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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二章

更新时间2005-10-111:41:00字数:3497

一九九七年三月十五日,星期六晚上七点,大家都集合在了大礼堂。大礼堂是农场干部集体开会或聚餐的地方,与干部办公楼成直线相对,相隔三百米,而灯光球场就建设在办公楼的旁边。

灯光球场是露天的,四周立有围墙,围墙边缘种有草皮。正面是一个宽大的舞台,舞台下方的是两个篮球场,两个排球场,三面是三层梯级形的水泥坐,完全可以容纳三四百人。它有一大一小两门。大门长年开放,五辆摩托车可并排通过;小门与办公楼相通,仅容一人通过,大多数时间都是上锁的,农场的节日晚会或是篮球比赛都会在这举行。张永弟一看,有十二个人,大部分张永弟都认识,陈斌,老变,面包,老么,米虫,爆牙,腰果,老基……大家个头都差不多,基本上都是住在机关附近的。他们全都穿着皮鞋,甩着脚底,踩着水泥板噔格噔格的响,说是这样踢人踩人才痛,想得还真是周到。张永弟没有皮鞋,只穿了一双十一元的假回力牌软底运动鞋。

大家都说好了,打起来的时候,如果哪个敢后退,逃跑,打完群架后再倒回来打他,这决定还真有项羽破釜沉舟的气概。

七点半,张永弟们便浩浩荡荡的走到灯光球场,那气势真的让人热血沸腾。星仔他们早都来了,蹲在那等着。张永弟一伙走下去与他们相对,之间的距离约有十五米左右。球场的灯闸被锁住了,没开灯。不过,月亮又圆又亮,乌云堪少,彼此都看得清。

老皮和老吊站在左边的看台上,右边是阿宾,去年刚初中毕业,住在绳厂,长得一米七多,看来也是来帮星仔他们震场的,此时时间是七点四十五。张永弟一伙一站好,星仔他们便站了起来,人数与张永弟们不相上下,“怎么他们也这么多人?”“他们那么高,打不打得过呀?”“那个不是四队的‘轮子’?”“那个是三队的李蛇……”“那两个这么大,怎么打?”……

张永弟心里也是挺紧张,手心不断发热出汗,听到大家小声的嘀咕着,才知道大家都一样。但未打先怯,这样下去可不行,输的局面可就大了,要先声夺势才行,深呼吸,压下迫感,稍提高声说:“怕个屁,不就两个大一点吗?等下大的留给我就行了。”老变也接过说:“就是,另一个我来干,怕鸟。”大家听到两人这么自信的说,躁乱的心有些平稳下来了。

双方都不说话,相互盯着,谁也不想先动,张永弟感到空气越来越窒闷,心跳越来越快,虽然每个人都攥着拳头,但有几个人的脚步正在慢慢的往后挪,“压力太大了,怎么办?如果再多两个退的,自己这边就会输了。”

张永弟走到前排,悄声的对老变和面包说:“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先冲,怎么样?”他们点了点头。张永弟转过头低声吼:“准备开战,听好,一、二、三,冲呀!”张永弟、老变,面包三人就率先冲上去,陈斌他们紧随其后大声的喊:“冲呀!”星仔他们看到对方冲上来了,也高喊着:“冲呀!”喊杀声顿时震天动地。张永弟对着冲上来的标鸡就是一拳打在他头上,标妞就在他哥旁边,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张永弟已经跳开,跑到另一边去,对着一个大的头部就是一拳,还不用一分钟,大家就已经混战在一起,东一群,西一撮,各自为战了。

那高个子比张永弟高半个头,而且身体也强壮,他转过身来,张永弟一看:“他起码十八九岁,肯定不是学生,好像是在机关开摩托车拉客的。”但也没时间想这么多,他的右腿已扫了过来,张永弟又跳往后,他的右拳头又摆了过来,张永弟的左手一挡,感觉好像撞到铁板一样,痛得钻心,他的左拳又往上勾,张永弟迅速往顺他右侧转身过去,右肘顺势用力砸在他背上,又疾速跳开,离他五丈。说实话,对方这么大,这么有力,张永弟心里却一点也不害怕,不是说张永弟对自己的功夫感到自信,而是根本就没时间去考虑“害怕”这个问题,满脑子就知道打、打、打,打过群架的朋友都应该会有这种感觉。高个子转身过来,恼怒的冲了上来,又是一个右手冲拳,同时右腿猛扫,张永弟脑袋往右摆避过拳头,左脚提起成九十度横拦他的右腿,张永弟竟然可以挡下他腿来,虽然左腿有些麻,但说明张永弟的马桩站得还是有成效。他的左膝冲着张永弟肚子向上顶,张永弟双手往下一按,紧接着右拳打到了他的肚子上,他一痛,屈腰,张永弟的右膝盖就往他胸口上顶,把他打倒在地,他竟抚着胸口躺在地上,没有爬起来。说来话长,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对打完全是凭感觉去打,张永弟总是能感应到他要出哪只脚哪只拳,就好像学会了李小龙的“截拳道”的精髓一样,次次先发制人。看到他没起来,张永弟便懒得理他了,抬头看到不远处,老么、米虫两人正被一个高他们半个头的打得节节后退,张永弟记得那人,他叫铁牛,是初三(1)班的。此时,刻不容缓,张永弟冲上去从铁牛背后就是一个起跳飞毛腿,混乱的群架是最容易偷袭成功的,铁牛被张永弟踢得向前趔趄了几步,这样张永弟他们三人就围着他打,张永弟的拳头又快又准的往铁牛身上脸上招呼,铁牛左挡也不是,右挡也不是,老么个子较小,铁牛就死往着老么打,打出裂缝就跑掉,张永弟他们则在后面紧追不舍。这时,老皮和老吊的高喊声:“打死他,打死他……”边追打着刚才同张永弟打的大个子,那大个子跑出了大门。张永弟这方的人见到如此情景,顿时精神百倍,齐声高喊起来:“打死去,打死去……”

星仔那边的人一下子慌乱了,个个如丧家之犬,争先恐后的往大门跑,张永弟他们则在后面追喊,引得机关的大人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议论纷纷。大家追了五百米后没追上,也就不追了,陈斌对着星仔的背影高声说:“星仔,老鸭,打完后我们还是兄弟。”张永弟甩头苦笑,这话说的太孩子气了。

老皮和老吊也没追上那大个子,张永弟他们便走在了一起,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人受重伤,都只是一些浅显的皮肉之苦。

阿宾开着摩托车过来说:“你老皮是什么意思?”老皮甩着手臂说:“什么意思?哼,开始就说好,只能学生仔参加,你看那老鼠,毕业都几年了,老婆都可以娶了,还来?这不是找打是什么?”原来高个子叫老鼠,阿宾气呼呼的说:“你有种!等着瞧!”老皮不屑的说:“有什么好瞧?小孩子打架,大人参什么手,自找苦吃。”老吊接过说:“他命大,如果刚才抓住他,我不让他断两根骨头才怪。他不服气,可以让他过来找我们,随时奉陪。”

阿宾瞥着老吊说:“你不要太得意,老吊,你算不了什么尿的?”老吊捏着下巴不说话,老皮反驳说:“你算尿?行,有本事就找人来,不要这么多废话。”阿宾冷哼哼说:“老皮,你别以为跟了老康就了不起?”老皮伸着手指比说:“不用跟康哥,我就是了不起,你叫你哥动我试试?他敢不敢?”阿宾冷笑一声,偏头开车便走。老吊笑哼哼的说:“还是破烂厉害,三拳两脚就把老鼠打翻在地,我看我跟破烂面对面干,也是对不过破烂的。”陈斌接过说:“人家怎么说也是经常打沙炮的人,也就老皮对得过。”张永弟连忙摆手说:“我哪对得过老皮?他一只手就把我放倒。”老皮笑笑,提导的说:“等下你们回去,受伤的地方就拿点药酒或红花油擦擦,给它消消肿,好得就很快了。”

老变摸着肿大的眼眶说:“等下你们回去,爸爸妈妈问起打架这事,你们怎么说?”陈斌揉着额头说:“还用怎么说?给他们骂一顿就是了,老包,拿烟出来分。”腰果说:“我也是这样拉,要不就给我爸打几棍。”面包得意的掏着烟说:“我爸不在家,出差了,要几天才回来,不怕。”老基说:“我也不怕,我爸是不管我的。”张永弟说:“我爸根本不知道,我是骗他说有朋友过生日。”

大家又走回到灯光球场,各自添油加醋的吹捧自己刚才和谁怎样避,怎样打……更多的是感谢老皮他们的动手。如果不是老皮他们动手,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因为群架这东西,相互之间的感染力是很强的,只要有一方一个退怯逃跑,瞬间就会牵涉两个,三个……直到全部崩溃逃跑。

张永弟非常高兴,能把高自己半个头的老鼠打败,而且还不受一点皮外伤,证明自己的训练是值得的。看看老变和面包,不是衣服被扯烂了,就是脸上手臂上留了指甲痕。另外,最让张永弟高兴的是,当晚回到家里的静坐竟能感觉到“丹田有气”,虽然只是轻微的一点感觉。这时他才知道,原来是要经过“战争”才能激发活力,“静坐养气”是在动后刺激的基础下产生的。

这场仗在外力的因素下,赢得比较偶然,也让机关的少年们有了炫耀的资本,标妞也似乎沉默起来,不再和陈斌斗嘴了。大家都以为标妞服软了,却不知面包已成为他借刀杀人的受害者,这次是他引火烧身,自找苦吃,却没有人帮他了。

在张永弟心里,其实还是感到很悲怆的:大家都是农场本地人,为何还要窝里反呢?如果大家能团结起来对抗侨队的,大家也就不用活得颤颤兢兢的了。可惜的是有这种想法,却没有这种勇气,谁也不信任谁,永远是一盘散沙,这真是农场本土子弟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