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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当时张居正推行新政正处在紧要关头,如果他这时离开,正中那些反对派的下怀,改革就将功亏一篑(kuì)。一边是为已经十八年没见面而且已经去世的父亲尽孝道,另一边是自己领导的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改革大业,这道选择题对于很有政治抱负的张居正来讲一点都不难,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因此,张居正就示意内监冯保,让皇帝挽留他在官守制。虽然表面上他也一再上疏乞归,但是都没有得到皇帝的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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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败的帝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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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种说法是万历小皇帝当时虽然已经十五岁,但是在很多国家大事的处理上还很依赖张居正,两宫皇太后也认为小皇帝还离不开张居正的辅佐。原来就有地位重要的不能离职的官员,被“夺情”而在职居丧的先例,因此,慰留张先生既是出于小皇帝的需要,也是出于两宫皇太后的懿旨。总之,不管张居正“夺情”到底是君臣之间出于谁的需要,都在朝廷中引起了一片质疑的声音。尤其是翰林们,他们认为这是违反纲常伦理的做法,只有懂忠孝大节的臣子才能给天下人作出表率。张居正身为内阁首辅,又是帝师,他尚且把忠孝二字扔在一边,还如何要求天下的百姓呢?于是,一场争端开始了。先是吏部尚书张瀚因带领一班官员劝阻张居正“夺情”而被解职。其后,两名翰林院编修和两名刑部官员都因上奏皇帝参劾张居正不忠不孝,而被逮到午门外,遭受廷杖之刑。然后,他们四个是褫(chǐ)官的褫官,流放的流放,都被赶出了京城。为了此事,朝廷中的官员们群情激昂,民间也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还是神宗下了一道敕谕说,如果有人再议论此事,就是“任意自恣”,“欺君无上”,绝不宽恕。“夺情”事件,以皇帝和张居正的胜利而结束。在此事中,张居正坚持到底、毫不退让的铁腕政治家风格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同时,他也捍卫了已取得的改革成果,使“万历新政”得以继续进行。

            万历六年(1578),张居正回籍葬父。神宗特许张居正离京期间用密封上书言事,并告诫内阁次辅吕调阳等:“有大事毋得专决,驰驿之江陵,听张先生处分。”张居正身在江陵,仍掌握朝政大权。有一天,甚至连着接到皇帝的三道诏书,湖广的地方官特在江陵建三诏亭,以示纪念。如果张居正在朝廷中的重要性已经超过了皇帝,这不是“威权震主”,又是什么呢?以张居正的政治敏锐性,他也感觉到自己已到了骑虎难下的险境。万历八年(1580),张居正预感身后不保,屡次上疏乞休。神宗向皇太后请示,太后对神宗说:“待辅尔到三十岁,那时再作商量。”皇太后坚决的态度使神宗和张居正二人陷入两难境地。此时,在神宗眼里,张居正不再是元辅、帝师,而是已经成为自己独立行使皇权的一个障碍。

            万历十年(1580)六月二十日,太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张居正病逝。死讯传来,神宗为其辍朝一日,并给他很高的礼遇,谥文忠,赠上柱国衔,赐治丧银,并遣官护丧归葬。可以说,张居正死后是极尽哀荣。一般来说,人死了,一切也就都划上句号了,但张居正的身后事,我们却不能不提。

            早在万历八年三月,张居正的儿子张懋修高中殿试第一名,长子张敬修也中了进士。张居正向皇帝谢恩,万历帝说:“先生功大,朕无以为酬,看顾先生的子孙便了。”但是,张居正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神宗后来对他的子孙是如何看顾的。万历十一年(1581)三月,在他死后不到九个月,他的一切官衔就被皇帝剥夺了。时隔一年,他的子孙更是遭到了家破人亡的惨祸。万历十二年(1582)四月,皇帝诏令查抄张居正家产。抄家的人还未赶到江陵,张府就已被封,尚未来得及逃出的老弱妇孺十几口人,被关在府内,活活饿死,为祸之酷烈,惨不忍言,江陵张府已成人间地狱。居正长子张敬修在严刑拷打之下,不堪忍受,自缢而亡。其他的儿子即使侥幸活命,也被发配充军。张居正如果九泉之下有知,也会仰天长叹:这还是那个他竭尽全力辅佐的万历小皇帝吗?这还是那个在他精心呵护下长大的孩子吗?孰不知,有些祸根在他生前就已种下了。

            在张居正死后,神宗朱翊钧对其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清算。在神宗的言行中折射出对张居正刻骨的仇恨,终万历朝没有人敢为张居正申辩。曾经情同父子的君臣为什么会反目为仇?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方面:

            第一,这是神宗在掌握政权之后,为树立自己的威望,消除张居正的势力和影响所使用的一个手段。同时这也是他在张居正的长期严厉的管束下,所进行的一次彻底的反抗和多年积怨的一次大发泄。张居正当国十年,万历小皇帝已从十岁的孩子成长为一个青年了,以他的敏感和早熟,他必定要冲破张居正给他设定的樊篱。张居正虽然鞠躬尽瘁,也只是在替他管理国家。国家是他的,天下是他的,他要行使自己的权力,他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任何事情。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对张居正的敬畏和依恋可能是发自内心的。但是当他长大之后,张居正的影响和管束已经让他深深厌恶。比如,在万历八年(1580)发生的一件事情就已埋下祸根。这一年,神宗已经十八岁,因为有一位能干的首辅,他自己倒闲得无聊。他就在乾清宫的小太监孙海、客用诱导下沉迷于游戏玩乐。有一次神宗喝醉了酒,打伤了冯保的两个养子,冯保把此事报告给了慈圣皇太后。皇太后大怒,叫冯保把《汉书?霍光传》拿来,说要按照霍光废昌邑王、另立新君的典故,要把万历小皇帝废掉,让他的弟弟潞王做皇帝。神宗吓得伏地痛哭不止。太后还让张居正代神宗写了一份罪己诏,规劝皇帝不要沉湎于嬉戏玩乐,应以国家大局为重,慎起居,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为了取得李太后的谅解,张居正代写的罪己诏词语很恳切。神宗迫于太后的威严,不得已都表示赞同。但是,因为这件事是冯保向皇太后告发的,而张居正的罪己诏又让小皇帝颜面尽失,从此,在小皇帝的心里,已经种下了对冯保和张居正二人怨恨的种子。

            第二,这反映了神宗在偶像破碎之后的愤怒。张居正时刻教育小皇帝尚节俭,慎起居。而当张居正死后,神宗才发现他一直尊敬的老师竟然言行不一。张居正要别人厉行节俭,自己的生活却很奢华,不但京城的张府豪华壮丽,其家乡江陵还有一座同样的府邸。慎起居更谈不到,张居正爱姬美妾成群。神宗觉得,一直以来被自己奉若神明的老师欺骗了他。在神宗朱翊钧身上,也许遗传了太祖的暴戾、成祖的残忍和世宗的刻薄,还有他自己贵为天子的高傲。这一切使他对张居正的痛恨几乎已经到了要将其“剖棺戳尸”的地步。

            第三,张居正本人性格存在重大缺陷,他太过自信,甚至专制。曾有人为巴结张居正送他一副金子做的对联,上面写道:

            日月并明,万国仰大明天子;

            丘山为岳,四方颂太岳相公。

            在这副对联中,张居正竟然与大明天子相提并论,他却也心安理得地收下,可见张居正自视甚高。张居正作为一个内阁首辅,应该有海纳百川的风范,戒骄戒躁的操守。但是,张居正没有做到这一点。他以个人的感情为标准任用官员,支持改革的受到重用,排斥改革的一概摒弃不用。当时数一数二的文学大家王世贞、汪道昆,都很想在政治上有一番作为。但是,张居正不但不予理睬,言词之中还带有羞辱。张居正开罪了文坛首领,也就是得罪了天下文人,更不要说万历七年(1579)他尽毁天下书院的事了。如此一来,知识分子中还有谁会支持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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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败的帝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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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张居正的“夺情”事件也余波阵阵。张居正用权势把朝廷中反对者愤怒的声讨压制下去,但这并不代表反对的声音不存在。反对的声音就像地下的岩浆,无时无刻不在涌动。受到的压制越大,爆发得就越猛烈。朝廷中的很多官员都认为张居正的“夺情”是有悖于伦理纲常的,因此,当张居正身后受辱时,没有几个人愿意为他站出来说话。

            第五,神宗的贪财好利更给张居正致命的一击。御史羊可立追论张居正十七年前构陷辽王的事情,辽王的次妃王氏趁机上疏鸣冤,疏中称辽王府“金宝万计,悉入居正”。辽王妃的话似乎有着某种暗示,对神宗做出最后的决定起了巨大的作用。明朝皇帝中,神宗是极其嗜利的一个。他在抄冯保家的时候,感受到了个中的滋味。因此,他对张居正的万贯家产更是垂涎三尺。神宗好利,终于把张家推向了家破人亡。

            清算张居正,让神宗感觉到了复仇的快感。但是他没想到,大明江山却由此每况愈下。有人认为,明代之亡,实始于万历朝。如此一心为主、功炳千秋的张居正尚且还落得如此下场,谁还敢真心做事呢?几十年后,在国家危难之时,曾有人想起过张居正的功勋。那又如何?大明王朝已不可避免地走向灭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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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朱东润:《张居正大传》,百花文艺出版社,2000年

            (2)韦庆远:《张居正与明代中后期政局》,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

            1999年

            (3)黄仁宇:《万历十五年》,中华书局,1982年戚继光戚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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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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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多年前,明史专家黄仁宇先生所撰《万历十五年》中文版由中华书局推出,轰动一时,“戚继光——孤独的将领”一篇赫然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