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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跟着递过约单,明讨好处。红胡子薛兆闯江湖,看出赵七松不大易与,就说场面话,自己年老,早想退休:“既有好朋友来访,足见看得起我。来吧,老弟,我这摊子,你就索性接了去吧!”赵七松是个精悍的矮子,粗如石墩,猛如莽牛。却也识得场面话,忙道:“小弟不敢,小弟实是仰望威名,请二师傅当面指教。”

薛兆见脱不开,就又再进说辞。说来说去,渐渐揭开真面目,赵七松要看真章,薛兆又退了一步,索性说四六分成,赵七松不干。薛兆又说出二五对分,赵七松说不行;竟提出倒四六来,他要横插一腿,坐享六成。薛兆哈哈一笑,说道:“好吧!朋友拢道吧,小弟擎着。”

登时械斗开始。红胡子薛兆身为四方大长,身先士卒,早把性命看成儿戏。双方死斗两场,胜负难分,不能了事。赵七松就提出恶毒的决斗方法来,要拢油锅、架刀山,问问薛二爷干不干?薛兆立刻答应:“小弟早想着还是这么办,直截了当!”

两边的人忙着预备。把热油锅烧得鼎沸,把两串钱用铁丝穿了,投入油锅;两边对比着,派人探油锅捞钱。探锅的人手只一下去,立刻灼焦,这人就残废了。赵七松手下颇有狠小子,薛兆的徒弟连有七个人舒爪探沸,敌方也有七个人奉陪。看的人惨不忍睹,当事人面色惨白,还在那里大笑充好汉。连毁了十四只胳臂,探油锅仍不能取胜,中证人拦住双方。赵七松依然不退。

红胡子薛兆黄焦焦的胡须立刻一炸,说:“好朋友!够味,还是咱们哥俩来吧。”他要亲自下场了。

手下人预备刀山。红胡子薛兆打量对方。这赵七松像个油篓似的肥而矮,便揣想他的武功,该属何派。想好,命人架好了刀山圈,自己将黄发辫一盘,长衫一甩,小衣服也脱了,紧一紧裤带。赤膊向赵七松一拱手道:“七爷,小弟有僭了。”“嗖”地从刀圈中钻过,身上没伤,举止轻捷;回头来便打量赵七松:“七爷,怎么样?”赵七松哈哈笑道:“这一招可不易,小弟胡乱试一下。”也脱了衣服,一挺身,钻刀圈跳出去,身上也没一点伤。

薛兆一看,忙又改换笨功夫,摆出石锁、石墩;这赵七松居然也能舞弄两下。薛兆急急地又换软功夫,软功夫也没有压倒赵七松。赵七松这家伙居然点到哪里,做到哪里。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薛兆一切齿,拿出末后一着来。喊徒弟搬来长方木板,板上钉着铁钉,密如麻林,钉短刃尖。把这钉板铺在地上,另一头放一张小桌,桌上一桶水,两把刀,摆弄好了。赵七松愕然不解。

薛兆看了赵七松一眼,心沉住了气;走过来,抱拳说道:“七爷,小弟先僭了。”走过去,吸一口气,赤身往钉板上一躺,就地十八滚;脊背着钉,两手护两腹,只一翻滚浑身登时被钉子扎得千疮百孔,滚身跳起来,孔破处滋滋地往外冒血球。薛兆哈哈大笑,跑过去,到水桶边,亲将一桶水提起,咕嘟嘟喝了下去。然后抄起单刀,嗖嗖地砍了一趟六合刀。然后“当”的一下,把刀掼在地上,叫道:“朋友,请!”(叶批:骇绝之笔,血腥扑鼻。可与《江湖奇侠传》写“硬劈”一折媲美。)

赵七松吃了一惊,这一招从来没见过。受了伤,不能喝这些冷水;喝了水,不能带伤耍刀;可是人家点出道来,不能不走。回顾同伙,看神气没有一人敢接碴。赵七松把辫子一盘,突然狂笑起来说道:“众位,在下可没见过这一手;我既然来了,也得舍命陪君子。好不好,别见笑!”遂也往钉板上一栽,翻了一个滚,登时也浑身千疮百孔,往外冒血。也走到水桶边,提起一喝,登时攒眉,原来是半桶辣椒水。一狠心,也喝了半桶水,也提刀一耍,勉强砍了半趟刀,停招笑道:“这刀法在下不行,改日再会。”竟率领同伙,匆匆退去。

红胡子的部下,见首领获胜,对方不辞就走,登时喝道:“朋友,没有这么走的,站住!”齐亮出家伙,要扣留赵七松;薛兆连忙喝住。徒弟们和弟兄们察看薛兆的神气,已然不好,立刻不追究对方,忙办善后。将薛兆扶上暖轿,飞送回家,连同别的受伤人,赶紧的延医诊治。已死的人们具棺成殓,厚恤遗族。薛兆很快养好了伤。(叶批:余不敢信。)这场惨烈无比的决斗,偏偏教薛娘子赶上,连炸七个人的事已然哄动当时。薛娘子初来享受这碗饭,只觉得阔绰舒服,享用过于世家,倒也安之若素了。不承望她的丈夫还是没脱本行,还是玩这一套;长袍马褂穿得整齐,打起架来,还是光膀子,豁个儿拼命。薛娘子起心眼里嫌恶;等到伺候病人伤痊,她就说:“这碗饭我吃不消化!”她就要走。

薛兆不教她走,她索性提明:“我没有大造化,天生守寡的命。你一定教我来享受,你就依我两条道。”薛兆忙说:“好办,不是才两条道么?什么道?”薛娘子立刻说出来,第一劝丈夫立刻洗手;第二,不准把这衣钵传给儿子,教儿子专上学读书,不再练武。

薛兆想了想,这也很有理,遂又敷衍了半年,暗中物色替人。恰有第四个徒弟近日连挡风雨,口才和胆量都有,心路也快,就是对人稍差。第三徒颇有人缘,可是办事儿总迟一步。挑来挑去,薛兆把事业渐渐交与这两个人分掌。

过了两三年,很觉妥当,薛兆这才声明退休。在洪泽湖南岸铁板桥地方,收买了两处民宅,重加修建,做了自己的别墅。地方上羡慕他有财有势有人力,惧怕他半强梁半慷慨,全都尊敬他一声“薛二爷!”薛兆俨然成了地方上的绅士,轻易不再动刀把子了。

薛娘子到了这时,方才安心。至于码头上的买卖,经这垂二十年的经营,有两处船帮、三处脚行,归薛帮统辖。

水旱两路本是打通一气的,没人来夺码头就照常营业,和寻常商人无异。另外还有几处赌局、两家戏馆、一家饭铺和两家大店、一家堆栈,也都有薛兆的股份,人股、财股不等;仿佛地面上像这类营业,没有薛二爷的胳臂架着,就站不稳当。薛二爷官私两面全有朋友,内中有本帮上一辈给拉拢的,也有薛兆自己连络的。

今日的薛兆可以说一帆风顺,声势大张,在洪泽湖南岸,够得上称霸一方;和北岸的顾昭年,把洪泽湖水旱的出产,几乎完全包揽在二人手中。两个人起初也曾争夺过。后经好友和解,二人反倒互相关照着,成了莫逆之交。薛兆在铁板桥退居两年多,风平浪静。他也快六十岁了。(叶批:下接正文。)

这些事都是旧话。现在,十二金钱俞剑平率镖行群雄,追逐飞豹子袁振武和子母神梭武胜文,由北三河直赶到洪泽湖东岔;被凌云燕半路划舟来援;又焚舟断路,忽水忽陆,曲折奔窜,到底没把飞豹子追上。

俞剑平见天色已晚,这洪泽湖方圆足够七百多里,一望无涯,孤舟难寻,只得领大家宿店。自己与铁牌手胡孟刚、霹雳手童冠英、智囊姜羽冲,策马备礼来访红胡子薛兆。要倚靠薛兆在此地人杰地灵,替他们设法寻豹踪。

俞剑平一行先找到码头上泰成栈内,跟栈中人打听了一回,方知薛兆业已退休,他的家离码头还有十一二里地。若一径找了去,如今天色已晚,按江湖道的规矩说,固然不相干;若按住户人家讲,远客夜临,似乎失礼。

泰成栈的掌柜说道:“俞大爷不用为难,现有薛二太爷的四弟子倪天运倪四爷,就在隔壁。目下帮里的事全由倪四爷、鲍三爷主持,你老若是有事,跟这两位谈,也是一样。薛二太爷打由前年,就不很问事了。”掌柜的且说且站起来,俞剑平等只得跟着去。

他们到隔壁一看,原来是一家大赌局。门开处,一股热气扑鼻。六月天气,许多赤膊的人围着赌案,大呼小叫地豪赌。那位倪四爷是个矮而瘦的汉子,约有四十来岁;正在柜房和两个闲人谈话,拿扇子往桌上啪啪地打,且打且骂,好像正议论什么事。那两个闲人只说好话:“这不怪他,四爷别生气。”

倪天运骂道:“说什么也不行!你告诉他去,趁早把原赃吐出来,彼此面子好看。怎么一点面子也没有,自己人倒跟自己人过不去!”

正嚷得热闹,抬头看见泰成栈掌柜;眼光一扫,看见了俞、胡、童、姜诸人。这倪四爷立刻住口,重用眼光一扫量,回手抓起小褂,往身上一披,说道:“嗬!吴掌柜,不忙么?这几位是……”

吴掌柜忙道:“四爷,这四位是来拜访老当家的。这一位就是江宁府镖局总镖头俞……”还没说完,倪天运立刻大声道:“喝!四位达官爷,我一瞧就瞧出来了。在下倪天运,家师薛兆,您这是从哪里来?咱们里边坐!”

吴掌柜把四张名帖递到倪天运手内,倪天运头一张便看见俞剑平的片子,一叠声叫道:“您原来是俞老镖头,我可失眼了。您大概是胡老镖头,您大概……”他居然把俞、胡、童、姜全猜对了。他手忙脚乱地一路张罗,把四位镖客请到内柜房;又请四位宽衣,自己又将长衫披上;又命小伙计打热毛巾、斟茶。礼貌很热烈,热烈之中似乎透出做作来。这就是倪天运做人稍差的地方,由谦虚流入虚声假气了。

霹雳手童冠英有些看不惯说道:“倪爷请不要招待,我和令师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我们此来,有一点小事要麻烦他。”倪天运道:“哦,是是!我知道您是家师的老朋友。你有事情,晚辈应当效劳。家师现时不在这里,你有话吩咐小侄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