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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天寒地冻,庭院中的草木枝叶上也结上了一层白霜。
  与周围几个身娇面白的年轻婢女不同,两个负责打板子的粗使婆子依然面色红润,额头间还隐隐有汗迹。施杖是个力气活,刚才那一通下去,周身都活泛开了,现在仍旧感觉血气上涌。
  一旁,只身着白色单衣的于嬷嬷趴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在冷风颤抖着。
  两个执刑的粗使婆子经验充足,在打板子之前,这人身上原本穿的夹袄绸衣早已经被剥了下来。
  可别小看这打板子的活计,这里头的门门道道多着呢。天冷,人穿得又多,不先把身上的棉衣给剥几层下来,隔着那么些层软垫,那打下去轻乎乎的,不就是就跟没跟打一样。
  单薄的血衣附黏在身上,趴在地上的人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但还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想要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开脱。她脸上涂抹的脂粉已经花得不成样子,瞧着更是面目狰狞丑陋。
  此时此刻,看着记忆中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如今却好似判若两人的人,杜云娘就是再怎么不想面对,也不得不承认,是她害了自己的女儿……
  永昌侯府,世袭的爵位尊贵。亭廊园林,草木奇石,处处气派恢宏。
  外面的人看着那华贵的门庭,是处心积虑地想要进去,里面的人看久了富贵荣华,也日渐沉溺了在其中。
  或许曾经的于嬷嬷是忠心贤良,但人心不可测,日子久了,背后是人是鬼恐怕连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迷失在这繁华院庭中的,又岂止她一人……
  陪陪看了看杜云娘,有些不耐烦地道:“现在你都知道了,这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杜云娘怔怔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乍然得知自己信任多年的人竟然一早就背叛你自己,她又是恼恨,又是愧疚,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见自家夫人如此,菊嬷嬷立刻道:“这贼人敢暗害七小姐,夫人必定不会轻饶。”
  陪陪转过头,看着杜云娘道:“你不是在查这宅子里谁在害我吗?这都好几天了,还没找出来?”看书喇
  听到此处,杜云娘眼神一黯,不,她查出来了。
  她在后宅中浸淫多年,这点手段还是有的。不过,对方……
  “不好开口吗?”陪陪轻轻地笑了笑。转过头,看着地上的于嬷嬷。
  “我听说……你有个儿子。”
  这段时间,一边养病,一边听着系统跟她说有关于这座大宅子里的事情。别说,还是有点用处的。
  本来还装作半死不活的人立刻抬起了头,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不过很快又镇定了下来,继续□□着自己冤枉。
  陪陪抱着手炉,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年纪轻轻的就要死了。”
  终于,躺在地上的人不装了。一脸惊恐地望着眼前的小姑娘,不过对方依旧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好像刚才那满带杀意的话并未出自她口。
  “你偷掐我过几次呢?让我算算。”小娃娃伸出自己软乎乎的小手,看了看,有些苦恼道:“恐怕数不清啊……”
  怎么会数不清!于嬷嬷心中暗自道,她到底顾忌着这是小主子,怕被人发现了,根本就没用力掐过她几下。
  陪陪说道:“许多戏文故事里都说:一报还一报。从前你害了我,如今我是必定得报复回去的。让我想想,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小娃娃皱了皱眉头,开始认真地思考怎么处理这个欺负她的人才好。
  四周一片寂静无声。
  杜云娘心想道,这样也好,这段时间锦姐儿受委屈了,先让这孩子出出气,或许就没有那么重的戾气了。至于其它的事情,小孩子忘性大,以后慢慢就好了……
  趴在地上的于嬷嬷听见陪陪的话,一颗心像是从悬崖峭壁边上走了一回。想来是刚才她太过疼痛,听错了话。她那唯一的儿子是她的心肝宝贝肉,这些年一直被她娇养着,可是受不了半分苦。
  此时,她心中也有些窃喜,一个小孩子能想出什么折磨人的法子,最严重也不过是学学大人的样子命人打板子,只要她再挺一挺,回头托人去夫人面前求求情,这一关就算是过去了。
  “不如这样吧,”眼前的小娃娃突然兴奋道:“我直接让人去砍掉你儿子的手和脚好了。”
  于嬷嬷顿时变得脸色煞白。
  周围的婢女们和菊嬷嬷等人把头低的更下去了,身体不由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杜云娘也被自己女儿的这番话给惊住了,手中的绣帕紧紧攥住,面无血色。
  “锦姐儿……”
  没有理会其他人是什么反应,小娃娃自顾自地接着说道:
  “你既然那么喜欢掐人,回头我让人把你儿子的手和脚送来给你,既然是你自己儿子的手脚,你想怎么掐就怎么掐,也就不用一天到晚想着欺负别人家的孩子了。”
  “不,不……”想起了自己那唯一的宝贝儿子,于嬷嬷奋力地向前伸着手。惊恐地求饶道:“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心思歹毒,求七小姐放过我的儿子!”
  小娃娃看着那向自己爬过来的人,一脸嫌弃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当然不好。不过你那儿子好不好,就看你这个当娘的怎么做了……”
  于嬷嬷满脸惧怕和眼泪,现在她是什么也不敢再想了,她一心想要保住自己儿子的性命。富贵前途再好,也要有命享受才是……
  **
  亭晖阁,
  按侯爷吩咐,方化守候在了门外。
  今日徐承廷休沐,按往常一样在书房中整理还未完成的公文。他喜静,又爱洁,一向不让人进入他的书房,就算是长子他们几个也不行。
  徐承廷在享受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清净时光。
  突然,门外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徐承廷不禁皱起了眉,一脸冷色。早先不是已经让人吩咐下去了,他在书房整理公文的时候不要随意让人过来打扰。这府中到底是哪个敢这么没有规矩?
  但还未等他放下书开口询问,耳边便听到“砰!”的一声,书房门被一脚给踹开了。
  踩着洁净如新的地板,小娃娃不经过通禀便直接迈进了书房中,身后方化还追在身后急急忙忙地喊道:“七小姐,你不能进去!侯爷说了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可小娃娃不听他的,方化他也不敢强行阻拦。
  “无事。”徐承廷对着方化道:“你退下吧。”
  “是,侯爷。”方化退了出去,眼角还悄悄瞥了一眼这位“胆大包天”的七小姐。
  侯爷积威已久,在他面前,府里人人都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儿。凡是他下了什么命令,侯府里没有人敢不遵从。自打侯爷吩咐不准其他人靠近这书房后,这府里还没有哪个敢不禁通传就擅自进入的。
  是以,方化到现在都难以置信,这七小姐就这么直接地闯了进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子边栽种了一棵梅树,此时花开正好,一眼便可望见。
  陪陪悠闲地四处打望着,也不先开口。
  徐承廷看着面前的小女儿,轩眉紧皱。他徐家家风向来严谨,不仅对儿子的要求严格,对女儿更是。无论是惠姐儿还是苓姐儿她们,无一不是柔静端庄。对于这个女儿……看来也是时候让云娘开始把规矩教起来了。
  不过,想起近来这些事情确实是委屈了这孩子,徐承廷虽是一张冷面,但还是耐着性子道: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书房重地,不能擅闯。”
  陪陪转过头来,小脸上疑惑道:“有吗?”
  她故意的。
  看着今年才几岁大的小女儿,徐承廷放柔了语气道:
  “念在你是初犯的份儿上,此次就算了。你来找为父何事?”
  “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徐承廷放下手中的书册,缓缓道:“当然算数。”
  陪陪看着眼前的人,笑了笑:“我记得你说过要把害我的人重罚,所以现在来找你了。”
  闻言,徐承廷眉头紧皱,追问道:
  “是谁?”
  秦姨娘。
  说起这个人来,侯府里众人的第一印象便是,柔弱无依。一张美丽的脸蛋,惹人怜惜。而徐承廷徐侯爷就是这最好的惜花人。
  秦姨娘,是徐承廷早年在外领兵时带回来的一个孤女,父母没了,唯一的兄长也丢下她独自跑了。
  那时男人年轻气盛,路见不平顺手救下了被恶少调戏的柔弱女子。本不期报答,不料女子苦苦哀求,自愿做个跟前伺候的婢女。那时,听了女子凄苦身世的年轻公子很是怜惜,想着自己现在住着的小院子里也缺了个伺候的,便也就答应收她作为贴身婢女。朝夕相处下,独在异乡的徐承廷,心中孤独寂寞,在美丽女子的柔情安慰下,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以他为天的柔弱女子。
  起初老夫人反对,徐承廷便将这个女子安置在了自己的外宅中,还安排自己的亲兵保护着。等到她生下了一儿一女后,这才抬进门作了姨娘。
  要说这府里老夫人最讨厌的人,这位秦姨娘绝对能排第一位。当初,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给自己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一向孝顺的儿子第一次忤逆了自己的亲娘,非要带回来一个不清不楚的女人。
  儿子大了,不听娘的话了,老夫人是伤了心。这女人也是手段了得,不仅是生下了徐承廷的庶长子,还能一直笼络住了徐承廷的心。
  这些年,无论是杜云娘的嫡姐苑娘还在世的时候,还是现在的杜云娘嫁进来,都没能动摇过秦姨娘的地位。
  无疑,徐承廷对她是多有怜惜,三番四次被她的花言巧语给哄骗得团团转。
  ……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证据也送到了徐承廷的面前了。至于剩下的,就不关陪陪什么事情了,就是她想在场,几个当家做主的大人们也不会允许。
  但崽崽不是能乖乖听话的人,一早她便藏在了房梁上。
  当时杜云娘的表情不对劲,她想亲眼看看这些大人们到底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秦姨娘被老夫人身边的人叫到了正堂来,本来一路走来心中还在默默想着这老不死的又想挑她什么刺,结果刚一进门,便看到了杜云娘和徐承廷也在这屋子中。
  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于嬷嬷的嘴撬开了,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这女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正厅内,得了消息的老夫人坐在上首的位置,虽然面上仍旧是一派平静,但是心底欢喜极了。
  老夫人是什么人,活到这个岁数,在后宅中这么多年,能将老侯爷身边的一群女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坐稳了侯府主母的地位,也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女子。她自认为也是有几分眼力的,第一次见到秦姨娘就不喜,什么柔弱无助,身世凄苦,明明就是自甘下贱,攀附权贵。
  她早就想将这个女人给赶出府去了,当年这个狐媚子惹得她与自己的儿子差点母子离心。为了维护以往和睦的母子关系,最后老夫人被逼的不得不让步,答应了秦姨娘进门。
  这么些年,她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现在有其他人在前面冲锋陷阵,老夫人只需要在身后推一把,就算最终事情不成,也不会损伤她与儿子的母子情分。
  老夫人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对于自己这位婆母心中的打算,杜云娘心中清楚,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
  她望着面前的眼泪说流就流的秦姨娘,心底讽刺至极。好会做戏的女人,起初她也差点被她给骗了。更何况是男人呢?
  徐承廷看着眼前的女子,神情十分复杂。
  父亲过世,他继承爵位,为永昌侯府顶立门户。经历过这么些年的历练,也越是成熟稳重了。
  他不傻,也很清楚这个女人没有她表面看起来那么柔弱。不过,对于徐承廷来说,女人不需要聪明,听话就行。
  秦姨娘虽然有不少心思,但还在他的掌控之中,更何况,她侍奉他的温柔小意,男人很受用。所以,这些年来,即使知道秦姨娘做了许多过界的事情,徐承廷也没有跟她过多的计较。
  但是,现在……
  想到自己最近派人去查出来的事情,徐承廷不打算再把这个女人留在身边了。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秦姨娘眼眶泛红,哭得是梨花带雨。嘴里依然对着徐承廷喊到:“夫人这无缘无故的指控从何而来,妾身冤枉啊……廷郎……”
  又是这副狐媚子作态!
  老夫人看着秦姨娘,想起多年前她挟子入门时的情景,目露嫌恶。又怕儿子被她这副模样给哭得心软了,开口道:
  “廷儿!你跟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还说些什么!”
  “老夫人,众人皆知您素来不喜妾身。可是看在谦哥儿和苓姐儿的份上,您也不能冤枉了妾身啊……”
  “你这是说我老婆子在故意设局害你吗?”老夫人气得是面色通红。
  “妾身……不敢。”秦姨娘一脸胆怯道。
  她转过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杜云娘。泪流满面地哀求道:“夫人,玫儿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碍了您的眼,您就行行好,看在谦哥儿和苓姐儿两个孩子的份上,放过妾身吧。孩子不能没有娘啊……”
  杜云娘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并不开口,但心中是止不住地怒火。唱作俱佳,多好的戏子啊……
  早先她刚怀上锦姐儿的那会儿,这个女人就在想尽办法地害她。若不是她机警,说不定早就一尸两命了。如今,她还在挑拨她与侯爷之间的关系!
  老夫人大怒道:“廷儿!”
  秦姨娘柔弱道:“廷郎!”
  “住口!”
  屋里面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徐承廷揉了揉眉,心中已经有了决断。秦姨娘是绝对不能再留在府里了……
  听到最后的审讯结果和对秦姨娘的惩罚,陪陪趁人都走光了后,悄悄从房梁上下来了。
  小脸蛋上一脸平静。
  果然,就不能对这些人抱有什么好的期待。
  秦姨娘害了人,最终不过是被罚到皇城郊外的庄子上去度过余生。好吃好喝的供着,等到她的儿子长大成家了再把她接走去孝顺。
  这不痛不痒的处罚,能起到什么惩戒的作用。
  正义的使者,还是得她来当。
  至于,徐承廷和杜云娘……
  世人们常言道,孩子都是向父母来讨债的。
  讨债鬼,讨债鬼。
  看来这次,她就是来当讨债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