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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在那一夜间,她的全身好象一团和了水的糯米粉团,听凭他揉搓捏弄,揿扁拉长,从头顶到脚趾末梢,凡是可以施虐的部位,都受到他残酷的凌辱,然后又逼她弯下(禁止)体,双手双脚落地、狗子般地绕院子爬几圈.鞭子不时重重地落在她背、臀、大腿等皮肉厚实的处所.一鞭下去,随着一声惨呼,顿时凸出一道三个指头阔的血痕,这样殴辱一番,王宗濋意犹未足,喝令把她拖出大门口,游街示众.人们看到她雪白的luoti(被禁止)上满是血污,还用两根细麻绳紧紧缚住(禁止),麻绳另一端上悬空坠着两块三斤半重的大砖头,把她的一对(禁止)牵扯到腹部以下.这时,她已被折腾得奄奄一息,全靠两名军汉架撑着,才站得起身子蹒跚而行,在小姐儿巷、大姐儿巷一带兜了个大圈子.王宗濋充分满足了兽欲,这才兴冲冲地结束了这场"毁灭性"的抄家.

        赵元奴的遭遇使人们十分同情,也因此更加痛恨这些奸党,痛恨这次为了满足金人的勒索而嫁涡给人民的抄家.但是没有人挺身而出,好象救护李师师这样救护赵元奴.这固然因为事出仓猝,群众来不及组织起来,更重要的是赵元奴平日骄纵放诞,不象李师师那样深得人心.

        并不是所有的被抄家者都乖乖地俯首听命,在某些场合,抄家者也遭到应有的惩罚.教坊司的笛师蒋翊,虽然名气很响亮,却未受到过太上皇多少好处,仅因为与袁缉过从甚密,也被官方列入抄家名单中,他一时怒起,奋身拼持,用菜刀砍死了一名户部的部员和一名差役,然后纵火烧掉住宅,自己跳进火海,与他们一起化成灰烬,这时天气干燥,水龙未至,因而蔓延到邻家,烧掉几栋房屋.

        抄家所得是十分有限的.

        事实上,徽宗一朝,用去的金帛银两犹如潮水河泥,它们汩汩不绝地流入权贵大臣之家.留下一点剩余赏赐给倡优教坊,能有多少?当时的民愤,显然不在倡优教坊而在于当朝权贵.靖康朝的大臣事实上都是宣和朝权责们的残支余孽,他们官官相护,转嫁祸水到倡优教坊等下层小民,希望从他们身上发一笔大财,岂不是十分可笑?

        本来抄家的浊水不足,何况抄来的财物,大部分都被当事人朋比瓜分,真正登上官府帐册上的不过三分之一,总数也不过几万两银子.这使得主持其事的三王和他们的后台老板梁师成、李邦彦等大为扫兴.他们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说是事前走漏了风声,被抄者早把细软金珠隐匿到别处,扬言还要继续查抄.

        抄家是暴行的集中,是罪恶的渊蔹,是杀人犯、盗劫犯、偷窃犯、贪污犯、(被禁止)犯、侮辱女性犯、诈骗犯的培养所,是贪欲狂、虐待狂,喝血狂的大暴露,也是还没有脱离兽性范畴的"人性"的大展览.特别当这些罪行是在合法的外衣之下进行的.人们就可以借用法律的名义,随心所欲地干一切他愿意干的事情而无所顾忌,无所约束.也许过了许多年代以后,这一颗深埋在心里的罪恶的种子还会长出恶臭的秽草.

        一次大规模的抄家,教坏了一代人.

        十六晚上,数千名气愤填膺的老百姓实行反击,他们在太学生雷观、高登、汪若海、徐伟等策划下,发起了另外一种性质的抄家.

        三王本人闻风逃走,他们家门口加强了警卫,抄家群众转移目标,他们去抄了已经下台流放的权奸王黼之家,并且使朝廷承认他们行动的合法性.

        这是一次大快人心的抄家,虽然它仍然不免发生种种暴行——只有在人民仇大恨深的情况下,抄家才有一点政治意义,因为它惩罚了一个举国皆曰可杀的国贼.

        ①相当于现在的项圈

        ②穿丝绵衣服

        ③佛教名词,佛教徒把他们所修的功德,投向于他期望的众生普遍成佛.

        ④《易经》中的话,意思是纠正了父亲的错误行为.

        ⑤官方命令特许的大欢饮.

        ⑥宋朝市井骂人的恶毒口语,当时囚犯死于牢狱中,尸体要从墙洞中拖出来.

        ⑦士兵们穿上新制棉衣,心里身上都感到温暖.

        第三十五章

        (一)

        民抄王黼之家大快人心以后的第三天,城上又传来令人振奋的大喜讯.

        这天早晨,在万胜门城头巡城瞭敌的守军,发现金明池、琼林苑附近有一彪人马风驰电掣而来.沿途的金军出队阻击,当不得他们一阵扑杀,枪挑箭射,金军纷纷败散,不敢追击.这彪人马疾如飞风般冲到城脚下,高声叫门.

        城上守军急忙禀告大将姚友仲、何庆彦.姚友仲认得城下带头的将领是西军统制吴革,连忙放下吊桥,开门迎接他们进来.

        他们从前天晚晌开始,一天二夜中,疾驰了四五百里路.从今晨开始,五六个时辰中间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他们每个人都被厚厚的灰尘罩了起来,各色战袍和发壳的铁甲都蒙上了灰尘.连刚溅上不久的血迹也被一层层新的灰尘遮盖了.他们浑身上下,连人带马,都是灰的.但他们的精神状态却是发旺的,只要扑去这层灰尘,就露出辉煌的脸和发光、发亮的眼晴.

        吴革回过头去清点人马,二十个战士,一个不少,二十匹战马,一匹不伤,不由得发出一声由衷的呼喊.

        他们是西北军统帅老种经略相公派来的先遣部队.他们捎来了老种经略相公本人及大队军马将于日内晋京勤王的蜡丸.

        第一次伐辽战争失败以后,种师道被撤去都统制之职,责授为右卫将军并降为一个州的知州的低位.不过军队中仍把他看成为统帅.他仍在一定的范围内执行统帅的任务.而对他十分嫉视的枢密院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客观事实.

        金人入寇的消息传到西北后,深知朝廷空虚的西军诸将领不待朝命,就陆续自动起兵勤王.种师道仍然是他们的统帅,他的兄弟秦凤路经略使种师中也跟随他一起勤王东下.在路上种师道檄调熙河路大将姚平仲随征.姚平仲的父亲熙河路经略使姚古虽因争都统制的地位与种师道有芥蒂.种师道却非常赏识姚平仲的将才,非要他参加勤王军不可.

        西军中另一名声名煊赫的大将杨可世,在伐辽战争中多著勋劳,复员回西北的两年中,不幸身患疯瘫,不得离床,只好派他的兄弟杨可胜统率所部泾原军随种师道出征,杨可世是个"力战型"的猛将,在战场上暗哑叱咤、风云变色.杨可胜与乃兄相反,足智多谋,深明韬略.种师道知人善用.提拔杨可胜为全军参谋,万事都与他商量了再行.

        勤王军的阵容还是相当完整的.只可惜原任总参谋赵隆现在陇右都护任上,一时檄调不及.还有英勇善战,而又恂恂儒雅,能辑和诸将,不愧为大将之才的刘锜,也在陇右副都护任上.他们远处西陲,消息不灵,再加上那里也是多事之秋,不能无人照顾.种师道再三考虑后,最后还是放弃了把他们调来随军勤王的想法,让他们留在当地,负责一方面的军事.事后证明,不让赵隆、刘锜随军确是勤王军的重大损失.

        正月初二,金军突破黄河防线,梁方平、何灌所部逃散.京师几无可用之兵,朝廷震恐,渊圣急诏种师道勤王东来.正月初六,守城之议既决,渊圣又手诏急征西兵勤王,又一连发下五六道金字牌勾兵陇西.这些诏旨和金字牌都被胆大包天的内监们隐匿了.种师道在路上既未听到军事上的确息,也没有接到朝廷的诏旨,未知朝廷的意向如何,不敢急进.直到行至洛阳时,才知道金朝粘罕一军胶着在太原城下,未能南下,斡离不一军却已突至大河以南,东京城已受围攻.有人劝种师道持重,认为"敌势重而我以轻兵犯之,必败.一败则四方勤王之师解体,不如且驻汜水关观望,以图全胜".这种说法,从军事观点来看,也不无理由.但它忽略了一个要点:如果京师无西兵之勤王,猝被攻陷,则全国岂不解体?国家解体了,又何有于西军?杨可胜断然驳斥了这种只图一军安全而不顾国家危亡的谬论.他建议先派人到京师通报:"使我有一骑到京师,报以大军续到,则京师之气自振,然后再图破敌之计."

        种师道也知道京师军民盼望勤王军就如大旱之望云霓.当下他毅然采纳了杨可胜的建议,即多次派勇锐请战、愿充先行的统制官吴革率领二十名敢死的铁骑作为先驱诣京报信,然后自己亲率大军兼程而进,准备二三天内到达东京.鉴于金军势大,吴革作了最坏的估计,把此行的任务明白宣告给二十名铁骑,叮嘱他们即使只剩下一人一骑到达城下,也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守军.

        二十名铁骑不负主帅的委托,全军安全到达,完成了通报的任务.这个消息,果然振动了京师,全城军民欢呼"救星到了!"

        李纲更是积极做好迎接大军的准备,他派沈琯、吴革每天在城头上瞭望.只隔了两天,沈琯远远看见西北角上尘头大起,旌旗飞扬,知道大军已到,急忙飞报李纲.李纲全身披挂,在二百名"敢战士"的保护下,大开万胜门,出城迎待.不久,种师道拍马来到,两人在城门口厮见了,彼此行了礼.种师道威重,李纲英锐,神态都有过人之处.两人会见,犹如两条曲折奔流的大河,在某一处交叉点上会合了,飞腾流泻,气象万千.李纲满面兴奋,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种师道表面上虽然不露声色,对李纲这些日子在围城中的作为也有所闻,此时又亲眼看到城门口的布置有法,心中也很敬佩.

        两人见面后,彼此又介绍了随行的将佐幕僚.守城的禁军将领如何灌、何庆彦、姚友仲等都出身西军,何庆彦还是种师道的直属部下,对种师道之来,久在盼望之中,一旦见了面,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种师道手下的主要将佐,李纲过去虽未见过面,却多曾听说他们的名声,今天都能相见了,十分高兴,不免要说些久慕英名一类的话.然后动问:"如何不见令弟小种经略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