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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调虎离山日,贪狼吞日时


  柳赞这一去,  自然是扑了个空。那个肖似李岱的人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般,转眼就没了踪影。
  不知为何,  此时的柳赞心里,  生出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他毕竟常年隐于暗处,  做惯了捕猎者,这种情形下转眼间,  便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调虎离山!
  顿时,柳赞后脊浮上一层凉意,  在这夏日中,  竟仿佛置身冰窟寒潭。
  再不敢耽搁,  柳赞迅速调转马头,向着有客来狂奔而去。
  径直去了有客来后院,果然,没有见到顾子湛的马车。连带着留下守护顾子湛的嘲风营东宫卫,也一并没了踪迹。
  急急唤来掌柜询问,  顾子湛一行竟然从未来过有客来!
  霎时,  柳赞整个人如遭雷击,  呆立当场。
  他尤不敢相信,  但也深知找寻顾子湛一事绝不可大张旗鼓。令身边的东宫卫在顾子湛的必经路上查探一番,  没有发现半点记号。柳赞心知再耽搁不得,只好命东宫卫继续低调寻人,  他只身一人,纵起马,  一路奔回了皇宫。
  在他的身后,正午的烈日,忽然从四周开始,  渐渐笼上一层阴霾。
  *
  他本也可以一起去寻顾子湛的,但下意识的,柳赞便认定,这事他首先要做的,便是告知楚澜。
  进入皇宫后,柳赞不敢将心急表露出来,揣着一肚子的焦躁,强压下神色,不紧不慢的回了东宫。
  此时,楚澜正在满满的寝殿里,陪着来探病的皇后。满满是宫里所有贵人们的心头肉,顾子湛出宫办事,天顺帝只能将朝政接下,就只有皇后先来了。义许也被召了来,正在殿内给满满诊脉。
  柳赞等不及,找到见微,去将楚澜悄悄请了出来。
  这日的楚澜,不知为何,从顾子湛出宫开始,便有些心绪不宁。她原本以为许是因着满满生病而生的烦乱,在见到柳赞后,这种不安稳的情绪却立刻汹涌。登时,楚澜心中也笼上了阴霾。
  不待柳赞开口,楚澜便先声问道:“子湛呢?她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柳赞轰然跪下,“夫人,主上不见了!”
  随后,柳赞便将今日之事,对楚澜和盘托出。
  当得知顾子湛没有到有客来,街上也没有见到嘲风营留下的暗号。楚澜面色冷如寒潭,她心中已是焦急到了极点,强撑着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此时,天空愈发阴沉。原本光芒万丈的太阳,似乎正在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黑影,一点点吞噬。
  殿外,一阵夹杂着宫人惊呼的骚乱骤起。
  “这是,贪狼吞日了!”
  幢幢的黑影晃动,在慢慢被吞噬的残阳中,楚澜面上,一片惨白。
  *
  顾子湛是被一阵剧痛惊醒的。后脑和脖颈处一阵阵跳动着的疼痛,似乎是被人狠狠击中过。
  她慢慢睁开眼,却发现周遭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她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蒙了眼,带到了这个地方。
  她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人在看着她,四肢丝毫不敢动弹,呼吸也尽量放平稳,脑中开始思考她身处的境况。
  在顾子湛的身下,床褥干燥但有些硬,依稀可以闻到淡淡的沉香味。这气味有些熟悉,但她一时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闻到过。
  周遭一片静谧,顾子湛屏息听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声音,似乎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但她不敢大意,依旧保持直挺挺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忽然,一声细微的门轴转动的声响,传入了她的耳中。随后,便是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由远而近的来到她的身前。
  顾子湛的心,骤然绷紧。
  这两道脚步声在她身前停下。随后,便有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一时之间,顾子湛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被绑缚在案板上的猎物,凶恶的捕食者正在打量着她,随时准备将她一击毙命。
  顾子湛再忍不住,内力汇集至气海,便要猛然坐起。
  然而,她刚一运气,立刻便有无边无际的剧痛,从她的四肢百骸传来。她重重喘息出声,却是一动都动不得。
  她的穴道,被人印封了。
  床边的人看着她的动作,低低笑了起来。
  “太子殿下,您这又是何必呢。再如何挣扎,也不过自讨苦吃。”
  顾子湛双目倏然睁大,竟然是他!
  随之而来的,是心底深处涌起的,无尽的怀疑和恐惧。
  为什么是他?
  *
  贪狼吞日,自古便寓意着不详。当初的元晦道长曾以此哄骗了承无和顾权,却不曾想,当真会有这一日。
  天顺帝正巧来看满满,楚澜匆匆向他说起这事,虽然并未详细说明,但天顺帝还是第一时刻反应过来,有人要借着这天象生乱。
  当红日开始被黑雾笼罩,皇宫的大门立刻紧闭了起来。廉永平领着龙骑卫,柳赞命副将领着嘲风营,将皇宫上下严严实实的保护起来。
  天顺帝不愿楚澜亲身犯险,但看到她眼中的坚定,还是长叹一声,让她带着柳赞,亲自出宫去寻找顾子湛。
  随同楚澜一同出宫的,还有刘木兰和一众凰涅军女兵。
  冥冥之中似乎预示着,这支由顾子湛一手带出来的女兵,凤凰涅槃自她而始,而她的涅槃,也将由这铿锵的凰涅军护卫。她们,是始终联系在一起的。
  将所有顾子湛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搜查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楚澜抬眼看向愈发昏沉的天边,烈阳距离被彻底吞噬,只剩不到三分之一。
  她心中愈发焦急,但同时还有一丝坚定。
  这份坚定,来源于楚澜对顾子湛的信任。她的澄儿,无论何种境地,都绝不会抛下她!
  然而,当太阳即将被彻底吞噬,黑暗快要将一切笼罩时,顾子湛依旧杳无音信。
  楚澜的心中,渐渐升起了绝望。
  子湛,你到底在哪里?
  *
  在来人开口后,顾子湛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对方的目的是为着什么,想到这人的身份,顾子湛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恢复冷静后,顾子湛的唇边,若有似无的漾开一抹笑意。
  “黄玄大师,好久不见。”
  大笑声在她耳边响起,随后,眼睛上的那块黑布,被人一把扯下。
  顾子湛被屋中点燃的烛火晃的刺眼,眨了几下,看向面前那两个人。这里满屋的沉香味,便与先前黄玄去宫里替她清除承无魂魄时一般无二。而这沉香乃是佛香,加上这屋中略显简陋的摆设,她眼下被关的地方,应是一处禅房。
  顾子湛眉尾微微扬起,对着黄玄身后那人说道:“师父,我没有想到,这事竟也有您的一份。”
  在黄玄那张被烛火摇曳的有些狰狞的笑脸后,是消瘦不少的元虚道长。
  顾子湛想了想,开口问向他俩,“所以,你们将我带来,是要替承无报仇吗?”随后,她便摇摇头,自己否定道:“不会。二位笃信天命,自然不会为了个命数断绝之人毁了紫微天命,不然上一回,黄玄大师根本就无需救我。让我想想,你们此次前来,应当是为了这皇位吧。”
  “黄玄大师的心思我猜不出,但想来师父的心思,应当与您师妹一般,想要毁了大昭,断了顾氏血脉。只可惜承无命中有煞,多少年都只有一抹神识存在,不除掉他,紫微天命也不会真正与我融合。”
  “况且他狠厉有余但谋略不够,说白了就是福薄命浅、没有脑子,紫微命数给了他,也是白搭。他能祸乱江山一时,但顾氏子孙中不乏聪明人,也正因有他,反倒便于凝聚民心,推翻暴/政。所以,承无这人,不足以使顾氏断子绝孙。”
  顾子湛看向元虚道长,笑道:“以上这些,应当便是黄玄大师给出的,让您甘心舍弃亲子神识的理由吧。”
  一时之间,元虚道长的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
  随后,顾子湛不待他开口,又转向黄玄,继续说道:  “所以,最终要将我取而代之的,一定另有他人。且这一位,还是个惯会隐藏之人。表面大度,实则只为自己,等他坐稳了这个位置,便会开始将那些可能威胁到他的宗亲尽数残害,大昭自然气运衰微,覆灭也在所难免。”
  “同时,他身份定然不会低,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将黄玄大师你保护的这般稳妥。此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先前对黄玄大师并未提防,若等我继承皇位再动手,岂不是会更稳妥?你们这般着急,莫不是那人,已时日无多?”
  “照着这个思路,我心中已经大约有了人选。”顾子湛苍白的面色上浮现笑意,心中却是一痛。
  话到这里,她看向元虚道长,啧啧两声。“师父果真非凡人,竟甘心用亲子的性命,给旁人做垫脚石。”
  又看向黄玄,“黄玄大师,您虽然笃信天命,但以紫微命数自毁的,也当真有魄力。”
  她这番话,便是专门照着这两人心中最在意之处说的。想来也可笑,这二人与元晦道长,都是将天命捧在最高处,也全将那虚无缥缈的天命,看作一切的前提。若是换个不信这些的人,一刀将顾子湛砍了,也没有这样复杂的弯弯绕。终究是自己给自己画了樊笼,不过坐井观天,偏偏夜郎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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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她刚一说完,元虚道长的脸上已浮起明显的怒意。黄玄依旧是笑着,只不过那笑容已愈发狰狞和扭曲。
  元虚道长先沉不住气,喝道:“逆徒,放肆!还不住嘴!”
  顾子湛斜睨他,“掳掠当朝储君,我看,是你们放肆!”
  黄玄制止住还欲说话的元虚道长,冷冷看向顾子湛,“太子殿下巧舌如簧,老道佩服。但你可莫要忘了,你眼下不过板上鱼肉,我们该要如何做,可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成王败寇,你该认命了。”
  顾子湛手心都是细汗。无论她表现的再镇定,心中的慌乱都难以消弭。正如黄玄所说,她如今受制于人,就算猜出了对方的目的,也无法将消息传递出去,更无法脱身。当务之急,她必须要找到办法,将身上被封的穴道解开,得有自保之力才行。
  黄玄见顾子湛没再多说,心中也稍稍安定。他看向元虚道长,“你在此处,看好她。我出去看看,等人到了,便可以开始了。”
  临走前,又看向顾子湛,黄玄笑容有些诡异。“还有一事,太子殿下说错了。老道选在今日动手,只有一个原因,不妨告诉你。哈哈哈哈,贪狼吞日之时已到,这一次,你休想逃脱!”
  顾子湛心中一紧,头皮更是一阵发麻。
  竟然,当真会有这种天命!她心中涌上无尽的烦闷,一时之间,对天象与命数之说,竟生出了深深的厌恶。
  被这种无法反抗的力量逼迫的感觉,真的是太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