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姨下意识看了眼元祁，把手里攥着的一把筷子放在面前的盘子上，然后顺着围裙擦了擦手：“好。”
元祁重新坐在餐桌前，下颚微仰，不冷不淡地开口：“坐。”
宋姨坐在元祁对面，脸色显得局促不安，最终只能用笑掩盖：“怎么了元先生？”
她的脸对于元祁来说，有些陌生，因为分开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元祁根本记不清她的样子了，而且已经二十年了，她也改变了很多。
可是，记忆里残留的味道却不会骗人，妈妈包的饺子还是熟悉的味道。
纵使元祁感觉匪夷所思，但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二十年前用自己和元申交换金钱的那个女人。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攥紧，力道之重，手背都崩起了青筋。
“好久不见。”
元祁开口，目光定格在宋姨脸上。
果然，如果是一般人，肯定会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表示出不解，但是宋姨脸上却完全是一副震惊，以及被拆穿心虚的神色。
显然，元祁猜对了。
“我……”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明明离开时那么小的孩子，就连自己的脸都记不清了，却会凭借着一顿饺子就把她认了出来。
“你回来干什么？卖儿子的钱，花完了吗？”
元祁很少会露出此时此刻这么凌厉的神色，就连声音都仿佛掺着冰碴子一样直戳人的心窝。
宋姨慌乱地摇头：“我不是的，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她早已不再年轻，脸上的痕迹骗不了人，元祁的瞳孔微微收缩，嘴角上扬，是嘲讽的笑。
“要多少钱？”元祁淡淡地开口，身子后移，倚着靠背。
宋姨猛的起身，拼命地摇头：“我不是为了钱来的……”
“不为钱？难道是为了我吗？”元祁心里窝着的不只是怨气，更是长久以来的委屈。
他不愿意恨任何人，可是也做不到原谅。
被抛弃的恐惧在他的内心挥之不去，他努力的表示不在意，可是并没有真的不在意。
他羡慕很多人，他时常在想，为什么别人轻而易举就拥有的家庭和父母在自己这里却是一种奢望？
小时候，何秋铭和元祁打架后，可以抱着元悦哭诉求安慰，每当这个时候，元祁反而羡慕大于愤怒，他也想搂着妈妈诉说委屈，可是，事实是妈妈不要他了。
对面的女人早已默默地泪流满面，那双挂着泪珠的眼依旧盯着元祁的脸，她吸了吸鼻子，缓缓道：“我……看了元悦打你的视频，知道他们对你不好，所以……”
“所以来看我笑话？”元祁漠然地看着她泣不成声的样子，“我不需要这些迟来的亲情，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而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了。”
他从口袋拿出一张银行卡，这是刚才上楼换衣服的时候带下来的。
元祁把卡放在桌子上，别过头不愿意看她，眸子微动，清冷的声音响起：“卡里的钱，够你活下半辈子，拿着它，明天雪停了就走。”
说完，元祁起身离开这里，宋姨呆愣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张银行卡上，视线被泪水模糊，久久没有回过神。
走到客厅，元祁看见了守在外面的陆锦承，意识到他听到了，不甚在意道：“你帮她买一下票。”
“好。”陆锦承看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心疼，但是他也深知这个时候让元祁一个人静一静才是最好的方式。
陆锦承喉咙一紧，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最开始，他一直以为元祁这个性子，应该是家里娇生惯养被父母捧在掌心里的小少爷，可是现在越来越走近他，陆锦承才发现，元祁的内心是多么强大。
如果是自己，可能做不到他这么淡定，也可能在很早之前就会崩溃疯掉。
陆锦承有些恼恨自己，来的太迟了，没有早点走近他，让他一个人孤军奋战了这么多年，承受了这么多压力和打击。
陆锦承暗暗发誓，以后，所有的一切自己替他撑着，元祁自己亲自捧在手心里呵护，谁也不能再伤害到他。
他目送着元祁上了楼回到卧室，然后扭头，走向餐厅。
“宋姨，我帮您收拾。”陆锦承没有直接说什么，而是干脆利索地抱起一摞盘子往厨房送。
守在洗碗池前，陆锦承站在一侧给宋姨递盘子，故作轻松地开口：“您可以放心，我以后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这个他虽然没说名字，但是两个人彼此心知肚明。
“谢谢你，小祁被你照顾的很好。”宋姨低着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我知道，您没坏心，元祁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毕竟，他确实是被伤害的一方。”陆锦承轻声道。
宋姨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所以我没打算告诉他，我只是想着，看着孩子生出来，然后就离开。”
“我会帮您劝劝他的。”
陆锦承眉头紧锁，他其实看在眼里，宋姨这些日子对元祁很照顾，而且是单纯的对他好，没有掺杂私利。
因为她如果是为了钱来的，直接揭露身份要就好了，何必大费周折隐瞒身份来这里做家政。
“不用，这些日子和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已经是我不敢奢望的事情了。”宋姨把水调小，用湿手抹了下眼睛。
“小祁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我怀着他的时候，他就很乖，从来不会闹我。”
宋姨嘴角微微上扬，继续道：“生出来以后也很听话，我那个时候被封杀，赚钱很不容易，他跟着我过的日子很苦，可是他没有任何不满，有时候还会唱歌哄着我高兴。”
陆锦承安静地听着她讲述元祁的过往，心都早已化成了一滩水。
“我当时因为生了他没养好，落了一身病根，好的工作找不到，就干些杂活，虽然日子过得不好，但是还算勉强。”宋姨声音有些哽咽。
“就在我出去工作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家，因为饿了，他就自己踩着凳子煎鸡蛋，他年纪太小了，着了火，虽然邻居发现的及时把他救了出来，可是租的房子被烧了一部分，我要赔钱，但是我赔不起。”
宋姨吸了吸鼻子，沉默一下，缓缓道：“当年和元申分开的时候，他不知道我怀孕，我也没想再和他联系。可是就因为发生了这件事，我才开始想，如果元祁跟着他，或许就不会受苦了，也不会一个四岁多的孩子自己待在家里，连幼儿园都上不了，好的生活物质，我完全给不了他。”
“所以，我考虑了很久，把他给了元申，还祈求元申给了我一笔钱，我要还给房东。但是我真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对待我的孩子。”宋姨情绪彻底崩溃，停下手上的动作，低着头抽噎。
“我明白您的想法，元祁也是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您回去好好休息吧，这里我帮您收拾。”
陆锦承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至于其他的，陆锦承也不好多说什么。
忙完这里的一切，陆锦承伸了个懒腰，转身离开了厨房。
回到卧室，元祁已经躺在床上闭上眼，至于睡没睡就不得而知了。
陆锦承走过去，直挺挺地趴下，胳膊揽住元祁的腰，嘴巴贴近他的耳畔，轻轻吹气，轻柔地开口：“元元睡了吗？”
元祁睁开眼，不冷不淡地看着他：“干什么？”
“乖，不气不气。”陆锦承起身趴在他的肚子上，“哟，宝宝踢我呢！”
“……”元祁心情不好，懒得搭理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陆锦承慢慢悠悠地开口：“我刚才跟宋姨聊了聊，她说你小时候在肚子里很听话，不会像咱们宝宝这么闹腾。”
元祁没说话，陆锦承继续试探道：“宋姨还说，你四岁煎鸡蛋把房子都烧了，难怪你现在不喜欢吃煎蛋。”
“你到底要说什么？直说就好。”元祁轻缓地开口，却依旧眼皮紧闭。
“其实，我觉得吧，宋姨如果真的是为了钱，干嘛还要隐瞒身份来家里照顾你？她说了，把你给元申是因为想让你过的更好。你想想，当初咱们俩约定的时候，你不也是为了宝宝能生活的好，所以想让宝宝跟我过吗？权衡利弊很正常。所以，你们俩的出发点是一样的，你说对不对？”
“我知道。”
元祁缓缓睁眼，对上陆锦承的眼睛，轻轻喘息：“我……就是有点莫名其妙的委屈，暂时想静静，你送她先回去吧，让我缓一缓。”
“嗯。”陆锦承勾唇，我家元祁就是乖。
陆锦承继续摸着元祁的肚子，嫌弃隔着衣服不过瘾，干脆把手顺着衣摆往里伸。
“陆锦承——”
元祁不悦地侧目，陆锦承没有丝毫收敛，用头往他脖子里拱了拱，趴在元祁身前像一只大型犬。
元祁嫌弃地伸手抓住他为非作歹的手，眸子微动：“我还没答应跟你在一起。”
陆锦承直接俯身啄了下他的嘴角：“哎呀，提前试试嘛！我有分寸，不会伤到宝宝。”
“……别压着肚子。”元祁喘着粗气垂眸，宠溺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颗脑袋。
【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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