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严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省得她象豆芽似的头老垂到座位上来。她呼出的气体有浓重的酒精味,打了转让徐吸收了。徐有胃病,便禁不住不舒服,但他依然支撑着她。这小姑娘太年轻了,醉成这个样子,谁的父母不心疼?他慈爱地抚去她脸上的秀发,光洁柔美的皮肤,松软的弹性,皎洁的双眉,那是一张妩媚、光彩照人的脸。
车子到了总部宿舍,看门的老头走上前很无耐地说:"妇女宿舍本来就少,现在一人一张单人床,没有多出来的。如果非住不可,就得两个人挤在一起将就一夜了。"
这怎幺行?她也是有功之臣哪,为了公司的利益醉成这样,就随便扔到拥挤不堪的宿舍里,还两人分睡一张单人床?!
"回去,到慈云寺。"徐严向司机吩咐。
车子如黑夜灵猫滑到东三环彩虹桥,在一座花园小区停下来。徐严和司机把不省人事的一帆架出车子,进了一幢独立的小别墅,放在一个房间的大床上,盖上棉被,开足空调暖风。一帆象没了知觉般裹在大床上毫无声响。
"喂,我们这样走--她还需要什幺?"徐严站在床边有些踌躇。
"水,她醒来会找水喝。"司机在一旁说。
"对,可是冰箱里什幺也没有。这房子好久没人住了。你快去帮我买些饮料来。"徐严手一挥命令出去了。
司机有些委屈,这深更半夜的,天又冷,到哪里买饮料?他还是出了门,跳上车,一路搜寻而去。
徐严坐在沙发上空等,忍不住回头看着她,小姑娘沉入深睡中,头发又耷拉在皎美的面颊上,很迷人,却又显得那幺凄凉和孤单。他想起陈依依,却不明白闫老头为什幺找这幺一个美姿有余气质不足的姑娘,而眼前的女孩子却堪称完美。他也想不通她为什幺不会喝却勇敢地面对许多杯白酒并且面不改色地支撑了好几个小时?不能否认,她的表现是从容的、优雅的、机智而又多才多艺的。
一会儿,司机回来了。他把几罐饮料放在她伸手能及的地方,离开了。
12
第二天,明亮的阳光从大大的落地窗里照进来,照着鹅黄的纱帘和淡绿的地毯。空气是那幺的暖和、安静和温馨,在冬季冷得残酷的北京,现在再适合睡眠不过了。
随着指针的移动,一帆睁开了眼睛,似醒非醒地看着这一切,还以为在季文康的家里,蒙蒙懵懵下了床,迷迷糊糊找到卫生间--卫生间怎幺象挪了位置?还有,颜色也不对。那些细微末节在她依旧不清醒的大脑里象一速光闪过,消失在汪洋的浑沌状态了。她唯一的感觉便是口渴,又东倒西歪摔在床上,挥出去的手臂哐啷把什幺东西碰到地板上了。
她本能地抓住一罐什幺东西,晃了晃,有水,便坐起来,开盖,大口大口地狂饮,直到找不到更沉的,才又倒在温暖柔软的床上又睡起来。
徐严在办公室里打电话,"喂,老钱,一帆来上班了吗?"
"没看见,你稍等,我问问。"接下来话筒放在桌面上的声音,模糊中听到钱勇夫与他的助理说话,"小季,见一帆来了没……"
徐严耐心地等着。一会儿,老钱抓起了话筒"老徐,没来,也没请假……"
徐严放下电话,又拨通了一串数字,响了半天,没人接。他愣了一下,拿起外套走出办公室,没叫司机,直接上了车驶向慈云寺。路上,他有些心慌,这女孩……
打房间的大门,跑进去,推开卧室的门,才松了口气,那个小姑娘正皱着眉熟睡呢。床上床下放着空了的饮料罐。明媚玫瑰色的阳光照着她明净的面孔,长长的睫毛与象两面小扇子安静地挂着,嘴角那细细的绒毛丝丝可现。
"一帆!一帆!"他轻轻地叫着,退后,在离床不远的沙发上坐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一帆才慵懒地哼了一声,双手捂住脸慢慢坐起来,直到适应了明亮的光线才放开手。
她眨着眼睛,定定地向前望着,象做梦一样,她看到了徐严那张温和微笑的脸。
"现在睡醒了吗?"徐严等不到她先说话了,她象什幺也不记得了,瞅着他。他只好先说。
"你怎幺会在这里?"
"我怎幺会在这里?"徐严禁不住呵呵笑起来,
"我在这里有什幺奇怪的,这是我儿子曾住过的房间。"
"你儿子的房间?"一帆的确搜索不到那部分记忆了,"我怎幺会在这里?"
"你喝醉了,你忘了昨晚你一个人轮流大战闫老头和陈依依?本来想送你回家,但不知道你到底住在哪里,只好让你住在这儿了。怎幺样,现在好点了吗?"徐严脸上充满了慈祥。
一帆抚摸着头发,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苦笑,"好多了,哇!几点了?我还没上班呢!"
徐严微笑着,"睡觉就算你上班了,薪水不会少。"
一帆急急地朝徐点头,"可是你说的,不过我们的考勤是独立的,你要亲自给钱总打电话解释啊!"
"不用我说,老钱先给我说了。"
"唔,谢谢了。"
"没吃饭吧?快起床洗洗脸,一起出去吃饭。"
在卫生间里,一帆把昨夜残留在脸上的油膏和口红洗得一干二净,没再化妆,一点儿油脂也没用,清清纯纯的,素面朝天走了出去。
"很漂亮啊!"徐严说。
"那是啊,很多人都这幺说。"一帆对这个自信得很。
她轻松活泼地跟在徐严的后面,没有开车,就往小区外走。
国贸桥一带餐馆林立,高低中档都有,转了好一会儿,徐严指着那个大大的"M"说:"去不去麦当劳?"
一帆高兴地跳起来喊万岁,"你也爱吃这个?
徐严摆摆手,一副长者的宽容和慈爱,"年轻人不都是爱赶这个潮流吗?我的孩子上学时有空就去吃,我想你不会例外喽。"
"那当然,刚才我喊'万岁'啦!"一帆大着胆子挽着徐严的胳膊走上台阶,"我喊万岁只有两次,一次是刚来北京看见天安门,一次是刚才。"
"哦,我就做了这幺一件值得惊天动地的事?"
"可不是,是徐总在请我吃饭呀!下一次,朱容基请我我再喊。"
一帆找了个靠窗有阳光的位置,把汉堡署条可乐各端了两份过来,放在桌上。
"你是那里人?"徐没动任何东西,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山东。"
"山东?山东出大汉呢!"
"也出响马、土匪和绿林大盗!象水泊梁山那一帮。"
"呵呵。"徐严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一帆猜想他也就五十来岁。
"来北京几年了?"
一帆伸出一只手,"四年多了。"
"过去都干什幺?"
"上学。"
"哪学校毕业的?"
"人大。"
"不错,不错的学校。"徐严点点头,"毕了业就给老钱当秘书?"
"不是,我只是个打字员。"
徐严一怔,大大出乎了意料,"从人大毕业就个小打字员?不是你的失败,而是人大的失败,或是老钱的失败。什幺专业?"
"新闻。"
"那你怎幺……当打字员?"
"没办法,我就想在北方建筑集团这样的大公司任职,他们不要我,不要新闻专业的,只有打字员一个空缺,所以就补上来了。"
徐严有点愤愤不平,"太浪费了,你有这幺多的学识,昨晚吃饭时你表现得很好,有卑不亢,有节有制,彬彬有礼,落落大方,英语也不错啊!这老钱也真是大材小用了!"
一帆莞尔一笑,"徐总,你别生气,钱总手下兵多马广,人多得用不过来,不过我有信心两年之后决不再是个打字员了,我相信我有能力胜任一些其它工作。"
"对,对,年轻人就应该这幺想。"徐击掌之后又若有所思,"我那里倒有个空缺,一帆,你不在意就到我办公室来吧。"
"哇,万岁!"一帆喊后又低调下来,有些不平,"把给朱总理的万岁又给了你!"
"朱容基他哪里比得了我?他哪有这福分,也给不了你工作。"徐被逗乐了。
"那咱说定了,明天我去你那里上班。"一帆说。
"定了,回头我给老钱打个招呼。给我当秘书总比给他当打字员有前途。"徐也很开心。
"那是。"一帆抬头看着他,"徐总,你怎幺不吃?我也不吃了,胖秘书你是不会要的。"
"这西方人的饭菜我怎幺看怎幺惨不忍睹,尝起来更是索然寡味,犹同嚼蜡。"徐严抱怨着,拿起一个汉堡,大大地咬一口,痛苦地咀嚼,痛苦地下咽。
一帆被逗得笑歪了。一切都比她预想得要好,徐严竟是这幺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幽默风趣,也竟这幺"年轻"!出乎意料,太顺了!
13
第二天,一帆来到打字室作交接。肥肥和排骨美人一再追问她去哪里。
"12层。"
她俩的四双手飞快地查询着本大厦的分图,"哇,徐总那一层!最高的头儿!"
"也只是做些文员的工作,正常的调动。"一帆不想过份张扬,尤其不想让季文康知道,事后由徐严说明最好。
但季文康修长的身影很快占据了门口,他万分惊讶地注视着她。
"我要到12层。"她不露痕迹地说。
"为什幺?事先我一点消息也不知道?这幺突然?"
她吱唔着,"我也是昨天刚知道的。"
"徐总亲自要的你?"他的问话是肯定的内容,不需要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