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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页


五色缤纷,心旌摇动,目眩神迷……
“喜欢……喜欢你……”
这句话,他在疯狂而甜美的梦境里说了很多很多次。

  不胜酒力的小龙第二天醒来得却很早。
  酒馆掌柜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碗茶被强硬地灌进瀛泽嘴里,鼻子被捏住的小龙不再挣扎,一滴未洒,乖乖地全都喝了进去。
相貌好看气质文雅的公子灌完,把碗推得远远的,仿佛刚才那些不是他干的。
等到他轻描淡写地掸掸衣服,执着一支白菊似笑非笑坐在瀛泽对面时,掌柜就真的相信方才他什么也没干了。
这位气质超拔云淡风轻什么也没干的公子用花茎戳戳瀛泽的鼻尖:“再数三下,给我醒过来!”
话音未落,瀛泽睁开了眼睛。


十五、
    
小龙被花茎戳到鼻孔,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白衣的公子瞬间飘到一丈之外,等他彻底醒了,才又慢悠悠地走了回来。他手中花心淡青的白菊带来一股清淡微涩的草木气息,瀛泽闻着,心里清明了不少。
“你是谁?”他揉揉眼睛,觉得还是有些晕。
“你可以叫我公子。”那人轻笑一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好,”瀛泽的头脑还不大清楚,“那么公子,你是谁?”
公子笑了笑,不答,过了一会儿说:“你不该喝那么多酒。”
提到酒,瀛泽瞬间清醒过来,心想居然真的醉了天都大亮了大叔起来没看见我肯定急了回去会被骂死的,这一大串的想法在脑子里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最后都随着目光进了眼前的碗。
里边还留着点液体。
绿的,没有酒味,是茶。
“你刚才,给我喝了什么?”他猛然抬头,皱眉问道。
“茶。”说话的人意态闲雅,浑身的气度也茶似的清苦微凉,和身上的素白长衣烟青内袍相称极了。瀛泽却没功夫看他好看与否,听了之后立刻“嗖”地站了起来:“你……”
“你”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说什么,他狠狠地瞪了那公子一眼,丢下一句“谁要你管”,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公子一个人坐在那儿把玩着手里的菊花,百思不得其解。
他就是不明白啊,不就是被灌了碗茶解酒么,看自己的眼神那么悲愤干什么。

阿长姑娘左手一碗豆腐脑右手一袋铁蚕豆晃悠着来到茶馆门口时,立刻被等了挺长时间的瀛泽拉走了。看着少年一脸严肃地把她拖进僻静无人的小巷,她看看周围堆着的垃圾和破木头,在瞬间排除了被劫色的可能。
要知道这孩子心里有喜欢的人,其实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有事?”她尽量不去想豆腐脑快凉了这个事实。
小龙在她开口的瞬间眼泪汪汪:“阿长姐姐……”
“怎么了怎么了?”阿长见了,立刻做好给他擦眼泪抱住他安慰甚至亲他几下的准备。但泪汪汪的少年只是揪住她的衣角,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说:
“用茶解酒,真的伤肾么?”
“大概……是吧。”阿长好像听说过这说法,于是点点头。
瀛泽听了,眼神更加悲愤:“那我是不是……是不是不能……了?”
阿长没明白他的意思,端着碗站在那儿开始思索,小龙见了以为她是默认,差点当场就哭出来。阿长问了半天才问出他一句完整的话,这下才彻底明白了。
瀛泽悲伤地说:“不就是像书里的……那谁一样么?”

“那谁”是阿长收集的某本小黄书中的一个人物,酒色过度,肾不好,不能……那啥了。
看着少年一副羞涩又悲怆的样子,给他书的人好好反省了自己教唆青少年看不良读物这种行为,然后开始给他讲解。
讲解的过程就是茶能解酒,虽然那个……可能伤肾,但不会伤成那样,再说你也没有这样,于是你也不会那样……等瀛泽脸上终于雨过天晴之后,阿长把蚕豆别在腰里,腾出手擦擦额头的汗,长出了一口气。
“比说书还累啊……”

再说解决了心理问题(和生理问题)的小龙,他高兴地回到家,打开后门却傻了。
本该在前边店里忙碌的大叔就在门口等他,身后是早上灌了自己一碗茶的那个白衣公子。想起茶与酒与肾与X的某个命题之后,瀛泽的脸红了红,但马上就顾不上羞涩了。
“瀛泽,”沈筠看着他说,“昨晚干什么去了?”
糟糕,告状的来了!瀛泽恨恨地瞪了那公子一眼,拿出最惹人疼的的眼神,揪住了大叔的袖子。


十六、

“大叔我错了……”瀛泽勾着沈筠的衣角轻轻摇晃,“我以后再也不出去喝酒了……”
没听见大叔答话,他张张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啥了。
眼神是挺招人疼的,可惜没用上。
总是这样,犯了错之后不管打多少腹稿做多少准备,只要往大叔面前一站,他就立刻没了底气。偷偷看了大叔一眼,他又小声地加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喝了之后会一直睡到早上……”
一声能明显听出来不厚道的轻笑传来,瀛泽虽然还在低头做认错状,一口小牙却咬得咯吱咯吱响,那公子却浑不在意,继续笑。
在别人看来,这公子笑起来文雅秀气,气度颇佳,瀛泽却只觉嚣张,他抬起头来想重复一下进门时那个瞪眼的动作,却对上了大叔微蹙的眉。
“你喝酒了?”
小龙被问得一愣。
大叔身后的公子适时地探头道:“我只是见你掉了钱袋帮忙送过来而已,可没说这钱袋是从酒馆捡的,你自己倒嘴快……”
小龙闻言,恨得继续咬牙,却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舌头被咬破的小龙午饭时看着大叔炒的菜却吃不下去,勉强灌下一碗不太热的汤,就守在桌边看着他们吃。没错,是他们。白衣公子以做好事为由理所当然地留下吃饭,大叔居然破例多炒了两个菜,一边的小龙却只能继续咬牙。
这次他小心地没咬到舌头,可是肚子却空得颇为难受。
即使吃不出饭菜的味道,他也是闻得到香,觉得出饿的。但那可恶的公子偏偏吃得无比之慢,害他在桌边多受了不少折磨。
当然是不能走的,他要等着收拾桌子洗碗,以此来改善自己在大叔眼中的印象。这一招百试百灵,等到终于把碗抱在怀里的时候,他确确实实瞥见大叔眼角的线条柔和了许多。
但转瞬又皱了起来:“瀛泽,油都沾到你衣服上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下午中,小龙忙着洗碗洗衣服,然后把整个前院后院都洒扫了一遍,客人还吃着东西他就过去擦了三遍桌子,直到太阳偏西才略停了停。拎着水桶进厨房,他打算把做晚饭的热水烧上,顺便向大叔展示自己的一下午的劳动成果以求得原谅。
却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停住了。
他听见了屋里的说话声。

沈筠看着白衣公子拿出的一小坛酒,淡淡道:“谢了,不过我不喝酒。”
“不必喝。”公子微笑,拍开了坛子上的泥封。
酒的甘洌和青梅的微酸登时从坛子里冒了出来,沈筠的手暗暗握紧,半晌道:“这位公子……”
“雪涛公子,”那人自己报了名,“是名姓还是号不重要,叫我公子就好。”
“公子……”沈筠缓缓道,“你果然是冲我来的。”
公子摇摇头不说话,找了只杯子斟满,问他酒如何。
沈筠这次沉默得更久,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怎么会有他……他的……”
“怀霜酿酒的方子是我给的,”公子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最早钻研出这方子的朋友已有五十年不酿此酒,今年忽然又有了兴致,所以我带来……”
话音未落,沈筠已提起酒坛灌了下去。
“不怕有毒?”公子挑了眉问他。
沈筠没说话,放下坛子咳嗽了两声,复又提起来将剩下的都喝尽了。
坛底剩余的几滴倒出,是浅浅的一汪碧色。他看着那颜色才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他已有十年没有尝过相同的味道了。
自己酿的终究不能得其真味,而这坛酒,却和记忆中的一摸一样。
怀霜酿的青梅酒……怀霜……
胸口的闷痛越来越明显,缠绵的旧伤从不给他任何可乘之机,但他却全然不在乎了。
连在怀霜墓前都能维持住的平静,却被一杯酒打破。
因为这熟悉的味道从未如此之近,又如此之远……

“大叔……”门口的少年看着桌角上被沈筠捏出来的指痕,不知所措。
“你答应过我不再喝酒的……你答应过……”他下意识地重复着,身体内部剧烈的疼痛排山倒海而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原来他再努力,也什么都不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