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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四阿哥却直直地盯着我,良久才开口:“夕儿,我不会去死,只要你活着一日我就不会去死,无论你是谁的福晋,无论你在谁的身边,我都会守着你。总有一天,你会是我的。”

            声音低而沉,我却顿时呆在那里,无法言语……

            

            第二天,我来回地在十四房前踱着,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他,却又害怕见了面不知怎么开口。踌躇之间,十四的贴身小厮小邓子眼尖地看到了我,一溜烟迎出来,堆着笑打了个千儿:“什么好风把您吹这儿来?一会儿主子醒了定要欢喜上天了。”

            “醒了?他还睡着么?”我诧异道,现在已经是巳时了,他还没有醒,难道是病了?

            “回福晋的话,主子昨夜喝了酒又着了风头痛得厉害,四爷遣了大夫来请过脉,说是心焦劳累,寒气入体,开了付安神调养的药,这回子刚刚醒来,拿了信件在看。”

            我“唔”了声,不觉停下脚步:“既然你家爷身体不适,我还是别进去的好,没的吵到他。”

            正转身要走,小邓子急地窜到我身前,挡着路道,“福晋千万得进去看看。要是主子醒来知道您来过又走了,奴才可少不得挨一顿板子。”

            我忍不住笑道,“你不说我不说,谁来告诉你主子我来过!”

            “我的好福晋!”小邓子继续苦笑着磨我,“您不是不知道我家主子那脾性,您的事奴才哪敢瞒着!”

            “好了,好了,我进去还不行吗?”看着小邓子一脸谄媚又无奈的样子,我笑着答应道。

            屋里不知焚了什么安神的香,幽清至极,小邓子上前替我撩起帐子来迎我进去。十四半躺在床上锁着眉头盯着一张纸在看,显然没有料到我突然进来,愣了一下,急忙想要将那信纸藏到背后却一时紧张不小心没有拿住掉在了地上,那薄薄的纸一下子飘到我脚下。

            我看着他一脸紧张的样子,不由得低笑着弯腰下去捡:“什么东西让十四爷这么……”话刚说了一半就生生地止住了,那白色的宣纸上触目惊心地写了一行字:九弟坠马,伤重,速回!

            我一时愣住,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在汹涌而出,脸上的笑意还来不及褪去。我望着十四紧张担忧的脸,皱着眉,凝着忧,五官却逐渐模糊。眼前天昏地转,终于,一片黑暗。

            

            “胤禟,胤禟……”我心里焦灼沸腾,可是眼睛却没办法睁开,我努力想要挣扎却那么无力,四肢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劲。

            朦朦胧胧中,我的手被一个人握住。我感受到他手心里面的灼热,甚至能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和男性的气息。

            十四!

            我的手贴上了一个温暖的面颊,他轻轻地摩挲着,我能感觉到他的剑眉、他轻颤的眼睫、他高挺的鼻梁和他温润的嘴唇。他的气息喷在我的手心里,痒痒地,象是在亲吻,也象是在无声地唤着我的名字。

            “夕颜,夕颜……”

            我的心里忍不住涌起一阵阵的酸涩,我那样地伤害他,可是他却依旧这样待我……他本应是个快乐潇洒意气勃发的少年郎,可是如今,他那如玉的俊颜却生生为我添了几道风霜。

            他把脸埋在我手中,手心隐隐还能感觉到微微的湿意,十四那刚硬之中透着的不寻常的软弱,一阵一阵刺痛着我的心。

            可是另一边,却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呼唤:胤禟,胤禟,胤禟……我不由自主地低低嗯了一声全身一战,微微睁开眼。十四见我醒来,迅速俯在我的身前,手摸着我的脸,低声唤我的名字:“夕颜,夕颜,你还好吗?你要怎么样我都答应你,我再也不逼你了……”

            我看着他焦急的脸庞上还带着点未拭尽的泪痕,一晃眼,似乎又是胤禟在我面前,忍不住低低地抽泣:“十四,十四……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弘政

            我是弘政,爱心觉罗?弘政,九贝子府的大阿哥。我的阿玛爱心觉罗?胤禟是当朝天子康熙帝的第九子。

            从小我就很崇拜阿玛,虽然人人都说他醉生梦死,荒淫无度,人人都说阿玛声色犬马,肉欲纵横,人人都说阿玛才智平庸,不成大事;虽然府里的女人一年比一年多,可是我还是相信阿玛是大清朝的巴图鲁。小的时候皇额涅总是抱着我说长大了要像阿玛一样,他不仅生得好,更难得天资聪颖,性情稳泰,实在有当年皇爷爷年少时的风范。我不知道阿玛为什么变了,倦怠学业,流连花街,连每日上朝也是懒懒的。可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庸碌无为之人,又怎么能挣起这么一份人人羡慕的家业呢?又怎么能在商场中眼光独到,游刃有余呢?

            我三岁那年,二弟弟弘蟑出世,我便再也没有见过额娘。我不知道额娘去了哪里,没有人告诉我。其实在我的印象里面额娘的样子那么模糊,我已经记不得她长什么样子了,可是琴主子说我的额娘是阿玛最喜欢的样子。阿玛的书房里面有一幅画,上面画了一个女人的样子:那画里的人淡淡地笑着,蹙眉轻舒,杏眸拢雾,瑶鼻如玉,樱唇似嫣,顾盼生姿,煞是生动,一身淡紫色的纱袍,半倚在一株盛开的梅花树下,宛尔一笑,似见着风中一朵白色山花颤颤微微地绽放,凝聚了空山清灵,娇柔脆弱。有时候阿玛总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书房里看着那幅画,一坐就是一天。琴主子说我的额娘就是那个样子。我想额娘就是阿玛心里最喜欢的女人吧,因为只有在看那幅画的时候,阿玛眼里才会闪出我看不懂的光彩,而阿玛对着这府里的每一个女人的笑都只是纯粹的笑,那笑意丝毫没有到达眼里。我想阿玛他表面上无动于衷,左拥右抱,可心里恐怕是苦的很。

            我最羡慕的人是四姐姐,所有人都很宠爱四姐姐,包括皇爷爷。没有人敢在皇爷爷面前撒娇邀宠,可是只要皇爷爷见到四姐姐就会笑得脸上的胡子一颤一颤的,皇宫里面没有一个格格像四姐姐一样。但是我羡慕四姐姐不是因为这些,只是因为阿玛,阿玛虽然也很疼爱我,可是我看得出那种疼爱是不一样的,阿玛疼爱我只是因为我是长子,他对我有着严厉的希望和寄托,阿玛疼爱四姐姐却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因为阿玛看到四姐姐的时候眼里也会闪着那种我看不懂的光彩。可是四姐姐和我一样没有额娘,我不知道为什么,府里没有人敢提四姐姐的额娘,更没有人敢在阿玛面前提。

            

            康熙五十五年  七月

            这一年我十一岁,阿玛从马上坠下来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府里一下子乱成一团,我作为长子整日整日地陪在阿玛床边,阿玛总是那样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偶尔梦呓,嘴唇微微颤动,我无数次地努力想要听清他在讲什么,好像是“西儿……西儿……”他在叫四姐姐吗?我告诉琴主子,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琴主子却只是噙着泪不说话。

            那天我在阿玛床边睡着了,朦朦胧胧醒来,有一个女人站在我身边,她穿着一身半旧的白色裙子,笑吟吟地看着我,我一下子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她就是那画里的人,她就是……

            她的手好暖,又轻又柔像是羽毛一样,暖暖地拂过我的额头。我呆呆地看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十叔走进来,看到她,眼睛一亮。我听到他又惊又喜地叫:“九嫂!”我头晕眼花,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十叔叫她“九嫂”,她长得和那画里一模一样,那她一定就是我的额娘了,一定是!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额娘……”

            我感觉到她放在我肩上的手轻轻颤抖,可是我清楚地听到她说:“老十,别叫孩子误会了。”我的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挠,都快要被挠空了,就像是饿了很久的乞丐突然从天而降一块白馍,可是眼睛一眨竟是一场梦。五脏六腑哪里都疼,我扭过头去:她不是我的额娘……

            我拼命咬着下唇,昂着头,避免眼里的泪水控制不住留下来。阿玛说,男子汉宁可流血不能流泪。可是眼泪还是哗啦啦地流下来……

            她掏出丝帕替我擦,我冷着脸挡回去,自己拿袖子在脸上胡乱地撸着。

            她的嘴角微微抿起,她说:“真像胤禟。”

            我的泪又忍不住顺着脸颊滑下来。胤禟,胤禟,胤禟,她叫得那么自然,那么亲切,这府里没有一个女人敢叫阿玛胤禟,她们都叫他爷,爷,这样一个疏离的字眼。她叫阿玛胤禟,是阿玛最珍贵的画中人,可是为什么,她不要阿玛了,不要我了?……

            琴主子从外面走进来,见到她,手里端的药碗全部掉在地上,黑乎乎的药汁溅得满地都是,可是琴主子却只是怔怔地瞧着她……

            ……

            阿玛还是一直睡着,太医说阿玛恢复地很好,很快就会好起来了。我想也许是因为她每天都在阿玛耳边和他说话吧。她每天都很仔细地照顾阿玛,我每天都看到她亲自在为阿玛煎药,那么专注,像是呵护自己的孩子一样:中药,取三片老参做药引。文火,水过三指,熬三次,每次药熬干,倒入碗中,三次熬成两小碗。

            她也很温和地对我。可是,她说,她不是我的额娘。

            她总是那么镇定祥和,只要有她在场,我总是觉得特别心安。

            我从来没有见她失态,唯一的一次是四姐姐来了。那天她和平时一样蹲在炉边细细地给阿玛煎药,不断腾起的烟雾呛得她直咳嗽,四姐姐站在她身后,一向那么骄傲坚强自信的四姐姐眼里竟蓄满了泪,她低低地喊了一声:“额娘……”

            我看到她半蹲着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她缓缓地站起来,回头看到四姐姐,眼里竟也全都是泪,她的嘴唇微微地抖动,却没有说出任何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