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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最后,他转过身来,有些奇怪地皱着眉毛打量着乔治。

            嗡嗡的声响停止了。

            乔治气也喘不出地说:“完了么?”

            博士说:“完了。”但是他仍然皱着眉毛。

            “我现在会阅读了吗?”乔治问。他觉得自己跟从前没有什么不同。

            博士说了一声“什么?”脸上突然露出笑容。他说:“你很不错,乔治。再过十五分钟你就会阅读了。这回我们要使用另一台机器,时间要长一些。我要把你的整个脑袋都蒙起来,当我把机器打开以后,有一段时间你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但是你不会受到什么伤害的。为了保险起见,我给你一个小开关,你可以握在手里。如果你觉得疼,你就把按钮一按,机器马上就会关上。好吗?”

            几年以后,有人告诉乔治说,这个小开关只不过是个摆样子的东西,唯一的目的是叫你安心。但是他不知道这个人的话是否可靠,因为他并没有按那个开关。

            他的脑袋被罩上一顶没有棱角的、橡皮里子的头盔。三四个小疙瘩抵住他的头骨把他的头卡住。但是那压力并不大,过了一会儿他就感觉不出来了。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痛。

            博士的话音听来象是来自遥远的地方:“一切都很好吗,乔治?”

            接着,事前没有发出任何信号,一层厚毡子就把他整个包裹越来。他的灵魂好象出了窍,他什么感觉都失去了,宇宙万物也都消失了。只有他自己和从虚无飘渺的远方传来的喃喃低语声,那声音正在告诉他些什么——正在告诉他——正在告诉他——

            他竖起了耳朵,极力想听清楚那声音,想了解它的意义,但是中间却隔着那层厚毡子。

            又过了一会儿,头盔从他脑袋上摘下去了。灯光亮得刺眼,博士说话的声音好象在他的耳旁擂鼓。

            博士说:“这是你的卡片,乔治。上面说的是什么?”

            乔治又看了一遍卡片,不由得压低了嗓子喊叫起来。卡片上的符号已经不再是符号了,它们成为文字了。清清楚楚的文宇,正象有谁在低声念给他听一样。当他看到这些符号的时候,他就能听到些这字被轻声读出来。

            “那上面说的是什么,乔治?”

            “上面说——上面说——‘普拉登·乔治,生于四一九二年二月十三日,彼德与爱米·普拉登之子,出生地……”他停了下来。

            “你能念了,乔治,”博士说,“你已经学会了。”

            “永远会了吗?我不会再忘记吗?”

            “当然不会。”博士探过身来,严肃地同他握手。“现在他们就把你送回家去。”

            一直过了好多天,乔治才习惯于他的这种新奇、伟大的才能。他毫不费力地给他父亲念这个、念那个;老普拉登激动得直抹眼泪,到处给亲友打电话,报告他们这个好消息。

            乔治在城里到处走动,不论碰到什么零碎的印刷品都要读一遍。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过去这些东西对他一点也没有意义。

            他极力回忆在没有学会阅读之前自己是怎样一种情况。可是他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就他对这件事的感情而言,好象他一直就会阅读,根本不是通过“阅读日”才学会的一样。

        第四章

          

            到了十八岁,乔治生得皮肤黑黝黝的,中等个儿,但是由于比较瘦削,所以显得比实际上要高一些。特瑞维利安一点也不比他矮,但是因为生得粗壮,所以“小胖子”这个外号对他比以前更加合适了。但是近一两年来,他变得非常敏感,只要有人叫他这个外号,他就要反唇相讥。既然特瑞维利安更不喜欢自己的正式名宇,所以人们干脆就只叫他的姓——特瑞维利安,或者这个姓的任何体面的变音。好象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他固执地蓄起了鬓须和短撅撅的一撇小胡子。

            特瑞维利安非常紧张,浑身冒着汗,乔治(这时特瑞维利安已经不再叫他“卓季”,而是从喉咙里含混地咕哝出“乔治”这个声音)看到他这个样子竟觉得非常有趣。

            他们仍然站在十年前所在的大厅里(自从十年前参加“阅读日”以后,就没有再来过这里)。两人都有一种感觉,仿佛过去的一个朦胧的梦境突然变成现实了。在开始的几分钟里,乔治发现,不仅屋子里的一切东西都比记忆中的小了,而且整个屋子的面积也缩小了很多。他不由吃了一惊,过了一会儿,他才想到,是自己长大了。

            聚集在大厅里的人也比儿时那一次少多了。这次到这里来的都是男孩子。女孩子们被安排在另外一天。

            特瑞维利安把身体探过来说:“我真不懂,干么让人这么等着。”

            “还不是形式主义!”乔治说,“哪儿也免不了这一套。”

            特瑞维利安说:“你怎么能够这样处之泰然?”

            “我没有什么着急的。”

            “哎呀,老弟,你简直让我觉得讨厌。我真希望你最后什么也当不成,只能作个合格的施肥员;到那时候我倒要瞧瞧你的脸色。”说完了,他的目光焦急不安地把四周的人扫了一遍。

            乔治也向周围看了看。程序的安排同小时候参加“阅读日”的时候有一些不同。事情进行得比较慢,注意事项都是用文字形式发给每一个人的(这比参加“阅读日”的时候方便多了)。普拉登和特瑞维利安两个名字按字母顺序都比较靠后,但是这次两个人都心里有数了。

            年青人不断地走出接受教育的屋子,一个个皱着眉头,显得很不自然。他们拿起各自的衣服和随身携带的东西便到分析室去探询结果。

            每从教育室走出一个人,都被人数逐渐减少、仍然等候着的小伙子围住。“怎么样?”“你有什么感觉?”“你想你会成个什么人材?”“你觉得跟以前有什么两样吗?”

            回答一般都很含混、模棱两可。

            乔治克制着自己,始终没有参加到打听消息的人群中去。这样做只会使自己的血压增高。大家都说,如果能保持平静,成功的机会就更大一些。即使这样控制着自己,你还会感到手心冰冷。真奇怪,年龄尽管大了,却还有许多使你紧张的事。

            比如说,移居到外界星球去的科学工作者可以带着自己的妻子(或是丈夫)。任何一个星球都认为保持男女两性数目均衡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你去的是一个甲级星球,有哪个女孩子会拒绝同你一道去呢?乔治这时候心目中并没有固定的对象,他也不想现在就找对象。一旦他当了程序编制员,一旦他可以在自己的姓名前面加上“合格计算机程序编制员”这个头衔,他就可以随意挑选一个女朋友,就象苏丹王挑选妃嫔一样。想到这个,他又兴奋起来,可是他马上就不再往下想了,必须沉着镇静。

            特瑞维利安嘟嘟嚷嚷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开头他们说,要是放松自己,保持平静,就会一切顺利。可是他们马上就让你经受这种考验,让你既无法放松,又平静不下来。”

            “也许他们有意这样做,谁已经长大成人,谁还没有脱离孩子气,就能分别出来了。别紧张,特瑞维利安。”

            “你少说两句吧!”

            轮到乔治了。并没有人喊他的名字,只是通知牌上用发音的字母把他的名字映现出来。

            他向特瑞维利安挥了挥手:“别紧张。别让他们把你制住。”

            他走进测验室的时候,情绪很高。他真的按捺不住自己心头的喜悦。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人说:“是乔治·普拉登吗?”

            一瞬间,乔治的脑子里出现了一幅极为清晰的图画:十年以前,另外一个人也同样这样问过自己;他觉得目前的这个人仍然还是那一个人,而在自己一步迈进门槛以后,又成为一个八岁的孩子了。

            这个人抬起头来;当然了,他的面孔和突然出现在乔治记忆中的面孔完全是两回事。这个人生着狮头鼻子,头发比较稀,一络一给的贴在头皮上,下巴的肉皮松松地耷拉着,好象他曾经是个胖子,如今又瘦削下来似的。

            这个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人有些不高兴地说:“是吗?”

            乔治又回到现实中来:“我就是乔治·普拉登,先生。”

            “那么你倒是口答啊!我是查哈里·安东奈利博士。咱们俩一会儿就会熟悉起来的。”

            他盯着几张小胶片看了一会儿,又把它拿起来,迎着光线仔细打量着。他一直板着脸。

            乔治觉得自己的心颤了一下。他模模糊糊地好象记得另外那位博士(那个人的名字他已经忘了)也曾经这样盯着胶片看。会不会仍然是原来的那些胶片?另外那个博士曾经皱过眉毛,而现在这位则好象生气似地望着自己。

            他的高兴的心情差不多已经消失了。

            安东奈利博士把相当厚的一份档案记录在自己面前摊开,小心翼翼地把胶片放在一边。“这里说你想作一个程序编制员。”

            “是的,博士。”

            “现在还是这个想法?”

            “是的,先生。”

            “这是个责任重、要求严的工作。你觉得自己干得来吗?”

            “是的,先生。”

            “大多数人在‘教育日’之前并不提出一门固定的职业。我想他们可能害怕这样做反而会把选择职业的事弄糟。”

            “我想你说得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