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离扶着雾雨躺在雪地里,取出手帕,将她下巴上的血迹擦干净。
斯羽过来了,他亲眼见到雾雨挨了辛丑一锤,只恨离得太远,没能护住她。
他一向没什么表情,此刻将脸绷的极紧,近乎到了崩坏的边缘:“城主……”
厌离见他是清明的,但此时他也因护主不力,双目赤红,神情骇人,与那些陷入疯狂的人像极了。
“属下去寻医师来!”
这里好些虚怀谷弟子,总有办法遏制内伤。
可那些弟子也如其他人一般,陷入癫狂之中,只知杀戮。
斯羽抓了两名弟子过来,却如何也唤不醒他们。
厌离道:“先杀了凌云!”
斯羽脸色一肃,看向外围的凌云。凌云正肆意的笑,品赏自己的杰作。
唐麟趾飞身过来,来的无声,身姿矫健,像猫儿一样落下半蹲着:“厌离,你没事罢?”她先前见到辛丑挥捶,厌离就站在一旁,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厌离看向一旁的她,见她神智也在,心里计量着,这剑鸣声不能影响拿着神兵的两人,倒不知是不是改铸的缘由,她拿着‘司禄’,却还是险些被迷了心智。
“我没事。”厌离嘴角绷直,眸泛冷光:“麟趾,去杀了凌云。”
唐麟趾取了赤霓的弦,站起身,冷哼道:“他弄出这怪声音,我正不痛快,要找他算账!”
斯羽早已一揽穿云,攻了过去。他知道只有杀了凌云,没了剑鸣声,众人才会恢复正常。
唐麟趾嘱咐道:“你自己要小心……”
她离开前瞥了一眼地下躺着的雾雨。人情世故,她并不精通,只觉得雾雨和厌离的关系就是一团缠的乱七八糟的麻线,真难用语言说清楚。
有仇又有恩,时而要困住她,时而要舍命相救,奇怪的很。
唐麟趾跟上了斯羽。在这杀戮场,要抵达凌云身旁并不简单。
按唐麟趾的话说,那些所谓的自己人,现在脑壳不清白,只要遇着了,拿着刀剑就要来杀他俩。
还有一个辛丑,一声声牛吼,响彻山谷,手里两只重锤乱舞乱砸,舞起一阵阵狂风,树木断折,不知多少人受伤,唐麟趾和斯羽也被止了步子。
他们这边的人受了影响,凌云那边也没好多少,但他们那边行尸居多。
行尸这东西没有神智,只受巫常摆布,因而在众人陷入疯狂之际,行尸依然能分辨敌我,袭击丐帮和极乐城的人。
同道相残,被辛丑重锤伤及,以及被行尸所杀。
这后山接应的人,一时间竟就伤亡了一半去。
唐麟趾和斯羽好不容易破开重重围堵,攻向凌云。
凌云以一敌二,那剑鸣声仍是不止。两人一时取不下他性命,越发焦躁。
眼见他们这边损失越来越重,那些人再不清醒,只怕要将自己人都杀光了。他们就要在此处全军覆没。
两人急的头脑发热,打
的越狠,越是自乱阵脚。
偏生凌云这厮攻于心计,满面轻松,脸带讥嘲,言语相刺。
两人越打越乱。凌云身旁还有行尸相护,他俩没伤着凌云,反倒自己负了伤。
唐麟趾持着赤霓,气喘吁吁,鲜血混着汗水从脸颊淌下。
斯羽在她身旁,他右臂受了伤,改用左手握枪:“唐姑娘,我们该怎生像个法子,像这样与他蛮斗,太吃亏了。”
唐麟趾道:“法子?能有什么法子?”
凌云道:“自然是就地自刎这法子最简便了。”
唐麟趾骂道:“自刎你个锤子!龟儿子!”
凌云微笑道:“你们不会以为你们赢得了罢。还想着前谷那些人能来救你们?天下群雄会聚锁龙城,我们怎会不知,早准备了厚礼款待各位,你们可知前山那些人面对的是什么?”
“都要死的,不过是挣扎着一个早晚……”
他带着笑说着这句话,话没能说完,林中忽然‘峥’的一响,似有人拨动了古琴琴弦,悠扬清越的声音远远传开。
接着几声连响,如珠落玉盘,清圆盈润。
单调渐渐成曲,琴声悠悠,叫人心中自在宁静,神往高山流水,焚香煮茶。
这突如其来的琴音就如一泓清泉,洗去一林的血腥狂暴之气。
众人大梦方醒。
之子于归(五)
恢复了神智, 想起先前所作所为,再一瞧倒在一侧同伴的尸体, 就不禁有些崩溃。
或有些重伤, 还有一口气在的, 有人连忙扶住了他,焦急的哽咽唤道:“虚怀谷的弟子在不在, 这里有人受伤!”
四面八方, 一连好些人说这句话。
一时间这林中混乱不堪,这时是防备最弱之时, 倘若凌云领着众人全力一击,那这余下的人也要死大半去。
但这琴声不仅唤回了众人神智,更震慑住了行尸。
这些行尸动作缓慢, 全不似先前那般敏捷。
林深处有人叫道:“让一让,让一让!虚怀谷弟子救死扶伤!”
厌离听到这熟悉的身影,胸口一热,她本跪坐在雾雨身旁,连忙起身, 因雾雨的手拉着她的衣袖, 她一个趔趄, 弯腰才稳住了身子。
那说话的人身子轻敏, 在尸体间纵跃,身法极快。身后跟着一行人,遇到有口气在的,便有一两个停住, 为其把脉。
厌离向那人叫道:“莫问!”叫的急了,声音有些异样。
莫问一顿,转向这边来,倏忽便至跟前。
“厌离。”
“你快看看她。”厌离指着雾雨。
莫问取下包袱:“你受伤没有?”
厌离道:“我无事。”
她盯着莫问动作,见莫问解开包袱,里面瓶瓶罐罐,有一包银针,一包药材。
莫问如今未穿那身苗服,这些东西只能另外收着:“她怎么了?”
“她背上受了辛丑一锤。”
雾雨只是轻微动弹也会觉得疼,所以呼吸短促,若非内力不俗,她早已昏了过去,但现在状况也算不得好了。
她目光朦朦胧胧的,也不知意识在是不在。
莫问给她把了脉。厌离呼吸发紧,问道:“她怎么样?”
莫问要扒雾雨衣服,说道:“死不了。”
雾雨目光骤然冷厉,一把狠狠的抓住莫问的手腕,因着一动作,嘴角又溢了血出来。
莫问面无表情的看着雾雨,一双眼睛是困惑的,她又看向厌离,说道:“刚才死不了,现在难说。”
厌离忙握住雾雨的手。莫问说:“你按着她,不要让她乱动。”
“好。”厌离放下拂尘和剑,两只手拽着雾雨手腕。
莫问松开雾雨的腰带,敞开她中衣,将胸和小腹露了出来,顺着骨骼摸了一摸。
雾雨咬牙切齿,狠瞪着莫问。
“厌离,她像要活吞了我。”
“雾雨,她只是在给你瞧伤。她行医施救法子一向偏门,一些事医者是不避讳的,你……”
厌离瞧着雾雨看她的眼神透着那么一股子委屈,话噎在口里说不出来。
雾雨这人一向强势,难见她服软。
厌离有幸瞧上几回,但那时雾雨隐瞒着身份,这委屈也不乏欺瞒在。
此时此刻,这股委屈怕不是作假。
厌离肩垂了下来,她向雾雨淡淡的一笑,一如这暖春三月,薄冰化作柔水。她声音和软,说道:“一会儿就好了。”雾雨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莫问手法迅速,将银针封入她受伤的地方,又塞了一粒丹药到雾雨口中,取过木棍,架着她胸前和后背,拿纱布缠绕了起来。
雪还在下,雪花落在雾雨眼睫上,她眨了眨眼,忽然说道:“厌离,我想起了我们初见时的事。”
“我遇着几个登徒子,你将我当作世家里娇生惯养,脾气蛮横的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