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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页



        白梦来对于这种东施效颦的手段很不屑,他嗤之以鼻,道:“真是辱没了君子格调。”

        大约一刻钟后,白梦来见到了李老弟。

        他瞧着和白梦来差不多大,想来八九年前好赌的时候,也不过才是个稚嫩少年。

        府里就他当家,喊少爷太古怪了,一家之主只能让人称为老爷。

        李老弟上上下下打量白梦来,左思右想也不记得他当年的赌徒朋友里有这么一号玉润冰清的人物。那时的玩伴,大抵都是跑江湖风餐露宿的痞子或游匪,一个个出老千伎俩高超,还能教他几招。

        他这厢捉摸不透,那厢白梦来笑吟吟地开口了:“李家弟弟,好久不见。”

        李老弟是个谨慎人,他把下人们都遣退了,花厅里只留下了他们,以及几盏刚沏好的热腾腾的茶。

        李老弟见没了奴仆,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许是我记性不好,不大记得这位兄台了……”

        白梦来淡淡道:“不记得是正常,你我本就没见过面。”

        “啊?”李老弟懵了,眼前这人完全不认识自己吗?他刚松了一口气,却回想起,眼前的男人知道他从药尘镇来啊!那怎么会没见过他呢?

        难不成……是有人在追查他的过去吗?

        李老弟冷汗直冒,问:“是……王县令让你去打听我在药尘镇的事儿?”

        思来想去,也就可能是那未来岳丈要查清他的底细了。也是,即便他勾得千金的心还不够,让官家小姐下嫁给商户,等闲也不会轻易放行。

        见他猜岔了,白梦来笑道:“不是。”

        “那?”李老弟被他慢条斯理讲话的态度折腾得起心火,他心急火燎地道,“兄弟别和我打哑谜了,咱们开门见山……有话直说不行吗?”

        闻言,白梦来这才轻啜一口茶,轻描淡写地道:“哦,不过是知道你在药尘镇里的一切事情,你嗜赌如命,还有个在皇城曹家做通房丫鬟的亲姐香玉。不过可惜了,香玉谋害曹家子嗣,被曹夫人杖毙了。原本穷困潦倒的家境,翻身做了员外郎,还发了横财,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呢。若是我没猜错,该是你亲姐姐香玉收了曹家人的钱财,这才有勇气对当家主母下黑手吧?可怜她若是泉下有知,知晓自己拿命给弟弟换来的银钱竟被他拿来作威作福,在外花天酒地,心里一定很痛吧?”

        白梦来这番话说得李老弟面色铁青,他还不罢休,还要往人心里插刀:“你姐姐为了养大你,不惜入曹家当丫鬟,是想让你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吧?奴籍不得科考,这才将你护得严严实实,好让你有个光明的前程。”

        “是,家姐确实是这般想的。”李老弟蔫头耸脑,许是对香玉有愧疚,聊起她的心愿,李老弟也没反驳。

        白梦来接着道:“特别是你如今以商贾之身,攀上了青蛇镇县令的千金,若是让他知晓,你从前嗜赌如命,还有个在商户人家为奴为婢的亲姐姐,你说……他还会结这门亲吗?”

        自然不会。

        李老弟为了壮大李家,这才处心积虑接近县令家的小姐。不过那姑娘温婉可人,他和她相处着实融洽,渐渐也夹杂了几分真心。

        他知道自己里子糜烂,却不愿让这样蕙质兰心的姑娘知晓。

        他怕被唾弃、被厌恶,也怕失去她。

        李老弟擦了擦额前不断渗出的汗,哀求道:“请这位兄台千万别说出我的事,下个月我就要成亲了,不想有什么波折。你……你若是想要钱,我这里可以给的!”

        白梦来冷哼一声,道:“小门小户的家财,我还看不上呢。”

        “那……那你想要什么?”李老弟并不觉得白梦来只是过来耀武扬威一番,然后就轻飘飘放他一马,他一定有所图。

        白梦来也不和他扯皮了,他开门见山地道:“我要你告诉我,指使你姐堕曹夫人孩子的人是谁?只要你说了,我就放过你。”

        李老弟咬紧牙关,不知该不该开口。

        若是抖出前尘往事,会惹来什么祸端吗?可是都八九年过去了,一切风平浪静。

        白梦来见状,扬唇,道:“放心,我即便知道了幕后指使是谁,拿不出证据来,也没人肯把我的话当真。我已经知道是谁了,此时也不过是为了求证,确认这个推测罢了。”

        他循循善诱,恶鬼一般,问:“要不这样,我问一个名字,你只需点头或摇头,此后的事儿,我自会去查。只要你老实回答,我就不将你的过去抖露出来。若是你撒谎,待日后我查明真相,发现你骗我……我这个人报复心强,定然会回来咬你一口的。”

        他话音刚落,李老弟咽了咽唾液,欲言又止。

        白梦来收敛了肃杀的神情,他轻描淡写地问:“指使香玉的人……是曹老爷吗?”

        李老弟骇然,随后,缓缓点了点头。

        若是有人能给家姐平反,那也是好的。他的家姐心地善良,不会出于妒恨害死曹家夫人腹中胎儿,只是他胆小如鼠,一直都不敢对外声张罢了。

        若是说了,姐姐就白死了,曹家老爷定然会报复他的。

        可是他忍了这么多年,愧疚在心底发酵,渐渐蔓延开来,使得他夜不能寐。

        告诉了白梦来也好,至少他想让人知道,背后的凶手真不是他姐。

        即便曹老爷知晓是他透出去的消息又如何呢?他如今是县令的姑爷,商人怎能与官斗,曹老爷奈何不了他了!

        这一夜,李老弟破天荒回想从前的事了。

        他不敢面对的过往,如今总算敢坦然地回忆。

        李老弟记得他姐一直劝他读书,他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少年郎玩性重,被人拉去赌坊输一回就再难回头了。

        起初他只是输了一吊钱,只是那时他把一吊钱都看得很重,自知大祸临头,于是便想塞本钱,将那输了的钱财赢回来。

        谁知道,这就是个无底洞,越输越多。他越是害怕,越是想孤注一掷,赢回本钱,回归原来的生活。

        待他回过神来,早已输去一两银子了。

        一两银子啊,是姐姐为奴为婢半年的月钱。

        他该怎么和香玉姐说呢?她一定会很失望吧?

        李老弟很害怕,他连家都不敢回。

        香玉姐问起功课,他只是含糊其辞地说都看了书,都背了。

        后来,香玉姐上书院寻他,从同窗口中得知他赌钱的事。

        他的姐姐这般好,听到这事儿,压根就没怪他。

        她只是怜爱地看着膝下跪着的少年郎,看着他痛哭流涕道歉,重新给他塞上二两银子,道:“这是老爷赏的,一两你拿去还赌债,另一两你留着家用。姐姐月把才回来一次,你在家切莫亏待自己。鱼啊肉啊,想吃啥自个儿买。”

        香玉越是亲厚,李老弟越是愧疚。

        他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他确实老老实实还了赌债,可日子一天天安逸下去,当初欠债的苦日子又慢慢淡忘了。

        他想起赌钱的酣畅淋漓,以及渴求天降横财的勃勃野心,他没忍住,又去赌坊了。

        这次只赌十文钱,玩一玩就出来。

        输了十文钱?不打紧,那就二十文……毕竟之前一吊钱都赌过呢!

        一吊钱输了,他被赌坊热火朝天的氛围怂恿,壮着胆子,又押下更多银子。

        反正之前一两银子都赌过,不算什么……

        他被魑魅魍魉诱惑着,越陷越深。一旦底线坍塌,坠入深渊,便破罐子破摔,再难收手了。

        他什么钱都没有了,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只能背水一战,渴求翻盘。

        等李老弟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赌下二十两银子了。

        这要香玉姐干个十年五载才能赚回来吧……?还有利息钱要还,利滚利,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李老弟浑浑噩噩地回家,坐在墙根出神。随后,他痛哭流涕,悔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