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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莫扎特的视线中出现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茶褐色的长发束在脑后,编成了麻花辫,脸蛋红通通的,  一闪一闪的大眼睛像是蝴蝶扇动的翅膀,  煞是可爱。她在正抓着莫扎特的袖子要把莫扎特从草地上拉起来。
  莫扎特有一种睡的正香被人吵醒的怒气,但他在见到这个小姑娘的第一眼,  心底的怒气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满心的宠溺。他无奈的站了起来:“好了好了,  醒了,  别晃了。”
  莫扎特站起时,  突然发现,自己的视线竟然跟这个小姑娘是持平的,也就是说,  自己竟然跟她一样高。这怎么可能!自己一米八八的身高去哪了?缩水了吗!
  不等他想明白自己的身高哪去了,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了起来。麻花辫一边拽着自己一边抱怨:“哥哥你睡太久啦!都要睡过时间了,礼拜要开始了,快走快走。”
  莫扎特试着操控身体,  却发现完全动不了,这个身体会自己行动,自己说话,  他像是一个旁观者,用这个男孩的眼睛看这段影像,或者说是,记忆。
  他听到这个男孩打了个哈欠,  无所谓道:“有什么大不了的,每周末都要礼拜,他们也不嫌烦。”
  “可是这是向神表明自己诚心的仪式,爷爷说必须要做的,而且一定要用最虔诚的态度做礼拜。”
  男孩嗤笑一声:“狗屁的神,一群人向个石像拜来拜去,煞笔一样。如果真有神,他为什么连个屁都不放,也好让我看看神迹。”他嘴上这么说,其实还算收敛,莫扎特能听到他心底的声音,简直要把那所谓的神骂的体无完肤。
  麻花辫连忙回身捂住男孩的嘴:“哥哥你别说啦!被神听到会遭天谴的!”
  男孩闭了嘴,当然不是怕什么天谴,完全是不想惹妹妹着急。
  两人行走在林间的小道上,莫扎特借着男孩的视野观察四周,周围景象中最惹人注意的就是大片的红杉林,莫扎特不由想到了一个地方,红杉星,那本来是个原生态的旅游星球,星际旅游局的宣传标语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红杉星欢迎各位游客光临。”
  这颗星球不藏有任何稀有金属矿,除了红杉星的原住民,几乎没有任何商人,投资者愿意到这里发展,一度是共和国内最贫穷的星球。
  也因此,这个星球的自然生态得到了最好的保护,当地政府灵机一动,第二产业发展不了,就发展发展旅游业。得到人为保护的红杉林成为了宇宙中独一无二的景观。
  旅游业带动了GDP发展,红杉星从垫底一跃成为小康星球。当地政府和人民有了钱,物质水平提高了,同时还拥有那么美的自然风光,住在这里的人真的跟广告标语上说的一样,像是住在天堂。红杉星在那些年被评为星际中最适宜居住的星球之一。
  然而有时候,天堂跟地狱也不过是一线之隔。
  作为旅游胜地而在星际中富有知名度的红杉星,自然不会有大量的驻军和防卫。而当时被军部撵的满星际乱窜的蜈蚣组织,咬着牙发誓要给联邦政府一个记忆深刻的教训。
  正面对战军队又打不过,那么想要报复并威慑联邦政府最好的办法就是——杀鸡儆猴。有知名度但是防御力又弱的红杉星就是被选中的那只鸡。
  红杉星惨案是被写入历史书的著名事件,与之齐名的还有一年后发生的死星战役。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冰冷最残酷的一页,死伤以亿计。
  莫扎特记得自己的历史老师讲到红杉星这一段时,沉默的摘下了眼镜,一字一顿的将伤亡数字读了出来:“五亿七千九百万零八百四十六人。同学们,你们看到的这些数字,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中有老有少,很多就是跟你们一样大的孩子,但是那一天过后,他们连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现在的红杉星上,成片的红杉林早就被烧光了,沙漠化的土地上,你甚至分不清那是砂砾还是骨灰。”
  莫扎特当时脑补着吹来一阵风沙,吸入口鼻的却都是死在炮火中人的骨灰,恶心的差点吐出来。
  麻花辫拉着男孩走到了城区,城门口挂着一个醒目的广告牌:“欢迎来到红杉星——最像天堂的地方。”这里竟然真的是红杉星!那个早已毁灭殆尽的星球。
  他们走进一个像是教堂一样的地方。两米高的神像雕刻的栩栩如生,被供奉在室内。神像下方站着许多人,看服饰像是本地的居民,他们的发色都是茶褐色,大概是当地的人种特征。
  在人群最中央的是个背脊有些佝偻的老人,莫扎特看他那满头的白发,猜测他的年龄起码在三百岁以上。
  男孩被妹妹带到了老人面前,老人板着脸训斥道:“罗森!你又哪去野了?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要是敢迟到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麻花辫替男孩解释:“哥哥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在城外的山上睡着了。”
  老人仍然不肯放过罗森,喋喋不休的教训了好久,直到拜神仪式开始,他才转身去忙正事。罗森低着头,一言不发,像是逆来顺受。但莫扎特听到他在心里骂:“老不死的。”
  莫扎特感叹这小子是真的野,自己被叔叔板着脸教训从来不敢回嘴,身心都不敢。
  拜神仪式开始了,莫扎特发现这个仪式果然如罗森说的,煞笔一样,一群人围着石头神像拜来拜去,口中还念念有词,什么保佑自己升官发财,保佑自己桃花朵朵开。
  莫扎特不屑的想:“神要是有空管这些闲事,还不得累死。”
  罗森同样不屑,但他比较直接:“还桃花朵朵开,也不看看自己长成什么熊样。”
  这时,又有一个大婶跪到神像前,头磕到地上砰砰响,对神像祈祷说:“全知全能的神啊,请您保佑我儿子的病早点康复。”莫扎特想,有病不去医院,竟然来求什么虚无缥缈的神,这样除了拖延病情毫无作用,无知又愚蠢。
  莫扎特和罗森此时的情绪竟然诡异的重合了,莫扎特鬼使神差的骂了一句:“煞笔。”而罗森同时低声骂了一句:“煞笔。”
  莫扎特一愣,这个瞬间他竟然分不清他到底是莫扎特还是这个叫罗森的男孩。那句“煞笔”简直像是他自己说出来的。
  但他很快清醒过来,他又继续看这场无聊的仪式,这些人满脸虔诚,对石头神像许下各种愿望。信仰这种东西,从古代发展至今,本起源于人们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但随着科技的发展,各种现象都可以用物理学解释。
  雷电不是神明的怒火,不过是积雨云中上下电位差产生的放电现象。但信仰仍然存在,这并不是愚昧,有些信仰给人以力量和勇气,导人向善,对社会起到积极的作用。
  人最需要的是什么?不是金钱,不是名誉,亦或是保证人体生存的食物饮水,而是希望。虚无缥缈的神就是人们杜撰出来的希望,他们自欺欺人,但如果能从中获得一点点爬出绝望困境的勇气,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莫扎特看着眼前这些人,翻了个白眼,他们这种行为显然跟信仰扯不上关系,他们拜神不过是为了自己膨胀的欲望。拜拜神就能得到金钱美酒,这样便宜的好事干嘛不拜,就算没有实现,拜拜总吃不了亏。
  站在罗森身旁的麻花辫突然惊叫了一声,惹来老人不满的瞪视,麻花辫连忙捂住嘴。但她的身体害怕的发抖。罗森发觉妹妹的不对,紧张的查看,他从妹妹的衣领口抓出一条十厘米长的红头蜈蚣。
  罗森将挣扎的虫子扔到脚下碾死,他巡视四周,发现一群四五岁大的男孩子在看着他们捂着嘴偷笑。罗森恶狠狠的瞪视这些同龄人,他将麻花辫扯到自己身后,那些孩子被罗森的眼神吓的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莫扎特感觉到男孩内心澎湃的怒意,他被这种愤怒感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捏紧。罗森用口型无声的恐吓:“你们给我等着。”莫扎特知道罗森不是说说而已,他说到做到。
  那群男孩子虽然被吓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己方人多,完全不用怵,冲着罗森做了个鬼脸。
  终于,漫长又无聊的拜神仪式结束了。老人是罗森和麻花辫的爷爷,两人住在这座教堂。罗森把妹妹送回房间,然后冲那群正准备离开的男孩使了个挑衅的眼神,示意他们跟自己走。
  那群男孩对视一眼,觉得是该教训教训这个叫罗森的,一天到晚瞪人,当即跟上了。罗森沉默着带他们走到城外的红杉林中,这里四野无人,适合打架。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跟来的男孩们。一声不吭的挥起拳头,带头的人被他一拳砸中了眼眶,到底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被打了一下就疼的哇哇大哭。身后的人也开始怂了,想要逃跑。
  但罗森不放过他们,他出招狠辣,又打又咬,跟这四五个男孩打成一团还不落下风。群架结束时,每个男孩的身上都被他咬破了皮,鲜血流出,半大孩子哪见过这种阵仗,一边哭一边跑。
  罗森出够了气才放手,他有些脱力的坐在地上,他身上满是血迹,大部分是其他孩子的,也有些是他打架时的擦伤。罗森歇了片刻,蹲到林间的小溪旁,清理身上的血迹,被妹妹看到该吓坏了。
  莫扎特从水中的倒影看到了罗森的面孔,本来该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孩,但他偏偏一脸狂霸酷炫拽,眉宇又总是皱起,看着就凶巴巴的不好接近。
  他像一匹孤狼,在河边独自舔舐伤口,孤独又凶恶。他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连高高在上的神都不屑一顾,也就是对自己那个妹妹,温柔的像另一个人。
  罗森捧起一点水清洗面部,激荡的湖水渐渐重回平静,莫扎特从湖面上突然看到一个黑影,他一下意识到了那是什么,蜈蚣母舰!
  罗森同时也看到了那个黑影,他抬头看向天空,阳光正烈,他以手作篷,撑在眼前,看向那艘星舰。罗森并不清楚这艘蜈蚣一样的母舰代表了什么,但是莫扎特知道,原来今天就是蜈蚣组织袭击的日子!
  莫扎特想要出声警告,但是他发不出声音,他徒劳的叫喊,罗森一句都听不见。莫扎特在尝试多次后,突然想明白了,这只是罗森的记忆,记忆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罗森虽然不明白蜈蚣组织是什么东西,但他看着那恐怖的外形,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他心底突然泛起一丝恐慌。他当即向城里跑去,得看到妹妹他才能安心。
  蜈蚣号母舰已经登陆了红杉星,停在罗森上方,遮天蔽日,刚刚还明媚的天空转眼间只剩黑暗。罗森边跑边看向上方。
  蜈蚣号母舰突然向红杉星上的居民发送全球广播:“红杉星上的居民们,大家好啊!我是蜈蚣组织的首领,金蜈。我们被军部那群狗追着咬,迫不得已,来到贵星球,送你们一点小礼物。”
  男声嬉笑道:“准备好迎接surprise吧,蝼蚁们!哈哈哈!”随着他的话音,蜈蚣号母舰向下方的城市倾泻了几吨重的炮弹。
  罗森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恐惧撰住了他的心脏。城市里的建筑被这些炮弹炸的支离破碎,高温燃起烈焰,火舌攀住一切有机物燃烧,火光四起。
  罗森在恐惧之余,不住的担心自己的妹妹。罗森本来在城市外部,并不在轰炸范围。但他迫切的想要救妹妹,所以义无反顾的跑进了轰炸区。
  火焰燎的他嘴唇发干,头发卷曲。他看到路上数不尽的尸体,在他看到一个浑身燃烧着火焰的人形从高楼跳下,跌落在自己面前时,恐惧终于达到了极限。
  这个根本不信神的男孩突然开始在内心祈祷,像是绝望之人抓住稻草:“神啊,求求你,保佑我妹妹不要有事。”
  这时,罗森看到街道上有个男人带着教堂发的神牌吊坠,这个男人在火海中竟然不逃跑,反而跪在地上,对着神牌虔诚的磕头:“神啊,您一定会保佑我的,求您降下天谴的雷电,劈死这些恶人!”
  但是并没有神迹出现,跪地祈祷的男人却被一颗砸落的炮弹直接命中,身体转眼变成了四散的肉块,有丝血肉溅到罗森脸上。
  同时,蜈蚣号上自称金蜈的男人再次发言,他狂笑道:“哈哈哈,贱民们,你们要记住,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拜军部那群狗杂种所赐!”
  罗森怔了一下,随即继续往前跑。莫扎特听到他内心在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
  恶人的笑声还在空中回荡,神明虔诚的信徒却在地狱的火焰中受难。莫扎特情不自禁的附和:“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罗森的内心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他终于跑到了教堂,见到的却是一座废墟,有炮弹砸到了教堂顶部,宏伟的教堂变成了一地的石块。火焰还在上边燃烧。
  罗森瘫软的跪倒在教堂前,他双手抓向地面,用力的几乎抠出血。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泪水不受控制的滚落向地面。
  莫扎特能感觉到他的所有愤怒、悲伤,这段记忆所承载的所有情绪,都直接灌输到他的脑内。他跟罗森一样的愤怒,一样的悲伤,一样的...绝望。
  冥冥中若有所感,罗森突然抬起头,教堂上的火焰里出现一团光,这团光不过拳头大,却无比醒目,它跟橘红色的火光截然不同,火光带着致命的高温,而这团光,给人的感觉却无比温暖。
  罗森呆呆的看着这团光来到自己面前,渐渐壮大,变成个人的形状,却看不清面容,但莫扎特就是觉得这个人在笑,不是金蜈那样的嬉笑,而是一种很温柔的笑,像是看着孩子的父母那样的笑容。
  光团中的人向罗森伸出手。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但是,这一刻,在这个地狱一般的城市,在这座教堂的废墟前,莫扎特和罗森同时想道:“我看到神迹。”
  罗森向这团光芒伸出手,莫扎特情不自禁的也伸出手,罗森喃喃道:“你就是我的神。”
  莫扎特也喃喃道:“你就是我的神。”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看来只有上帝视角的我觉得很明显。
  机甲没有智慧,除了游隼。我说的天龙是指天龙的驾驶员,也就是罗森。
  如果看完这一章还没明白,也不用急,再过几章就会懂了~
  ps.本文没有diss任何宗教,我尊重一切导人向善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