复意识,用谴责的眼神再次指控:王八蛋,负心汉!

腹背受敌的范轻波只好将视线投向公冶白:喂,捏造谣言诽谤妹妹,有这么当人哥哥的么!

公冶白毫无愧意毫无兄妹爱地哈哈一笑,又抬手揉了揉她一头乱发。玩够了,该收手了,这位义妹可也【奇】不是省油的灯。他清了【书】清嗓子,对鬼谷五人【网】十分抱歉地说道:“真是不巧,你们瞧,这位银书生是我妹妹的男人,不能跟你们走。”

厉鬼眼中杀意顿现,“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说着已经揉身扑向他。

“小心他的手套有毒!”范轻波与书生异口同声地提醒。

公冶白似有若无地一笑,又避过了几掌,一边与厉鬼拆招一边防着其余四子袭击范书二人。一时间,荒野中尘沙飞扬,掌风猎猎,草木也为之惊折。

混乱之中,范轻波捡到公冶白抛出来的竹哨,轻轻一吹,一只白蝶飞了过来。她连忙拉起书生随白蝶而去。

“范、范姑娘,我们这是去哪里?”

“美人哥哥让我们先走,影蝶应该会带我们去安全的地方。”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感觉到一股拉扯的力量,脚步被迫停了下来,回头只见书生一脸不敢苟同,“令兄为了救我们正在与人搏杀,我们岂能贪生怕死丢下他一个?这实在有违道义!”

她有些无力,“问题是你又自废武功还身中剧毒失血过多我又没有武功,回去除了被人抓住威胁美人哥哥还能顶什么用?像我们这种累赘的存在,只有自动消失才是对美人哥哥最好的帮助。”

他想了下,还是觉得不好。“不如范姑娘你先走,在下回去看看。”

她彻底没辙了,对他招招手,等他低下头后,亲了亲他的唇,满意地看到他再次石化,然后拉起他继续跑路。跑了一阵子,他清醒过来又开始扯后腿,她故技重施,收效甚好,继续前进。

如此往复数回,屡试不爽。

当书生最后一次清醒过来时,他们已经在官道之上了,影蝶带他们来到了公冶白的马车旁。

于是问题又来了,事实证明,他们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范轻波带着重获新生的兴奋爬上了马车,只想要有多快就多快地离开这个鬼地方,书生却坚持要在原地等候。她试图说服他,也许美人哥哥打完怪之后会抄小路回城,但他坚持要效仿尾生抱柱。他认为,抛下同伴独自求生已是不对,现在连等待都做不到的话就更加禽兽不如了。

这几乎可以算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第一次争吵,呃,他坚持要娶她的那件事除外。

她终于认识到他的固执,或许该说坚持原则。总之,她不嫁给他的决定果然是对的。

一个是重原则重礼教道德感强烈的书呆子,一个是这个时代人眼中随心所欲不守礼教的豪放女,谈谈恋爱也许还能有反差萌,但结婚生活在一起绝对是个悲剧,相看两相厌只是迟早的事。

偏偏书生在这方面的坚持与毛爷爷类似: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所以,即使他硬朗冷峻起来很让她心动,柔弱娇羞起来很让她怜惜,嘴唇吻起来的感觉更是美妙……还是只能,到此为止。

就这样,边走神边争执,时间悄然流逝。

月上中天,公冶白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男一女,男的站在路边,女的坐在车上,梗着脖子吵架的情形。

“啧啧,真是激烈。”

范轻波头也不回地说:“是啊,这个呆子固执得要命,我真想掐死他!”

“哦不不,我说的激烈是指……你们的嘴唇。”

争吵中的两人陡然止声,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对方的唇上,显而易见的,那是一片被蹂躏过后的红肿。轰的一下,书生没被衣服裹住的地方都红了,害羞的。接着,范轻波没被衣服裹住的地方也都红了,被传染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午夜时分,官道之上,一串响彻云霄的爆笑声响起。

公冶白一手一个,将呆若木鸡相视脸红的一对发春男女拎起,丢进车厢。他弹指解开绑在树上的缰绳,悠闲地赶着马车,往内城的方向行进。三不五时,还能听到车厢里传出令人捧腹的对话。

“呃,那个,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亲肿你的。

“在下明白!这不是范姑娘一个人的错……”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

“唔,你明白就好。”这对话走向不妙啊。

尴尬,静默。

“对了,说你是我男人什么的——”都是权宜之计,你千万别当真了。

“在下明白!范姑娘是一片苦心。”

“嗯,你明白就好了!”难得这家伙有这么好沟通的时候啊。

“明白归明白,但是在下已经当真了。”

“……”收回上一刻的那句内心独白。

“所以说我们的婚期还是定在下个月?”

“……”喂喂,这句对白怎么这么耳熟!

挺尸,装死。

“唔,还有件事,在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其实在下很开心,你与公冶公子是兄妹。”

“不过终究男女有别,唔,还是不宜越礼。”

“……”关你屁事!

车轱辘咔啦咔啦地响着,马车悠悠地前进,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