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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至于那一批“唐三彩”是怎么通过仪器测试的,一直众说纷纭。最终,还是有个卖主揶揄说:“仪器不管用,专家更不灵。蒙专家太容易了,无非就是掌握好胎、釉、型、工、旧这几个方面的诀窍,做得和故宫里面的一模一样,他们就认。过检测关也不难,让唐三彩和陶俑坐坐飞机就行了。”

        这话听起来好笑,可是后来经有关专家证实,的确如此,那些农民带着这些高仿品在机场登机时必须经过X线检查,而实验证明,经过X线照射的陶瓷,每一秒钟会将釉面老化程度提早200年左右。这一来二往的,一件新仿品便变成了通过仪器检测的“文物”了。

        沸沸扬扬的“北魏陶俑”事件总算水落石出了,可是回想起来这事儿多少还是有点儿悬,假若找不到始作俑者,那两个盗卖国家“一级文物”唐三彩的农民还不掉脑袋作屈死鬼?联想之,目前还没有什么手段能对文物年代做出百分之一百的无误差鉴定,在这种情形下,《刑法》有关这方面的重刑条款实施起来还真得要加倍慎重,毕竟人头不是韭菜苗,割下来不会再长。

        第五章  谁废了中国文物专家  复活的“官窑”(1)

        樊家井地处景德镇火车站附近,这里原本是农村,住着近千户人家。自打20世纪90年代仿古瓷火了以后,当地农民有人干起了陶瓷买卖,有人将房屋租给外地来的瓷业个体户,使这里逐步演变为一个具有四百余家个体作坊、专门从事古瓷仿造和交易活动的集散地。先是被当地人称作“抚州佬”、“南昌佬”的本省瓷器贩子长年来往于此,后来随着元代、明代和清代官窑瓷的热销,这里渐渐聚集了包括港台在内的全国各地的陶商瓷贩。近两年,日本、新加坡等国家的文物商人,也在此地频繁出没。

        记者首访樊家井正赶上仲夏时分,尽管景德镇与南昌、九江三地并列为长江沿线的“火炉”城市,但炎热的酷暑丝毫也阻挡不住狂热的瓷潮。来自世界各地的同行们,远的坐飞机,中程的乘火车,近一些的干脆自己开了汽车来到这里。他们当中,有人幽默地吟唱:“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赚钱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别看这里瓷商如潮,每天的交易额都在几十几百万元,但是其中的真货上不了几件。记者一家家店面转下来,除了一只残破的元青花小碗和一些民国时期的民用碗盘瓶罐,就没看到一件像样的老瓷器,能见到的都是一些质量低劣的仿品。这些店面的结构大致相似,里房连着院子,有的就在院子里支起煤气炉,自己直接烧造低仿品。有的自己不烧造,从大一点的窑厂里买来假货“做旧”。

        这做旧的功夫很深,五花八门,也分高、中、低三档,而且根据市场需要,花样年年更新,用一句时髦的话讲就叫与时俱进。这里的元青花做旧一般分为三个步骤:按照出土文物的胎釉状态,出坯后,先将湿的老糠灰垫在器物的底部进窑,烧成后底足就会出现元瓷必备的“火石红”。瓷器烧好后,再用高锰酸钾加硝酸和松香水,按一定比例调和后刷在瓷器表面,一小时后瓷器表面的“贼光”就没了。最后涂上一种红泥,使泥浆渗透到开片纹里,做出“土锈”。这样的“假货”,虽然能蒙过一些急于发财的“二把刀”,但稍有一些陶瓷鉴别常识的人都能一眼辨别出来。樊家井显然不是我要寻找的高仿瓷基地,我对景德镇官窑高仿品的第一次查访无果而终。

        两个月后,我偶然从别人口里得知,真正的元青花高仿品,除开由政府部门组织到外地展销之外,一般不会拿到陶瓷市场上公开交易,而是直接由买主到窑厂订货。为了一探究竟,我第二次来到瓷都景德镇,在新闻同行的帮助下先后走访了五家窑厂,所见之物与上次我在樊家井看到的相差无几,如果说上次看到的是低仿品,这五家窑厂烧造的顶多也只算得上中仿品,连我这个只有几年收藏经历的人都蒙不了。后来,当地朋友们见我大有不见真佛不下山的姿态,便四处打听,终于打听到在一个偏僻的山沟里,每年都有一些外地来的大老板现身。而且听说那里有一位姓李的窑主仿技了得,发了大财,他烧造出来的东西能以假乱真,其中一些仿元代青花瓷和仿清代官窑瓷已经流入国际拍卖市场。

        景德镇的同行打电话联系那位姓李的厂长,一直都找不着人,不是外出了就是不知道上哪儿了。打他的手机也是徒劳,似乎永远是关机,仅一次听见忙音,可几分钟后又关上了。他越是神秘兮兮的,我见他的欲望越发强烈。

        等了五天,朋友终于接到“内线”电话,说李老板今天在厂里会客。我和朋友赶快借了一辆车跑了将近两个小时山路,终于到达窑厂,下车后就直奔窑主办公室,心想今天总算把你逮个现行。可谁知道等我们到达窑厂时,老板办公室却人去楼空,仅见到沙发茶几上一堆还冒着烟的香烟头。

        我们坐在办公室一直等到傍晚,仍然没见到李老板的影子。他的手下倒是热情款待我们,好茶好酒、好饭好菜,并且口口声声称我们是“请都请不来的新闻界朋友”。接着我又拿出最大的耐力折腾了几天,仍没能见到李老板。被采访对象耍了一个礼拜,最终连面都没见着,这在我的从业史上还是第一次。

        非常意外的是在回京的火车上,记者无意中撞上了一位“贵人”。那是一位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与我对铺坐着,机警过人。他见我手上拿着一只鼻烟壶摩挲,便知道我是一个古玩发烧友,搭讪道:“北京来的吧,您吃药了!这只乾隆粉彩鼻烟壶是仿品!”

        第五章  谁废了中国文物专家  复活的“官窑”(2)

        “你怎么知道我从北京来?又怎么知道这只鼻烟壶是假的?”我问他。

        “北京的藏家喜欢鼻烟壶……来,您看看我的东西!”小伙子一面说,一面从旅行箱里掏出三只鼻烟壶。

        我接过他的鼻烟壶细细看了一遍:“两假一真,对吗?”

        “看来是个老手,那你为什么买新玩艺儿?”他收起自己的东西。

        “送人玩儿。”我说。接下去,我们谈得很投机,话题从鉴真到辨假,谈到景德镇的顶级仿古瓷高手。就在这当儿我惊喜地得知:这人竟然就是那个李老板的亲外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伙子还主动说只要能帮他在北京介绍一些买主,他便可以带我去见李老板。

        最好笑的是当一切事情都谈妥后,小伙子才不放心地问我:“您是干什么的?”

        “和你一样,做生意的。”我骗他说。

        五天后,我用仅次于拍卖价的大价钱买下了小伙子的鼻烟壶,并且给他介绍了几位藏友。他也兑现诺言,答应带我去见他舅舅。去景德镇之前,小伙子叮嘱我口气要大一点、底气要足一点,因为他舅舅压根儿不跟小商小贩打交道。

        这一次见到李老板,几乎没费什么劲儿。他听外甥介绍我是个“大老板”,便问我喜欢哪个朝代、什么器型的高仿品。我告诉他主要对元青花和清代官窑瓷感兴趣,他听了微微一笑,似乎心领神会到什么。接着,他让人将他的得意之作一件件取到办公室让我看。

        第一件东西拿出来就让我大失所望。那是一只鬼谷子纹元青花大罐,一看便知是2005年佳士得拍卖公司拍出的那只两个多亿的青花大罐的拷贝。胎土过细、底釉过白,且纹饰描痕极重,青花颜色不正,铁锈斑是用毛笔涂点而成。看过这件东西后,我装出生气的模样,起身就要出门。

        “老板请留步!”真个像电视剧中的场景一样,李老板起身拦住了我,“您先别急,看东西要慢慢来才能对上口味嘛!”

        接着,他又让人继续上货,一只造型硕大的仿元代云龙纹青花釉里红玉壶春。我心里一动,轻轻将器物上手:造型厚重却不显得笨拙,虽高约半米,却比例协调,不失灵秀之美;釉面光滑、油润,胎釉接合处可见少许土沁。釉色蛋青,青花发色兰翠,画笔重合的地方,肉眼可见果冻状的斑痕下陷。龙身飘逸,细脖子、圆眼睛,毛发高耸,犹如腾云驾雾。再细看画工:用笔流畅、无拘无束,多半是一笔而就。瓷瓶上下共六层纹饰,大多点缀得当、恰到好处。上层绘的是单瓣缠枝菊和中茎留白的芭蕉叶,下端绘有间白仰莲瓣。再观察底部:外圆斜削一刀,中间肚脐微凸,有少许跳刀痕。胎土中粗稍白,含铁较多,可见所谓的芝麻粒儿,露胎处呈现自然色泽的火石红,符合元代景德镇陶土“二元配方”的特点。一件典型的元代中晚期作品,从造型到胎、釉、色、绘画等方面均符合元青花釉里红瓷器的基本特征,近乎完美、无可挑剔!

        “国宝呵!是您烧制的?”我怀疑地问道。

        “您不信?”李老板微微一笑,起身邀请我随他一道到窑厂去转转,可能是要用事实说话吧。

        一圈儿转下来,我算是心服口服了。李老板的窑厂可以算得上是个陶瓷科研单位,从陶土的配方、人工练泥、器皿成型到釉的配置、绘画方法和原料、烧制方法等等,完全依据用出土文物所作的科学检测数据为标准,每一道工序都精心操作、一丝不苟。为捕捉官窑的神韵,他们放弃价格低廉的煤烧、气烧等方法,恢复柴窑烧制。每烧一窑瓷器,最少要消耗松柴4卡车,耗时22个小时。

        李老板告诉我,尽管如此精细、不惜成本,但大多数时候一柴窑坯子只能烧成一两件瓷器,所以这种高仿品造价十分昂贵,卖出去也就便宜不了,每件元明清“官窑器”的卖价一般都不低于二十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