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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可堪公子无缘。◎
  澹台瑕垂下凤眸,眉心轻微地蹙了下。
  落日霞光弥漫厢房,光影如轻纱朦胧,尘色细细勾勒着他挺俊的身姿,薄唇间还残留着一缕烟草雾,几分鬼魅,几分凉薄。
  他久久不出声,张老和黑衣人恭敬地弯着腰,不敢去打扰。
  澹台瑕指腹缓慢地摩挲着鼻烟壶上镶嵌描画的铜胎珐琅。
  他想起适才多管闲事的锦衣小公子,脑中慢慢浮现其的模样。
  鹅蛋脸儿,笑颜起来眸子弯弯如月牙,瞳眸深处映照出他的戏妆,神情懵懂而纯然。
  那是一双清澈的眼睛,不染污泥,纯粹的干净。
  仿佛从未被岁月尘染,而是天性温软,天生充满了对世间的善意。
  澹台瑕眉心微动,缓缓掀眸,漫不经心地看向铜镜里的自己。
  这双凤眸幽寒鬼魅,瞳色冷血如蛇,眼神阴森凉薄,颓靡至极,脏得透彻。
  看着看着,他蓦然笑了。
  但嘴角没什么弧度,喉结滚动,喉间发出一声森冷的轻嗤。
  张伯和黑衣人额上浮出冷汗,屏息噤声。
  公子不爱笑,一笑便浮尸百万,流血千里。
  沉默良久。
  澹台瑕缓缓收起眸中嘲意,轻启薄唇,嗓音冷漠没有什么感情,“不必管。”
  “诺。”
  黑衣人赶忙领命走了。
  张伯叹了口气,眉间愁绪,“公子潜伏洛阳,危险万分,还需多加小心啊。”
  霍家军驻守洛阳城,他们澹台一族打扮成伶人才得以进城。而戏园里鱼龙混杂,能够很好隐藏身份的同时又能够窃取许多情报信息。
  唯一不足的便是,来了戏班子,便要粉墨登台,为画舫挣银子。好在公子有些学艺在身,才没叫人怀疑。
  他们落魄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是半年前中原之战败给了霍家军。
  如今霍时洲铁骑横扫幽云十六州,澹台一族被迫退回徐州境内,实在狼狈。
  就连公子也要在澹台族一众长老的压力下,不得不委曲求全,亲自来这洛阳设下反间计,打算从内部吞噬霍家军,夺取洛阳。
  澹台瑕起身,脱下伶人的厚底绣花鞋,换上常穿的绛紫木屐,嗓音阴恻恻:““孤现下隐藏于洛阳,不宜暴露身份。先给邱家那老东西一点警告,若他没那个脑子,还敢靠近孤,就直接杀了吧。”
  他不过是登台唱了出戏,就招来那种腌脏沟里的东西,真真晦气。
  一想到邱家家主坐在戏台下用那种恶心的目光看着他,他嗜血的天性和狠毒的内心就会沸腾,忍不住用双剑将那老东西的五脏内服都挖出来,让其流干全身血液痛苦而死。
  张伯满面忧愁,神情犹豫,“邱家是洛阳三大世家之首,这三大家族背靠葆徽郡王府,葆徽郡王似乎想和我们澹台族合作,与虎谋皮,不能意气用事,得万分小心啊。”
  澹台瑕散漫地掸了掸衣袂上的褶皱,“那群老东西没有骨气,想和谢氏余孽合作,不代表孤的意思。孤有自己的法子,何屑与烂泥为伍。”
  他来到桌案前,斟满茶杯,冰凉的手指摩挲着杯口,“与虎谋皮?他们也配称为虎?在孤看来,这三大世家养出来的所谓世家子弟,不过是一群蝇营狗苟,酒肉臭虫罢了,世间能媲美虎之势者,唯霍家军也。”
  霍家军将澹台族管辖的城池堡垒打下了整整二十七座,澹台族长老们气得半死不活。
  霍时洲实在是太了解这天下局势,好似有通天的能力,仿佛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张伯摇头叹息,劝道:“公子,如今霍家势头正盛,武有霍时洲,文有楚元默,我们最好的做法,便是暂且避其锋芒,与葆徽郡王合谋,等到日后时机成熟再将霍家击败。公子啊,您要思量这九州乱世,还有不少崛起的势力在暗潮涌动,及那亡君谢枭尚未对皇权死心,身侧又有大学士商鹊苏出谋划策,我们也不得不提防着啊。”
  澹台瑕并没有听进他的劝谏,举杯一饮而尽,凤眸幽幽,嗓音森冷似是淬着冰渣子。
  “靡草不死,国纵盗贼。谢枭带着这群贵族蛀虫一点点腐蚀西魏国基,如今被商鹊苏护着才能在苟延残喘,可谓是自作孽,不可活。谢枭不足为惧,谢氏余孽同样也不可共谋。”
  张伯思愁满絮,“为了澹台族,还请公子以大局为重。”
  “这话有趣。”澹台瑕淡淡斜睨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霍时洲唯一败给我的一次便是太过信任霍远,但他们有父子情深,不会用胜败压迫彼此,可澹台族对我可没有那等情分。霍时洲有霍家的责任,而我没有,澹台族的兴亡关我何事?你们澹台一脉不是最喜欢背刺亲友的家族吗?”
  澹台族已不复当年盛况,如今族中踩低拜高,宛若一个缩小版的谢氏皇朝,隐有衰败之趋。不过是澹台瑕在鹿南山败给霍时洲,长老们就争先恐后地质疑他的能力,完全忘记了他们自己在漳水留下的烂摊子,澹台瑕无力挽狂澜替他们去挽救澹台兵力和城池。族中上下内斗严峻,那些长老们不过是都想谋取族长的权力罢了,有哪个是真心为这个家族着想。
  张伯显然也明白这些,显然也看得出来如今天下大势所趋是霍家。
  他听了澹台瑕这番寒心的话,不由老泪纵横,“公子因手握火药配方才能立足澹台家,若是日后九州有哪个家族或诸侯造出了火药,那您在族中地位该如何是好,您就算不为澹台家思量,也要为自己考虑啊。”
  澹台瑕的冷血是家族养出来的恶果,甚至冷血到连族人乃至自己的安危,也不放在了眼里。
  张伯猜不透公子在想什么,但他也知澹台族辜负了公子太多,正是因此他才心乱不已,试图再劝。
  澹台瑕闻言,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鼻烟壶,唇瓣上沾的茶水潋滟,眼中灼烧着疯狂,语气却平静至极,令人不寒而栗,“中原之战,漳水之战,鹿南山战役,霍时洲给我的耻辱我要千百倍地让他偿还。我是小人,所以这梁子,我和霍时洲算是结下来了。”
  “我偏要做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
  话语至此。
  张伯面色一片颓然,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无奈叹了声:“公子啊。”
  张伯将澹台瑕从小照看到大,深知公子肩上的压力和心里的苦楚,实在是不忍心再劝。而公子有自己的思量,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澹台瑕闭上眸子,深深吸了口鼻烟壶,壶坯内装着色泽鲜亮的麝香和冰片,夹杂着薄荷等名贵的药材,令大脑异常清醒。
  他的容颜本就魅惑,周身青烟雾气缭绕,更显气质颓靡,宛若深渊里的吞噬黑暗的毒蟒。
  蓦然间。他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缓缓睁开眼睛,凤眸划过一丝狠毒,“听说霍时洲也把那个姑苏小娘子带来了洛阳?”
  张伯想了想,道:“确有此事。”
  澹台瑕放下鼻烟壶,散漫掀眸,“她叫什么?”
  “楚婳。”
  澹台瑕眼中暗芒微闪,“楚水之畔,伊人姽婳。倒是个好名字,可惜啊,中原的风水,可不养人。”
  他侧眸看向窗外洛水之畔,千帆落尽,长河落日。
  恍惚间,澹台瑕想起在姑苏山塘镇废墟中,小姑娘满身泥泞、浑身血污坐在灰尘里,有着一种玉雕易碎的脆弱感。
  她握着簪子想要杀他,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攻击力,真是可怜兮兮的,
  他握住她的下巴,没有第一刻就掐死她。
  许是因他从未见过世间有如此干净清澈的眼眸。
  倒是和那位锦衣小公子,挺像的。
  颓靡的烟香弥漫室中,余晖拉长了斜屏的光影。
  澹台瑕把玩着鼻烟壶,靠在美人塌上双腿交叉坐着,绛紫木屐慢悠悠地摇晃,脚踝的皮肤苍白得像只鬼。
  乱世佳人终将会在这动荡的时代里,被命运的巨轮无情碾压,零落成泥碾作尘,最终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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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容国公府。
  容昀世子十五岁生辰,大摆筵席,宴邀各世家子弟和京城贵女,还特此请来了戏班子助兴,流水席上佳肴醇酒,落座满蓬,编钟金鼓潇潇,宾客推杯举盏应酬寒暄,侍女们衣衫飘飘,倒酒捧笑,好不热闹,好不快活。
  楚婳答应来为容昀庆生,自然是带着霍家的厚礼同叶蓁一起入了女眷席位。
  她蒙着面纱,遮住容颜,一身浅绿色拖尾拽地罗裙,腰间雪纱系带镶着银丝,外披对襟广袖帛巾,轻盈地随风舞动。
  这是早晨霍时洲给她送来的筵席宫廷礼服,清雅不失贵气,矜持不减娇俏。
  席上众人好奇地打量着蒙面的小姑娘,皆知这是楚学士的千金。但因叶蓁一身劲装轻甲,腰间配霍家刀,气场凌冽地护在她便身侧,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寒暄。
  楚婳步步留心,在陌生的地方不敢吃多,抿了口甜果酒,吃了块梅花糕,便用帕子擦了擦嘴,敛眉静坐,等待筵席结束。
  这时,容国公夫人身边的一位嬷嬷来请她去厢房一聚。
  楚婳茫然地看向叶蓁,见她点了点头,便颔首起身,同嬷嬷离开了筵席。
  她一边思量着容国公夫人会有何事,一边跟着嬷嬷进了垂花门,走过游廊穿堂,又转过花鸟屏风,这才来到了正房院子里。
  厢房雕梁画凤,游廊里挂着鹦鹉笼子,窗台上摆着盆栽,装饰着几分的雅趣。
  楚婳想着,容国公夫人应当就在这里边儿了。
  厢房里走出来几位丫鬟,福身一礼,“楚小姐,里面请。”
  楚婳点点头,带着叶蓁一起进屋。
  而她这一脚刚踏进门槛,容国公夫人就笑着迎了过来。
  “适才那小子还在念叨着,可巧姑娘就来了。”
  在楚婳尚未反应之时,就被容夫人抱在了怀里。
  ◎最新评论:
  【容夫人,你抱错儿媳啦~】
  【爪】
  【君问更新未有期,巴山营养液涨秋池~作者大大的脑洞棒,快来一瓶营养液继续头脑风暴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