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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担忧



                                            白天,我专心工作,晚间在家勤奋备考雅思。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成绩出来了,六点五分,不算高,但足以凭此在英国申请到好一点的大学。

        莹莹同如深谈起恋爱,我的猜想没有错,女人的心里住进了人,可以为之放弃很多。至于秦朗,我同他联系不多,除去节假日例行回去看看以外,。他同肖芝芝的好事近了吧。若真的合适,我还是替他高兴,母亲已离开许多年,他一直单身,虽然之前一度不乏女友,可肖芝芝还是第一个和他保持长期关系的女人,就冲这点,我不得不佩服。并且,我越大越懂得,男人需要一个家庭,秦叔叔不例外,需要有人在身边支持他,陪伴他,一同生活,互相照顾。他既然不能接受我,我还是离开的远远好。

        清明节去给母亲扫墓,墓碑前有大束鲜花,他应来过。周末去秦家探望,肖芝芝正好在,私底下告诉我他们准备订婚,笑嘻嘻的邀我参加,那表情别有深意。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咧嘴笑笑,“恭喜肖阿姨和秦叔叔。”

        回来的时候心情复杂,第二天去了简宁那里,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竟然可以厚着脸皮找他。我把心里的苦闷向他倾述出来,“秦叔叔同肖芝芝要订婚,你可知道?”

        “有听到消息,不过好像还没确定吧。”简宁淡淡的回答。

        “肖芝芝说定下来了,他没有邀请我。”

        “这没有什么不妥,他也没有邀请我这个朋友,头一次见他还没说定下来呢,曦灵,你始终惦记着?”

        我低头不语。

        简宁替我添了水,岔开话题,“学校申请得如何?”

        “申请了好几所,应该过一阵就有结果了。”

        “曦灵,祝你申请到理想学校,适当的时候改变下环境是必要的。”

        “谢谢你,简宁。”我有些感动,因他没有因为先前的事情抛弃我,若简宁也不理我,那我的世界真的封闭了。

        “拿到offer记得通知我,一起庆祝下。”

        “没问题。”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忙着继续申请学校,不停的邮件往来,少回秦家,好一阵没有见到秦叔叔和肖芝芝,只简单通过几次电话,三言两语,他好像很忙,有时候语调中透出疲倦,我们寒暄几句便收线。

        夏天的时候,我收到University  of  St  Andrews(圣安德鲁斯大学)的邮件offer,正式函件稍过些时候才会到。我兴高采烈的打电话给如深和简宁,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简宁问我有没有告诉秦朗,怎么也是长辈,这样大的事情应当知会他。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还没有,等拿到正式函件再告诉他们不迟,说早了若有什么意外难免扫兴。

        我有些顾虑,一直没有同秦朗谈过我有出国读书的计划,这样晚才和他说,一定让人觉得意外,会不会有些不尊重长辈?

        正当我思前想后犹豫着要不要尽早跟秦朗提我去英国读书的事,有天晚上,肖芝芝突然来了电话,随便聊了几句,最后竟然说好久没见怪想我,约我抽空出来见个面拉拉家常。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肖芝芝和我约好第二天晚上在大世界酒店,她请。我穿了随意的体恤牛仔裤帆布鞋过去,肖芝芝人氏一身讲究的打扮,头发新烫过,卷了,比起前阵瘦了些,下巴尖起来。

        “曦灵,你来点菜,照着自己喜欢的点。”肖芝芝把菜谱本本推过来,抿着嘴巴看我。

        “我不会点,还是肖阿姨来吧。”

        她也不再啰嗦,接过菜谱本点了几道菜,开始和我拉家常,这回不同,她没有向我提起秦朗,更没提他们订婚一事,多半是问我的情况,最近在忙什么,在外面住得习惯不习惯……我估摸着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应有什么正紧事情找我谈。

        “肖阿姨,我一切都好,在外头也习惯了。您和秦叔叔好吧?”

        她喝了一口果汁,犹犹豫豫的点了一下头,这个回答真是的有点似是而非。

        “你们,订婚时记得请我哦。”我对她笑。

        “曦灵,我和你秦叔叔的事恐怕得等些时候了——”肖芝芝叹口气,缓缓的说。

        “为什么?”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来。

        “他们单位里出了点事。”

        我仔细的问了一遍,肖芝芝也不再隐瞒什么,把事情告诉了我,原来是银行前些年贷出的一笔大款子成了死帐,本来也没有大问题,可是因为涉及到一些别的事情,上头说要查清楚,严格追究责任,秦朗以前就一直管信贷的,当办这个事正好他也参与了一部分……

        事情很严重,虽然我还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但从肖芝芝的言行已经略知一二。难怪他最近也没怎么和我联系,以前还偶尔打电话给我的,最近一阵都是我打给他。

        “曦灵,你不知我多担心,他又不主动同我谈这个。最近闷得很也没有个说话的人,只得来找你。”肖芝芝紧张兮兮的,女人终究是女人,遇到这种事便失了神儿。

        “肖阿姨闷的时候尽管来找我,虽帮不上忙,聊聊也好。”我安慰她。其实心里敲着小鼓,我比她更紧张,因为我不及她了解情况,她这样一说,吓得我也跟着提心吊胆。

        “我问过父亲,得找人才行,可他些年就退下来了,领导也换了,人走茶凉,哪里去找得到这层关系。”

        我曾听秦朗提过,肖芝芝的父亲是机关里的退休领导,当年还是有些实力的,只是这年头,人走茶凉,没人理会。我端起杯子喝水,忽然间发现右手簌簌发抖,只得放下,掩住窘态。

        我们一直聊到十点钟才回家,我没让她送,自己打车。

        回到家里,我速速打电话给秦朗探口风,奇怪,他的口气相当轻松,对工作的事只字未提,只问我在外面住的习惯不习惯,最近忙些什么,有没有新交男友,云云。我想,这些事情他大概不愿同我讲,又或者是肖芝芝多虑了,其实没有那么严重?

        过了几天肖芝芝又找我一次,我们在南滨路的茶楼见面,她说的仍然是上回的问题,我对肖芝芝所述之事深信不疑。末了,她拉起我的手,眼睛望着远处的江面轻轻叹气。

        “肖阿姨——”我叫她。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肖芝芝说罢,拂开我额前的碎发,光滑的额头现出来,她伸出手轻轻抚摸,那感觉,似个长辈,我垂下头,心中有小小的紧张,自然知道她讲的什么。

        沉默良久,她又道,“曦灵,你是怎么想的?”

        我抬头看她,刹那间,我们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躲闪,谁也没有敌意。“你会使他幸福?”

        肖芝芝点头,“当然,我会尽我所能。”
        我如鲠在喉,根本想不出来反驳的话语,因为她是如此的霸道、又是如此坚定。

        “王曦灵,我真羡慕你。”

        我满脸惊讶的看着她。

        “我和他,是恋人,或者说生活伴侣,但如果有一天,谁累了,一转身,大步离开,便成陌路,我敢打包票,他再不记得我。可是你们不同,你们是亲人,永不会忘记彼此,永远珍惜彼此。”肖芝芝感喟道,眼睛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有时候生活很滑稽,本来两个敌意的女人竟然会为了这个事情坐到一起谈心。

        我愈发担心。

        莹莹一直和我同住,有一天早晨起来,她竟然告诉我。昨晚我讲了梦话,好长一段,断断续续的,她在隔壁房间,开始以为有人进来了吓出一身冷汗。我知道自己又开始焦虑,只好跑回秦家探情况。

        那日秦朗回来得晚,满眼的疲惫,“秦叔叔,”我从沙发上起身叫他。

        他站定,才注意到我,问我怎么突然跑来。我问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小灵子胡说什么?”

        “肖芝芝告诉我的还有假?”

        他怔了一下,估计没料到肖芝芝会来找我,“嗬!小事儿,过一阵弄清楚过去了就没事儿了。小灵子不必跟着她瞎紧张。”

        我还想问什么,他已经自顾自的上楼去了,边走边唤我,“小灵子上来看看。有惊喜。”

        “什么?”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情同我谈这些。

        “好东西。”秦朗微微侧着身子,对我笑了笑,一抬眼,示意我跟着上去。

        原来是一条镶钻的链子,这就是他给我的惊喜!我拿起来,小心的戴上去,秦朗靠在窗户边上,上下打量我,笑意连连,又示意我站到穿衣镜前面去,我按照他的意思站在那里,木然的转了一圈,回过来,怔怔的望着他,不知道他为啥送我首饰。我们就这样看着彼此,入了神,谁也没有说话,我在想我的心事,但我猜不到,秦叔叔,他又在想什么。

        秦朗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神,突然扬扬手臂,对我笑,“怎样?叔叔的眼光还没有老吧?以后,同男孩子约会用得着。”

        他竟然说这个,噎得我好半天讲不出话来。

        我问不出究竟,只得打道回府。诡异的是,过了两天,莹莹问我晚上起来在厨房冰箱里窸窸窣窣掏什么……天,难道是老毛病犯了?我不知跟莹莹从何说起,只得告诉如深。他当晚就赶过来,一直守着我睡觉,夜里等我起来的时候叫醒我。

        “曦灵,你怎么了?不会是拿到offer太激动吧?”如深睁大眼睛看着我。

        如深啊如深,他竟然能找出这么个好笑的理由!我哭笑不得。

        “到底发生什么事?可以同我讲吗?”他又问,眼睛里盛满担忧。

        我将秦朗的事情告诉他,如今我只得他一个最可信赖又亲近的人。

        如深安慰我,叫我不要太着急,等过些时候自然就清楚了,并且我再焦虑也帮不上忙,要是像上一样犯毛病岂不是给秦朗添乱。我想想也是,只得乖乖睡觉。

        过了两天收到正式offer,全然没有高兴劲,更深的忧虑笼罩心头,挥之不去。那晚又犯了一次。我的心哪里说放就能放下来!

        莹莹不敢叫醒我,只得打电话向如深求助。

        如深过来照看,坐在床头同我说话,劝我别想太多,这些事情我们都无法把握,又提醒我心思放在出国读书上面,我和他说起我的担心,甚至,想晚些时候再出去念书……

        如深听了,低头沉默不语,好半天才问了一句,“你因为他想放弃学业?”

        “没有这么严重,只是晚些出去而已。”

        他竟然生气了,忽地站起身,“曦灵,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

        啊!不,我掩住脸孔不敢看如深,原来他一直知道我对秦朗的感情!

        他见我不说话,兀自跑到阳台上去,双手叉腰,好像在生气。过了好半天,他跑进来,无奈的同我说,“或许,我们可以想想办法。”

        “你说什么?”

        如深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坐下来好好说话,

        直到这一晚,我才搞明白关于亲生父亲的事情,他的身份,他去世的原因……之前的种种不过是母亲编造来保护我的故事而已。我与如深的亲生父亲——王天盛,先前是在政府管事的,因为牵扯进一桩案子,自杀了。并非母亲告诉我的意外。那件事情也因为他的死而结束,许多人也免受牢狱之灾。父亲去世以前将如深和他的母亲托付给当时的一个同事照顾,那人一直对王家的人照顾有加,如今已是C城的领导。如深说的正是他。

        “曦灵,你也是王天盛的女儿,也许可以试试找他。”

        我仿佛在黑暗中看见了悄悄的一线光,欣喜若狂。

        如深带我去找了一个人。

        我们同他约在一间茶楼见面,如深提前告诉我,要我叫他刘叔叔。那日我们去的早,等了约莫二十分钟,门开了,有人进来,我连忙起身乖乖站到椅子边上去。

        “哟!这是——”来人立在门边,远远地望向我,他穿小方领T恤,随意的休闲裤子。

        如深连忙迎上前去,“刘叔叔,这是我妹妹王曦灵。”

        “真像,真像。”刘叔叔连连点头,不知道他说的像谁,王天盛还是我母亲?

        令我惊讶的是,他竟然认识我的母亲!还说看见过小时候的我。我仔细打量,他的年纪应该比去世的父亲小一些,约莫五十多岁的样子,体型高大健硕,五官端正,浓眉。有点眼熟,好像是——母亲出殡那天!对,我想起来了,就是那时候,原来他也参加了……

        刘叔叔听我讲完,问了我同秦朗的关系,又指出一些此事的不明之处,说是要问清具体情况才好想办法。我只得回去仔细问过肖芝芝,再去找了刘叔一次。他听了我讲,没有说结果,只告诉我他会去了解,尽力而为。

        我不知刘叔是否真的会帮我们,也许压根就是应付一下呢。我能做的,唯有等待,以及,无尽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