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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页


脸颊烧得火烫正在喝水降温的小龙闻言,几乎立刻就呛着了。

喝口水都呛着,就是瀛泽这几天的真实写照。比如尴尬的时候正好撞着大叔,比如常常咬到舌头,比如才一开始正式学习,就被摔了个嘴啃泥。
但他这回爬起来拍拍土漱漱口,什么也没说。
因为这才是真正的学习。
这些日子他能感觉到身体里面日渐充盈的力量,并且已经初步学会使用它,那日初见鸢时就是凭着这股力量和一腔怒火把人摔得够呛,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依旧差得很远。
鸢揉揉被撞得乌青的手臂,看着刚爬起来的瀛泽说:“再来。”
纵然力道大得惊人,把鸢撞得直皱眉,片刻功夫瀛泽还是被抽了十来下,而他只碰到了鸢一次。那日状若黑气诡谲多变的死灵被鸢当做鞭子来用,挨在身上可不比嘉泽的巴掌好受多少,瀛泽只觉浑身上下都火辣辣的,好像掉到了炸辣椒的锅里。
“真正对战时决定胜负的未必是蛮力,眼光、速度和决断才是最重要的,”再一次把瀛泽击倒后,鸢把无形有质的鞭子挥得嗖嗖作响,“再来。”
瀛泽咬咬牙,又爬了起来。

过程虽然艰苦,但瀛泽身上有的毕竟不只是“蛮力”,被封闭已久的天赋苏醒,在一次次的练习中渐渐明晰起来。眼中对方的动作越来越慢,自己的耳目越来越清楚,再辅以日夜辛苦练习的术法,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与此同时,瀛泽看鸢的眼光也多了几分佩服。
不似世人传说中狐族的机巧诡诈,那个人每一项本领都是下苦功钻研过的,尽管本身的实力似乎并不是最强,但却有着太多可供拼命的资本。
唯一,不,唯二让小龙郁闷的是,这段时间没日没夜地练功学本事,已经好久没跟大叔好好说说话了,再有就是哥哥嘉泽不知去了哪里,很多天没有回来了。


四十七、

鸢给瀛泽安排的课程里,还是保留了一门武技。只不过和前半个月不同,训练中没有刻意磨练折腾他的意味,只挑其中的诀窍来讲。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将来时日还长,内功招式什么的可以跟着沈筠慢慢练,他只教自己知道的东西。
本来满心想跟着沈筠学武而不得,正遗憾好久没和大叔好好在一起的瀛泽听了,心里乌云骤散,甜丝丝的好像抹了蜜。
未来时日还长,不就是说他和大叔可以长长久久,永远不分开么?
揣着这样心思的小龙每日里干劲十足,恨不得“嗖”地一下就长了大本事,把自己想要的都牢牢攥在手里,再没有后顾之忧。
鸢说话算话,对他算是倾囊相授,诸般指点都在要紧处。瀛泽进步得很快,脑袋里永远不缺新的东西去消化,身体里的力量也如同庄稼拔节,好像会随着太阳一点点增长充盈,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再加上每次练功间歇都有大叔提供的美食香茶,这样的日子虽然累,可也真是快乐。

沈筠却没有瀛泽那么轻松。
知道逆鳞之苦又听说了无妄天君的事,心里总是有放不下的担心。这些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他每次看见瀛泽一脸认真挂着汗珠的样子,心里就忍不住泛出暖意,久而久之就是没事,他也喜欢站在一边看他练功。
不知什么时候,这份暖意已经深入骨髓,再难剥离,甚至在前院忙活久了就会想着回后院看看,等到挪动脚步后,又有些微的恍惚。
瀛泽脸上的汗一滴一滴流下来,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沈筠看久了竟有些恐慌,他知道这个孩子努力的原因里有大半是因为自己,分明感动却又有些不愿承认。
这样的努力这样的心思,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又能否回报。
他一向冷淡自持,抛不下放不开的只有过去,纵然曾执着于报仇,执着于龙蜕,但也大多是因为责任和不舍,执着没了,似乎就可以干脆割舍。
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控制不住自己了。
“大叔……大叔?”瀛泽的声音把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怎么?”沈筠看着头顶冒热气,整个人都红扑扑的小龙。
“今天的咒文都背完啦,”瀛泽指指厚厚一沓涂满怪异符号的纸,“晚上吃什么?”
“乌梅山楂粥,熬好了在井水里冰着呢,”沈筠伸手替他抹汗,“天热,等会儿先给你盛一碗。”
“我自己去。”瀛泽奔去厨房拿碗。
“先等等,”沈筠拉住他,“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你真的……”
“我真的不疼,”瀛泽在他身边坐下,“大叔,这话你都问了好几遍了。”
“你哥哥说逆鳞深入血肉,”沈筠皱眉,“瀛泽,别瞒我。”
“没有啦,要真是那么疼,我怎么忍得住,”瀛泽揪住大叔的衣角晃晃,“开始长的时候是很疼很疼,后来我都忍不住疼昏过去了,但醒过来以后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大概逆鳞跟牙一样,长出来就不疼了吧。”
沈筠上下打量了他几遍,无奈道:“但愿如此。”
“什么但愿嘛,”瀛泽皱皱鼻子,“明明就是没事……大叔,我要喝粥。”
沈筠把井水里的粥提出来,见瀛泽巴巴地端了碗过来却不给他盛:“太凉了,先等等。”
乌梅凉丝丝的甜味直往鼻子里钻,但小龙只能郁闷地回厨房摸出一个豆包,一边守着空碗一边啃。
豆包啃完了,粥没喝到嘴,鸟却等来一只。
通体雪白的小鸟扑棱棱飞进来,羽毛纷飞,还有几根掉进了粥碗里。
瀛泽气得伸手去抓,却惊见手中白羽上一抹猩红,竟是血迹。
“寥寥,”他瞪圆了眼睛,“你被猫咬了?”


四十八、

像是为了印证瀛泽的话,一团蠕动的柔软肉球在他脚下蹭来蹭去,喷出热乎乎的鼻息,并在瀛泽低头的时候抬起脸,睁着一双雾蒙蒙的淡金色小眼睛,十分无辜地看着他。
瀛泽想了想,在整日以挖苦自己为乐的寥寥和总跟自己抢食物的球之间权衡了许久,然后俯下身拎起了黑猫脖子上的皮肉。
球被抓得呲牙裂嘴,那双雾蒙蒙的眼睛立时更湿润了些。
“我保证这次不是它干的,”略带戏谑的声音连同微涩的菊花香气一道传来,“寥寥一向凶得很,它可不敢惹。”
瀛泽回头一看,顾不得和公子打招呼,在原地怔了一下就立刻飞身扑了过去,颤抖道:“哥哥!”
嘉泽毫无生气地躺在公子怀里,一身白衣上并没有多少血迹,公子的青袍上却斑斑点点,都是暗沉沉的黑紫色,面积不大,但分外触目惊心。
“先到屋里去吧。”公子为了安抚瀛泽放缓了语声,这一慢下来,话音里的疲惫便开始一丝一丝浮了出来。

“不许哭。”
这是嘉泽醒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当时瀛泽正手忙脚乱地拿手巾给哥哥擦脸,却落了更多的眼泪在他脸上。
沈筠接过布巾,先替瀛泽擦干眼泪,然后洗干净了递到嘉泽跟前。
他并没有靠得更近。
嘉泽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手有些抖,他只擦去唇边一点干涸的血渍,就放下了。
“何必逞强。”公子负手站在一边,淡淡道。
嘉泽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公子知他无力多言,却不点破,找了个凳子自己坐下,对瀛泽道:“你哥哥让我告诉你,他惹了无妄天君,被揍成了这个样子。”
没有给瀛泽吃惊的时间,也没给嘉泽反对的机会,他飞快地继续道:“可是我不打算这么说……其实带他过来都是我的主意,人都弄来了,还在乎少撒一个谎么?听我说,瀛泽,现在是你……”
“等等……”嘉泽终于忍不住开口。
“再等你就死了,”公子看也不看他,继续道,“瀛泽,自你从梦华巷回来这里,身上的逆鳞可有疼过?”
“没有,”瀛泽咬了咬唇,“为什么问这……”
“先回答我的问题,”公子察觉到瀛泽的紧张,温言道,“你还记不记得,最后一次疼是什么时候?”
瀛泽看看哥哥,又看看身边的沈筠:“是听说大叔出事以后,我想回来看他,但哥哥不许……那天我又疼又着急,不知怎么就昏过去了,醒来以后就不再疼,然后……我偷跑出去被哥哥抓到……哥哥打了我,但最后还是让我回来了。”
“时间都对上了,”公子冷笑一声,“你还有什么话说?”
问的是嘉泽。
“没有。”被质问的人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很好,”公子起身走到他跟前,“把手给我。”
嘉泽闭了闭眼又睁开,缓缓地抬起右手,然后突然化掌为刀,向公子劈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