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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Ch.46


  对她来说,  失控是很陌生的感觉。
  本来不该这样的。
  今天在酒店,他们不欢而散。那时候江聿梁提不起力气,到家以后思来想去,  她不想把矛盾留到明天。等周宁和邱叶汀离开后,她还是下来了。
  想找陈牧洲说开。
  一开始敲门,里面没有动静。
  江聿梁猜到他不在家,  又等了一会儿,给他打了个电话。
  几声以后没有人接,  她又立刻慌乱地挂断了。
  白天他离开前,最后望过来那一眼,  她几乎不敢在心里回放。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么胆小的人了?
  在等待的几个小时里,江聿梁想了很多,  心乱如麻,最终什么也没有想出来。
  她只是隐隐有一种预感。
  不幸的际遇会发生,并非偶然。
  所有她想要留下,试图握紧的,最终都会像抓一把沙粒,  从手心流走。
  看到他出电梯那一秒,江聿梁才开始试图组织语言。
  可情绪却突然间决堤。
  她很少哭。以前也好,  现在也好,对她来说都不是解压的最佳方式。
  更不想在他面前这样。
  刚开始,  她试图快速用手背抹掉,却很快发现是徒劳。
  江聿梁想挣开他的。
  她刚倒退了一步,  就被人拉进怀里,额头刚好抵在他肩上。
  “想哭就哭。”
  陈牧洲低声道。
  “没必要忍。”
  江聿梁沉默了几秒,  把头深埋进去。
  她哭的时候没有声音,  只有陈牧洲能感觉到,  被眼泪打湿的衬衫。
  他抬起手臂,顿了顿,才在她背上轻轻顺着。
  江聿梁生得高挑,平时看起来挺有存在感的,就是偏瘦。
  可真抱在怀里,陈牧洲才发觉,她比他想象的还要更瘦些,背上蝴蝶骨微凸,碰着他掌心,却像扎在他心上。
  慢慢地,她啜泣的声音开始变得明显,逐渐变成放声大哭。
  好像委屈的小孩,忍到撑腰的人回来才能释放。
  但哭到一半,江聿梁突然从他怀里抬起头,仰着脸,泪眼朦胧地看他:“我……我在这会不会吵到你邻居啊——”
  江聿梁记得之前在出租屋,稍微有点大的动静都会被找上门。这里虽然是一层两户的格局,但毕竟还有另一家在。
  陈牧洲垂眸看着她。
  眼睛红的。鼻头也红了。额际有几缕被汗打湿的发丝。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样忽然让他想起……
  狼狈的兔子。
  “不会。”
  陈牧洲用指腹轻拭去她泪痕,淡声道:“隔壁也是我家。”
  “噢。”
  江聿梁乖乖点了下头,边抽泣边低声道:“那就好。”
  “哎。”
  她回过神来,食指往下,指向他西裤的方向:“你……手机是不是一直在响。”
  之前没感觉,但现在他们这个距离,他西裤兜内手机的震动感很明显。
  “没什么事。”
  陈牧洲轻描淡写道。看她比之前稍微清醒了些,便把门拉开,揽着她进来,带她坐到长沙发上。
  “你等一下。”
  陈牧洲说。
  江聿梁很少这么乖巧,不乱跑也不乱看,只是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发呆。
  他本来想给她弄杯咖啡,看了眼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就泡了杯安神茶,又热了牛奶,泡好麦片一起端过去。
  陈牧洲:“看看要——”
  他的话头戛然而止。
  她已经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陈牧洲把托盘无声放在茶几上,去房间里拿了毯子过来,轻手轻脚地帮她盖好。
  房间内是恒温空调,常年二十六度。但今天情况不太一样,她是哭累了才睡着。
  陈牧洲悄无声息地,在沙发旁蹲下来,凝视着她。
  人近在咫尺。
  很奇怪,她已经离他这么近了,在他一伸手可以触碰到的距离。
  怎么依然觉得惶惶不可终日。
  陈牧洲抬手,指尖沿着她眉目的轮廓,慢而轻地勾勒。
  他能想象,她笑起来神采飞扬的样子。那时候,淡金的光线洒在她身上,让陈牧洲很费解,怎么会有人跟这个世界联结如此之深。
  世界是不公平的,这点他很早就认识到了。并不单单指家庭环境。而是……有的人天生是被命运眷顾的,而另一些,生来就被命运之神抛弃。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学生时期最后安生的日子,已经很模糊了。
  只有一幕很清晰。榕城的护城河旁,有一座很长的桥,把小城分作东西两边。桥有两端,偶尔,陈牧洲能看到走在另一端的人。
  那个多事的——
  加入过战局的人。
  是初中生吗?应该是。
  几年级?不知道。
  他一点也不感兴趣。
  只知道她笑起来眼睛很弯,经常笑到前仰后合,完全不在意形象。有时候快迟到了,她就会骑着山地自行车从桥上飞驰而过。
  河水粼粼发光,阳光碎金一样洒下来,她在风里飞奔,像……
  ——像一道白日闪电。
  击中他,劈开他。
  那一刹那,陈牧洲看到几乎失神。
  让他五味杂陈。
  从没有那样清晰地感知到,什么样的人是被命运眷顾的。
  学校里那些看他不惯的纨绔子弟不是。他只觉得他们浑浊又可笑。
  当然,他觉得自己更可笑。守着空无一人的家,等着在煤矿上总也回不来的父亲。那些看一眼就会的题目,嘈杂的人声,不绝的议论,构成了日子的全部。
  可她骑车从桥上飞下去那一秒,陈牧洲忽然察觉到,这个是的——
  是美好命运在人间的具象化。
  不被束缚的灵魂,迎接风与光的载体。
  他们之间,只有一桥之隔。
  但陈牧洲知道那距离有多远。
  他感到羡慕。
  甚至,嫉妒。
  那一幕还清晰地印在他脑海里,转眼却到了今天。
  陈牧洲看着面前的人。
  她疲惫,带着泪痕的睡颜,眉头紧皱。
  他指尖拂过去,试图抚平。
  ——江聿梁。
  看来命运之神还是公平的。
  一视同仁。
  陈牧洲忽然俯身,在她额前落了很轻一个吻。
  他这人一向自私。
  但如果真的可以选择,她就那样一直做被眷顾的人,也未尝不可。
  要是不行,他就来继续,让她拥有那样的人生。
  现在看来,陈牧洲这个人,也算是被命运眷顾过了。
  从她跟他有交集那一刻开始。
  陈牧洲无声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最角落,打开手机看了眼。
  七通未接来电。
  都是林柏的。
  他回了一个电话过去。
  林柏那边很快接起,明显松了口气:“您不在LAX啊?今晚达英那边来消息,说是之前内阻那个问题已经解决了,新测试方案已经出来了,想让您过去看看,那明天——”
  “没空。推到下周。”  陈牧洲眼神落到不远处沙发上,声音降低了几分:“如果是黄友兴能把控的,就让他决定,测试调成功,向量产测试阶段继续推就行。”
  林柏难得听到他连工作都推,愣了愣道:“好的。您这边……没什么事吧?”
  林助秉持着尽职尽责的心,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别是被绑架了。
  陈牧洲:“没有,想休息几天。对了,你有空的话,帮我着手查个事。”
  他转身,垂眸望着夜色中缩小的车水马龙。
  “一间工厂,还有背后企业的具体情况。等会儿我把名字发给你,他们在欧洲有分线,那边也一起查。”
  林柏听出来他语气,没有多问一句,很快道:“好,我会尽快。”
  挂了电话,陈牧洲沉默地望向窗外的夜色。
  如果宗奕背后真的还有人,那宗家这几年的一些不合常理的业务拓展就有了解释。
  江茗。
  陈牧洲想起这个名字,很轻地蹙了蹙眉头。
  虽然只见过一两次,他印象中,她算是睿智而情绪稳定的那类人,笑容很多,但也真诚。从这方面来说,江聿梁大部分性格还挺像她。
  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
  比螳臂当车更荒唐的事呢。
  除非她的骨子里就有失控脱缰的因子。理智,但不完全理智。总要在跟这个世界交手时,发狠争个高低,想让乌云散去,自己粉身碎骨也无所谓。
  思及此,陈牧洲又回头看了眼沉睡的人。
  遗传什么都行。
  ——这点最好不要。
  *
  江聿梁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迷迷糊糊间,她看了眼时间,从沙发上仓皇地掉下来。
  “我靠。”
  在意识到这是谁的地盘后,她赶紧掀开衣领看了眼,又长出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发疯的太厉害。
  不过……
  家里安静的过分。
  她环视了一圈,又试探着叫了声陈牧洲。
  没在。
  江聿梁迅速穿好鞋溜了。
  今天跟莫申画廊的人约好要交作品,还好现在时间没超过。
  她把已经完成的作品已经装好,打车去了画廊,赶在约定时间内到了。
  但这次接待她的不是经纪人,而是老板,对方姓秦,笑容满面地要跟她谈签新合同的问题。
  江聿梁思虑再三,笑了笑:“我可以回去考虑一下吗?”
  秦老板很快道:“没问题没问题,你慢慢考虑,如果对条件啊什么的,有异议,我们还可以继续谈嘛——”
  江聿梁点了点头:“那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谢谢您。”
  在她走到走廊拐角的时候,忽然被拉住了手臂,拽进了楼梯间——对方的美甲做得还挺尖,扎得江聿梁嘶了一声,转头的瞬间,她惊愕地瞪大眼睛。
  “嘘——美女姐姐,可以帮个忙吗?”
  对方小声恳求道,五颜六色的头发镇住了江聿梁。
  半晌江聿梁才找回声音,轻咳了一声:“你说。”
  *
  “请问,您是——小秦吗?”
  彬彬有礼的男声响起。
  江聿梁抬头,是位戴着眼镜很清秀的青年,便应了声:“啊……是的。”
  她在答应的瞬间,忽然觉得这一幕有点不对。
  不是说应付下什么新家教老师吗。
  这怎么那么像……
  相亲呢?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