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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上帝啊,保佑我们平安无事吧!

            德军第104装甲掷弹团第10连连长拉尔弗·林勒中尉打了一个寒战,被冻醒了。他探头从散兵坑向外望去,东方的天色已经开始发白。天快亮了,炮声也稀疏了一些,中尉裹紧了大衣想再睡一会儿,可是,他感到又冷又饿,怎么也睡不着了。同他在一个坑道的下土弗兰肯已被炸得粉身碎骨,那是昨天上午英军发起了大规模进攻之后发生的事。

            第10连防守的电报大道的战线极其薄弱,每隔20码部署了几名掷弹兵掩蔽在散兵坑里,还有两门反坦克炮,这就是他们的全部实力。第9连部署在他们的左翼,兵力也不过如此。8  英里外是大海,在他们的后方,一无所有,在南面,也是空空如也。而他们面对的则是英军成群的坦克。它们是昨天开到电报大道的。2  辆、4  辆、8  辆、10  辆——注意!它们进攻了。

            林勒中尉清楚地记得,千辆坦克直冲他的阵地驶来。中尉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反坦克炮为什么不开火?快呀!他拿起望远镜,看见他的炮手正在拼命地挖掩体。

            4  辆坦克驶到他们身边。中尉在北非打过几次大仗,还没有碰到过同装甲车近距离混战这种情况。手头既没有炸药,也没有榴散弹,怎么办?

            第一辆坦克驶抵机枪哨位,从两个孔眼上压了过去,履带轧轧地打着滑,坦克停了下来,接着转过来将机枪手活活碾死。

            又一辆坦克摧毁了炮兵掩体,朝着中尉压过来。他害怕极了,蜷缩在角落里,默默祷告着。但愿从我头顶上压过去的那个庞然大物能完蛋。它会不会停下,转过身将我压得粉碎?

            听着那轧轧的声音刚一过去,中尉立即跳起身,只见第三辆坦克正从他右边过来。车长很自信,竟然从顶盖上观察着。中尉从腰带上抽出手榴弹,拔掉引信扔了出去。手榴弹撞在炮塔上爆炸了,坦克丝毫无损。英军坦克车长冲中尉咧嘴笑着,他仅仅沾上了点灰尘。车长就像在靶场上挥着双臂喊道:“靠近弹,投得不够理想!”坦克开了过去。

            中尉想着,不觉天己大亮,阳光刺透烟雾,发出强烈的光芒。中尉不觉得冷了,但仍然很饿,现在又觉得嗓子渴得冒烟。不知道今天又会发生什么不测之事。听团长说,昨天下午北部战线极度危险,所以,隆美尔元帅不得不抽调南部的意大利师,命令他们沿着电报大道向北增援。这样一来,整个南部防线就一点兵力也没有了。看来局势不妙啊!

            昨天在阵地的左翼,中尉看见连里的5  个人高举着双手向一辆英军坦克跑去,并爬了上去。他发现那是来自俄国战场的一个军士和他手下的4  个兵,他们刚到北非不久。头一天晚上他们就精神崩溃了。投降——这就是他们的归宿。今天,我也会走这条路吗?不过,跟随隆美尔元帅在沙漠中作战多次,几乎没有失败过,这一次我们大概也能逃脱厄运。不管怎样,还是做两手准备吧。中尉抓紧战斗间隙时间,叽哩咕噜地背着有关投降的英文语句。

            一整天,隆美尔几次立在一座山巅上审视这场大战,目睹了英军数百辆从未见过的美制谢尔曼式坦克在遥远的距离上开火,而口径88  毫米的德国两用反坦克炮连它的装甲都穿不透,元帅心中万分懊丧。他曾经正确地估计了“增压”行动的意图并且做了相应的部署,没想到英军竟会杀个回马枪,选择他最薄弱的接合部打。如果意大利部队被击溃,整个防线就会像连环索一样垮下来,这意味着德军未日的来临。不过,他似乎还有一根救命稻草可捞,这就是筑有坚固防坦克战壕工事的拉赫曼铁路沿线及泰勒阿卡基尔阵地。相信英军坦克肯定会在这里受阻,即便没有击溃英军的进攻,也能赢得向富卡撤退的时间。

            “集团军司令刚文给我部一项艰巨的任务,”新西兰师师长弗赖伯格将军在召开进攻前的军事会议,“向泰勒阿卡基尔阵地进攻。我们将在这里冲垮敌人的最后一道防线,并摧毁所有的反坦克炮。然后,第1  装甲师的270辆坦克冲过走廊,紧随其后的是第7  装甲师。最后,第10  装甲师作为强大的追击部队,开入被冲垮的德军要塞防线后方那片开阔的沙漠之中,战役到此即可告胜利。”

            弗赖伯格的目光落在了第9  装甲旅旅长约翰·柯里准将身上,“集团军司令指定拥有123  辆谢尔曼式和十字军战士式坦克的第9  装甲旅执行这项任务。”

            会场发出一片嗡嗡议论。

            “师长,这是一道反坦克炮屏障,其中包括多道威力强大的88  毫米炮列阵。让装甲部队硬冲,这行吗?”有人提出疑问。

            弗赖伯格心情沉重地说道:“是的,我们全都明白,用坦克去攻击一堵由火炮构成的墙壁,听起来多么像另一次巴拉克拉瓦战斗啊。这应当是步兵干的事,但我们再没有多余的步兵可供调遣,只好由装甲兵来干。”

            “我的旅这样打可能遭受50%的损失。”柯里发话了。

            弗赖伯格回答道:“这实际上是一次自杀性的冲击,损失可能比这要大得多。集团军司令说,他准备承受100%的损失。”

            大家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只听柯里声音不大但十分坚决地说道:“那好,我将亲自率部出击,保证完成任务。”

            第9  装甲旅经过11  个小时的接敌行军后,开始发起总攻,这时只有94辆坦克可以使用。坦克不顾一切地向德军炮群冲去,触雷后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燃起的火焰染红了半边天。但是,第9  装甲旅依然在火光闪闪的夜色中继续向前推进,坦克后面的步兵平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随时准备拼杀,他们的指挥官早已给他们下达了死令:一刻不停地向前冲击,拼死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天亮了,团团烈焰、滚滚浓烟吞噬了沙漠地带优美的黎明景色,第9  装甲旅加速向前挺迸。冲过走廊,进入开阔的沙漠之后,英军坦克遭到德军反坦克炮密集凶猛的炮火袭击,坦克接二连三被炸得粉碎,坦克手伤亡惨重。经过几小时的残酷战斗,94  辆坦克中有74  辆被打坏,400  名官兵中有230名阵亡。然而残存的坦克终于到达了既定目标,并英勇地支撑着生死攸关的桥头堡,保证第1  装甲师得以冲出走廊,在开阔地上展开。在第1  天的战斗里,英第9  装甲旅摧毁了敌防线上的35  门大炮和70  辆坦克。接着,第9  装甲旅同第1  装甲师一道,投入了泰勒阿卡基尔附近的战斗。整个战役中最凶猛残酷的坦克战开始了,谢尔曼坦克将再次大显神威。

            失败的消息和告急文书像雪片一样飞到隆美尔的指挥所。屈指算来,英军的“增压”作战刚打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德军已经支撑不住了。元帅认为撤到富卡防线已刻不容缓。当天晚上,非洲军军长冯·托马将军打电话汇报战斗情况,促使隆美尔下了最后的决心。

            “我们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将防御线连成一体,”托马说,“战线现已稳住,但很薄弱。明天能够作战的坦克只有30  辆,至多不会超过35  辆。后备队已经全部出动。”

            隆美尔对托马说:“我的计划是要全军边打边撤,退到西线。步兵今天夜里开始运动。非洲军的任务是坚守到明天早晨,然后撤出战斗,但要尽量牵制住英军,给步兵赢得逃脱的机会。”

            20  分钟后,隆美尔的参谋人员用电话通知进一步撤退的命令:“鉴于敌军优势兵力的压力,我军准备在战斗中逐步后撤。”截至11  月2  日晚上9时零5  分,装甲集团军的所有部队都接到了这项命令。

            隆美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有个着落了,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如何向他的元首报告了。迄今为止,元首大本营一直放手让他独自指挥作战,未曾干涉过,估计这次也不会反对他的撤退决定。不过,他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他太了解希特勒和墨索里尼了,这两位都认为撤退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所以,下午他在给希特勒的战况报告中没有明确提到撤退的打算,只是反复表明部队的危险处境,希望能引起元首的足够重视,意识到撤退的必要性。但是,不可指望从元首嘴里说出“撤退”二字,何况他们远在2000英里以外的“狼穴”,怎么可能认清北非的局势?他决定再给元首拍发电报,透露一下已成事实的撤退行动,先斩后奏,效果可能好一些。现在,隆美尔愈发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他不仅仅考虑是否应撤往富卡或的黎波里的老阵地,而且在想非洲是否能守住。

            此时的希特勒正独自坐在他的位于东普鲁士腊斯登堡的“狼穴”里。由于东线战事吃紧,昨天他刚从文尼察迁至此地组成前线大本营指挥作战。巨大的混凝土内室在严寒冬季显得格外阴冷潮湿,熊熊炉火映在希特勒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他正在一动不动地沉思,仿佛一尊石像。

            这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阴冷的冬天。尽管他把全部精力和实力都放在东线,但仍未能最后攻破苏联这个顽固的赤色堡垒。祸不单行的是,非洲战线又频频告急。面对英军使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弹药补给,隆美尔等于是在赤手空拳地与之作战,想到这点,元首便感到愧对他的爱将。在金字塔遥遥可望之际,隆美尔却被迫转入防御。说实在的,希特勒一直就没怎么看重北非战场,只把它作为一个牵制性的作战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