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贾敏道:“长子清玉今年XX①,次子比他小三岁,两人都拜在弘一大师门下。”皇后听了虽然面上不曾表露出什么,但是心中大为惊讶。这么年轻就有现在的成绩,又是弘一大师的学生,虽然不敢说科考考试百分百的把握,但是至少有七八成的胜算。难怪贾敏不肯接受两个孩子被赐同进士出身和以笔帖式入仕。

笔帖式作为国家八九品小官,虽然升迁较为容易,速度较快,但是那是和恩荫出仕的相比,和正经科举出身的,升迁速度还是差着一筹,何况科举入仕,在仕途上是根正苗红的正规出身,其他方式入仕的与之相比,都是不入流。这般年纪,纵使考上几次考不上,再找门路通过其他方式踏入官途也来的及,什么都不耽误,年轻就是资本。与之相比,皇后刚才所说的赏赐已经算不上赏赐了,因为若是按照她的意见来,等于毁了两个孩子的前途。

只是这样一来,皇后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赏赐给贾敏了,因为赏赐财货,对方不需要,才刚献上来一大笔。给两个孩子一个晋身之梯,这梯子搭的又不合适。犹豫了一会儿,皇后道:“刚才是本宫鲁莽了,不了解情况就胡乱赏赐,差点阻了林夫人两个儿子的前途。林夫人有两位如此聪颖好学之子,后半辈子也算有靠了。……”皇后又装作不经意的道:“对了,你是贾家的女儿,凤藻宫的贤德妃是你的侄女,你这次进宫来要不要去见见贤德妃?”

贾敏想都不想,毫不犹豫的拒绝道:“皇家椒房眷属入宫请侯自有规章,今日并非二六入宫探视之日,民妇不敢逾越皇家法度。何况民妇出嫁之时,贤德妃尚未出生,等贤德妃出生,民妇已经随着外子去了外任,虽然民妇和贤德妃有姑侄之名,但姑侄之情淡远,贤德妃虽想念亲眷,但想来更想见的是家中看她长大的父母及各位长辈。”

听贾敏这么说,皇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点点头道:“林夫人所言甚是,今日却非宫外椒房贵戚入宫请见之日,本宫身为皇后,正该以身作则,严格遵守各项规章制度,不好破例为之。况且林夫人无意,本宫也不好勉强。时间也不早了,林夫人告退吧,以后闲了,本宫再请林夫人过来说说话。”

听了皇后冠冕堂皇的一番话,让贾敏可是知道了什么叫做颠倒黑白。明明你刚刚说要严格遵守宫中法度,不好破例,怎么就变成了我无意,不好勉强?其实是你根本不希望我去见元春才是。想归想,但是贾敏面上不露丝毫声色,向皇后告退,走了兴庆宫,贾敏才感觉到厚重的大礼服下面里衣阵阵湿意。

至晌午,贾敏才回到府,换过衣裳,疲累之极的她顾不上休息,将庄先生请了来。宾主双方各行礼数后,便隔着一张条桌各自坐于两头的圈椅上。贾敏屏退一干人等,丁嬷嬷应声退出后,把闲杂仆妇丫鬟隔开五十步远。门窗大敞,外头的人只能看见里面两人守着礼数,远远对面而坐,却听不见里头讲话。

客气了几句之后,贾敏讲述了她在宫中的遭遇,然后开门见山,问道:“依庄先生所见,我所求之事能成否?”庄先生手摇折扇,摇头晃脑作高深状,道:“依老夫所见,林夫人这次必定能心愿得偿。如果老夫所料不差,三天之内,皇上那边就会有旨意下来。”

“果真?”贾敏听了,惊喜万分的道。她虽然是抱着这种想法去的,但是到底没有把握一定就成功。庄先生笑笑道:“上皇和义忠亲王相争最激烈的那几年,户部曾经爆出亏空,数额巨大,触目惊心。上皇和义忠亲王互相将罪责往对方身上推,最后义忠亲王事败被诛,户部之事上皇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就这么不了了之。因此大部分朝臣,只当户部亏空乃是子虚乌有之事,不过是上皇和义忠亲王争斗时捏造的罪责罢了。但是实际上,如果细究下去,就会发现户部亏空乃是事实。……自皇上登基以来,最让人赞誉的就是生活俭省,不喜豪奢。皇上以上皇尚在,做儿子的不能在父亲之前虑生死,否则是为不孝,将工部上书为其修建万年吉地的折子给驳了,以至于皇上登基好几年了,万年吉地尚未修建。……”

庄先生缓缓收拢折扇,道:“按照国家定制,新皇登基后,就要选择“万年吉地”,营建陵寝。可是皇上这边不要说兴工,就连万年吉地的勘测都不曾作。难道皇上真的不曾虑其身后之事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那么只能说明一条,那就是户部没钱。国家用度紧张拿不出钱来,所以无法给皇上修建万年吉地,以至于皇上只能找借口拖着。所以皇上一登基,就迫不及待的改革。户部没钱也就罢了,偏国家这几年还不安定,不是这边出事,就是那边遭灾的,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在改革不见成效,国库不见丰盈之前,皇上只能想法设法俭省,省出银子来以派他用。林夫人献财之举,正好搔到了皇家的痒处。像林夫人这般视金钱无物之人,偌大的一笔财富,竟然毫不犹豫说放手就放手,一点都不心疼,这份魄力一般男子都不如。”

面对庄先生的夸奖,贾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也是觉得有多大脑袋就该带多大的帽子。外子故去,留下我一介妇道人家和几个未成年的孩子,清玉虽然有个举人的名头,可是到底不是官身。皇上赏赐的皇庄和山头虽好,但是皇家的产业原本有御派的管庄太监掌理,能在皇庄里当庄头、管事的在宫里都是有靠山的。何况皇字当头,庄里不论出了什么事,也少有人过问,我们贸贸然的接收过来,换了庄头和管事,恐怕会得罪他们后面的主子,可是若是继续使用他们,恐怕他们未必将我们孤儿寡母的放在眼里。”

庄先生皱了皱眉道:“林夫人的意思是皇庄里面有猫腻?”贾敏笑笑道:“我可没那么说,只是我们自家的庄子,庄中从管事到庄头,一应身契俱在主家手里,还都想着从中捞点好处呢。……”

皇家的产业因为沾了一个皇字,各部门有司衙门轻易不会过问。皇上和后宫妃嫔也都不会理会,上面没有约束,下面没有监督的,若是没有弊病才怪呢。只是查出来又如何?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能够在皇庄里谋到差事的,背后自然有那么一点势力。管吧,得罪几个奴才不要紧,我担心的是得罪了他们身后的人,而且打蛇不死,若是被他们记恨,念着报复,谁知道什么时候背后给你来一下子,到时就难说的很了。这些皇家的“奴才”本就未必将林家放在眼里,毕竟林家现在连个有官身身份的人都没有,若是不管,任他们任意妄为,更是不将林家看在眼里,天长日久,主家的威信荡然无存,奴大欺主,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朱雀大街的宅邸好是好,可是那里住的大多是皇家宗室,纵有一两家王公大臣,也都是世家后族。里面的皇家宗室,爵位略微低一点的都没有,除了亲王就是郡王。满条街的皇亲国戚住进去我们这一家‘异类’,若是外子还在,我们还有几分底气住进去,如今……,还是算了吧。我们还是住在正阳大街自家的宅子好了。可是这样一来,朱雀大街的宅邸就空了下来,宅邸因为是御赐的,卖又不能卖,租也租不出去。那个地段,好是好,可是没人敢租。我家不仅要派人去看宅子,而且每年养护还要花上一大笔钱,实在是浪费。朱雀大街的宅邸纵使不去住,留在手中和皇庄、山头一样,也是烫手的很,还是交上去心里踏实。”

庄先生捋了捋颔下稀疏的胡须,缓缓道:“林夫人不仅想的通透,看的也通透。世间能够看到林夫人这般田地的女子还是有的,但是看到了,并且能够做到林夫人这般地步的,并不多。钱财迷人眼,虽然其中有很多关碍,但是只要产业握在手中,一年怎么说也有七八千两银子的出息,而且是持续不断的收入。林夫人将它献上去,家中可是断了一项能够留给子孙后代的财源呀。”

贾敏笑笑,傲然道:“林家虽然称不上富足,但是也不曾缺衣少食。家中还有些产业,倒也过得。俗话说好儿不吃分家饭,林家子孙若是这般没志气,只想着依赖祖业,自身不上进,那么根本不配为林家的子孙。”声音冷静轻柔,却带着一股铿锵豪气。

庄先生端起茶碗,轻轻撇去茶末子,喝几口润润嗓子,继续道:“事情成了虽是成了,只是今上不比上皇温厚仁和,恩赏大方,所以夫人所求,虽然会如愿,但是夫人不要报太高期望才是,因为封赏恐怕并不高。……”

贾敏笑笑,打断他,道:“庄先生,我所求的不过是林家能够有个身份出去不被人小瞧了去,至于高低与否,并不在意。毕竟我一个女流之辈,孀居之身,虽然有一品诰命在身,但是有很多事都无法出面,能依靠的就只有清玉和霁玉,但是两人皆是白身,行事自然多有不便,所以才设法筹谋一个身份回来。将来如何,其实还是要孩子他自己去走才是。”

庄先生放平视线,嘉许的朝贾敏点点头,道:“夫人温雅谦和,才智过人,行事有度,胸中自有沟壑,堪称林家之福,东翁有夫人为妻,两位小少爷有夫人为母,乃大幸也。”以前,身为林海的幕僚,庄先生并没有和贾敏打过交道,所以对于贾敏其人如何,所知甚少。但是自林海中毒之后,桩桩件件事情都被庄先生收在眼底。冷眼旁观过后,庄先生发现贾敏玲珑多智,行事果决,一般男儿都未必及得上她,让庄先生常常暗自叹息,贾敏是个女儿身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