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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池子里的领导们也停止了聊天,在看这边。

        乡下妇女的小脾气?

        王琴这是非但没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而且对陈玉凤的能力全然没有任何认知吧?

        陈玉凤声音格外大:“王琴同志,每一个被您雇佣的军嫂,都给您送过礼吧。”

        高处长呼吸一滞,马琳摘了浴巾,旋即一笑。

        王琴刚好走过来,声音更高,也很从容:“陈玉凤,说话要讲证据,啥叫军嫂们给我送过礼,一块香皂,一件衣服能叫送礼?那叫人情往来。”

        军嫂们穷,也就送一件衣服,几瓶蜂皇浆,一套化装品啥的,这能算受贿?

        高处长的呼吸通畅了,马琳又滞住了。

        但陈玉凤旋即一笑,并说:“你收军嫂们的礼算不算收受贿赂我说了不算,要军区经过调查取证才算,但是她们跟你有礼品往来是事实吧。你雇的,比如程团家的爱人,闵团家的爱人,都是我家韩超直属上级领导家的爱人,而灌气站,我才是法人,我出得钱最多,她们都有职位,你给我呢,安排职位了吗?还是说,在你和高处长看来,我们俩口子就是给上级领导们掏钱,安排工作的冤大头?”

        高处长只要不傻就能听懂这话的意思。

        陈玉凤前前后后掏了四十多万,没有岗位。

        但韩超一帮上级领导的爱人,一人只掏一千块,却在其中任经理。

        关键是那帮上级领导去年年终总结的时候,集体批评了韩超。

        说他经常迟到早退,说他思想浮动,说他不适合被提拔。

        这么一看,韩超夫妻不是掏钱的冤大头,是啥?

        王琴原来是搞人事的,当然也听得懂陈玉凤话说叫的屈,但懒得理她。

        行政工作就这样,总会有些人受委屈,但那又怎么样?

        她还得踩踩陈玉凤:“我只是依照政策雇了军嫂,你想要工作可以找我,我帮你安排嘛,今天大过节的,你觉得委屈就来跟领导告状,会不会太小气了点?”

        高处长也是这样想的,觉得陈玉凤小气。

        马琳两手叉腰,也想知道陈玉凤要怎么辩。

        陈玉凤并不着急,坦然一笑,说:“我不是小气,也不是来叫屈的,而是,灌气站是个极其危险的工种,你雇的那帮军嫂既能给你送礼,就证明她们没有原则,那她们会不会塑料袋偷气?会不会给熟人开后门,放危险分子进灌气站?”

        这个王琴没想过,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下意识后退一步,她说:“她们可都是军嫂,军人家属就有原则。”

        陈玉凤也往前一步,说:“有原则她们就不会为了工作给你送礼!”

        王琴噤声了,噤惹寒蝉,因为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高处长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而这时,池子里好些领导都游到了这边,也在默默听着,他于是说:“小陈同志,关于雇佣军嫂的理论是你提出来的,王琴也是按你的思路行事的,不雇军嫂,你想雇谁,说出你的人选和理由。”

        想证明工作能力,可以,给个理由嘛。

        陈玉凤说:“雇像徐磊一样会谨守原则,不会见钱眼开,偷气放气的人。”

        为什么王琴不行,军嫂们不行。

        因为灌气站不需要油奸耍滑,好走后门的人。

        它的工种决定了它需要的是老实,木讷,憨厚的人。

        这时泳馆里特别安静,高处长的话筒还开着,他甚至忘了关。

        “徐磊一样的人首都有几个,五个灌气站,你难道只让徐磊干?”他反问。

        在大家看来,徐磊一样老实的人,不说全首都,全国都没几个。

        可陈玉凤居然说:“我手下目前就有二十号,全是退伍的老兵,而且还是在天桥下风餐露宿,当了四五年农民工的老兵,他们退伍前基本都还上过战场,当了四五年农民工而干不了别的,证就证明他们不是很圆滑的人,而干了四五年还能坚持干,就证明他们把本职工作干得很好,能坚持下去,这证明他们有原则!”

        这一瞬间,泳池是安静的。

        高处长也在瞬间结舌,几番抓起喇叭,却又放下。

        而泳池里,好些人都在看他。

        过了好半天,他才说:“王琴同志,一旦查实你收受贿赂,要挨处分,这样吧,灌气站不需要你了,你回武装部,行贿受贿的事我们会查,查实了再处理你。”

        继而又说:陈玉凤同志,如果你真这么做了,我会跟上级领导请示,予你一份嘉奖,感谢你对退伍老兵们的照顾,但前提是,你真那么做了!”

        既领导软了,陈玉凤也得软,这儿太热,她也呆不住了。

        她说:“感谢您听我说这么多,那我就等着上级领导的检阅吧。”

        高处长挤了丝笑:“马上开始比赛了,去看台上,看看比赛再走吧。”

        “不了,我还得去陪孩子呢。”陈玉凤说着,转身要走,却险些给吓尿。

        因为这时扑通一声巨响,有人跳进水里,溅了陈玉凤一身水花。

        “有人落水了啦,快救人。”高处长抓起喇叭喊说。

        马琳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去捞人了。

        水花涌起来,水里的人不停挣扎着,但终于一帮人赶过去,给捞上岸。

        陈玉凤一惊:居然是王琴?

        当然,也只能是王琴,她是受了些军嫂们给的小恩小惠,但问题并不大,大问题是她收了陈倩一大笔钱,还偷了马琳女儿的照片,翻拍了一张送给了陈倩。

        陈倩当然转交给陈方远了。

        那张照片她卖了五千元,钱就存在她的折子上,这一查她不得完蛋了?

        所以刚才她是主动跳水里,准备淹死自己的。

        但人嘛,濒死的时候就胆怯了,就怕死了,所以马琳一捞,她就又爬出来了。

        她还想管理灌气站吗?

        当然不,她着急麻慌跑回家,生怕军区要查自己,每天提心吊胆,几番想自杀吧,可又没马纪胆量。

        当然,因为韩超不欲打草惊蛇,军区并没有正式调查她。

        但是,她收了礼却没法给军嫂们职位,陈玉凤雇的是退伍军人,军嫂们当然不干,今天的事传到军分区,一帮军嫂天天写举报信,甚至好些人上门索要当初送的礼品,这一闹,直接就把王琴给闹臭了。

        所以,陈玉凤虽然忍了好几个月。

        但是,她在完全不影响韩超正常工作的情况下,干干净净的把王琴给处理了。

        ……

        说回泳池,眼看比赛就要开场了。

        但一把手忽而没了兴致,闷在泳池中央。

        二把手目送陈玉凤离开,则在问:“那小媳妇谁家的,把老高说的哑口无言?”

        徐勇义凫了过来,声音不高,但语气极刚:“我儿媳妇,灌气站是她承租的。”

        “你连儿子都没有,哪来的儿媳妇?”二把手继续追问。

        一把手扔了泳帽,说:“她说她雇了一帮老兵,还是一帮在当农民工的老兵,这叫我非常意外,心里也很难过,小徐,你喊她过来,中午我们一起吃个便饭,我要跟她好好聊聊。”

        “好。”徐勇义说。

        高处长看大领导要走,追上去说:“比赛马上开始了,首长您这是不参赛了?”

        “老兵不死,只是逐渐凋零。我们挑战士,要遵守纪律,听话的,可当他们到社会上,因为太老实,就只能当农民工,我心里我很不舒服,我想跟那个女同志多聊聊,让他们比吧,我没有心情。”大领导说。

        老兵不死,只是逐渐凋零。

        上战场时,部队需要懂原则,守纪律的战士,可当战争结束,时代变革,那帮憨厚木讷的老兵犹还盛年,却只能活在社会的最低层,默默无闻,逐渐凋零。

        身在部队,他们有本职工作,不太关注外面的社会是如何发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