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即便白梦来还有要事要问,也得等清露料理完自家的下人。
今儿也足够乏了,白梦来疲惫不堪。
他嘱咐李管事,道:“还是不劳烦老爷布置客房了,我等定了客栈,行囊也还在客房里,还是出府小睡一晚,明日一早再来问话。”
白梦来做事总是这般不慌不忙,他若不愿意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疲了就是疲了,要休养,要小憩,莫要没点眼力劲儿叨扰他。
见白梦来去意已决,李管事也不敢阻拦,只和清露禀报了句,亲把人送出府邸。
清露正忙着审讯府中下人上行下效的事儿,疑心有头脸的奴婢们中饱私囊,将她当成摆设,不服她的管教,哪里还有闲心管白梦来?她心急火燎地摆摆手,让李管事自己忙活去,也不在意白梦来的去向。
白梦来四人回了客栈,他似乎是真困倦了,让堂倌往屋里头打了热水,泡了个澡。待神智清明以后,他从浴桶里站起身。
那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他的如墨长发滚落,沿着白梦来白皙的肌理一路蜿蜒曲折滑落,融入水中。剑眉星目全是湿濡水渍,连眼前的事物都瞧不真切了。
白梦来凭直觉去勾屏风上挂着的衣物,恍惚间,一条翠色长蛇晃动,惊得白梦来一怔。
待他回过神,瞧轻了事物,原来只是一条品竹色衣带。
白梦来稍稍松了一口气,不再言声。
无人知晓他怕蛇,这是自小留的规矩,主子的喜怒之物都不得透露,面上也得不显山露水,不喜形于色,也不将怒相溢于言表。
唯有这样,才不会被歹人抓着他的软肋与把柄做文章,也能避免被人谋害了去。
他打小爱吃的、爱喝的,不能吃过第三勺,若是实在贪嘴,胡吃海塞过一回,那顿饭一个月都不能再见着,以免被有心人传出去。届时,他的性命可就危在旦夕了。
白梦来之所以见到一条衣带也大惊失色,实则是他幼年时逃亡,曾被毒蛇咬伤过。若不是义父所救,恐怕他早已命丧黄泉。
打那以后,白梦来瞧见细长之物便胆战心惊,也不知是怕孤苦无依的过去,还是被那条毒蛇给吓跑了魂。
义父见状,对他道:“要么见着蛇不要面露惧意,要么从今天开始吃蛇羹吃到你不怕为止。”
白梦来明白,义父是为他好。
要是他畏惧了毒蛇,这一点就会成为有心人的利刃。
幼年的白梦来思索一番,道:“我不吃蛇羹。从今往后,我……不怕蛇。”
他选了前者,再也不会对毒蛇露出恐惧的神情了。
让他吃蛇才是生不如死,倒不如脸上戴一层假面具装一装。反正伪善这事儿……他自小就习以为常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思来想去,白梦来命堂倌去找玲珑,喊她来寝房见面。
玲珑还当他是要履行此前在陈府的调戏之语,忸怩着不愿意前去。
可她有一个时辰没见着白梦来了,分外想念。于是,玲珑蹑手蹑脚地推开白梦来的房门,悄没声儿的溜进去了。
屋内热气未褪,白雾缭绕,好似绮丽仙境。不知白梦来平日里敷什么粉,那花香淡雅,由远及近,竟也能蛊惑人,诱人往屋内深入。
玲珑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她的每一步都好似踩在泥泞的湿地上,足尖止不住下陷。不知是她腿发软,还是这地砖确实有古怪,柔软到极致。
她颤巍巍出声喊白梦来,那嗓音温柔,带着点犹豫与惧意,好似不是她的声音了。
白梦来把她寻寝房里来干什么呀?还特地沐浴更衣了再喊她。
玲珑的耳根发烫,缠绵悱恻的一点红霞从她的脖颈间晕染开,渐渐蔓延了满脸。
白梦来正在想事儿,待玲珑喊了老半天,他才听见声响。
白梦来收敛心神,回话:“玲珑?你来了。”
玲珑不敢瞧白梦来的眼睛,她手足无措地问:“白老板寻我有事吗?”
“有。”白梦来道。
“什么事儿……不能喊兰芝姐和柳大哥一块儿听吗?非得只寻我一个人?”
白梦来抿唇,道:“我的私事,不方便同旁人说那么多。”
玲珑没想到白梦来这般信赖她。她心间微动,继而眨了眨眼。她像是明白了什么,支支吾吾:“白……白老板难不成是想和我说点什么羞人的事?”
白梦来不想将自个儿怕蛇的软肋告诉那么多人,特别是兰芝。这件事要说丢脸羞人嘛……好像是有点。毕竟他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怕一条乡野间流窜的小蛇,确实有些丢份儿的。
白梦来点点头,含糊其辞:“算是有些羞人吧。”
闻言,玲珑这颗心乱跳,胸腔里满满涨涨皆为情欲。她有点害怕,不知白梦来路数为何这般直白。隐约间,她又有些期待,她不排斥和白梦来亲近,她也很喜欢他……
玲珑嗫嚅:“可是柳大哥和兰芝姐就住隔壁,我们的私事被人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白梦来从不知道玲珑是这般谨慎的人儿,思及至此,他郑重其事地承诺:“你过来,我尽量轻一些。”
“啊?”玲珑小步挪过去,她全没了退路,好似白梦来说什么,她就要做什么。
待玲珑靠近,白梦来抬起纤长的指尖,掠过她鬓边的黑发,同她咬耳朵,道:“我怕蛇,你不要同外人说。”
“……”玲珑被他的指尖触碰,撩到酥麻。她满心期待,还以为会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大事,却只听到白梦来以极其撩拨的语态,说出这句话。
玲珑咬住下唇,问:“就这句话?”
“就这句。”白梦来坦然地道。
玲珑面红耳赤,她以为白梦来存心戏弄她,顿时难堪极了。
她瘪嘴,问:“你把我喊来,就是为了捉弄我的?!这是什么不能让人听见的秘密吗?!你怕蛇算什么?!我还怕蜘蛛呢!我都敢大声告诉你。”
第一百二十六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白梦来见她嚷嚷,头疼极了。他扶额,道:“若是我的把柄让人知晓了,该有多少后患?自然要谨慎一些。不过你怕蜘蛛这一点我是真没想到,我还当你脸皮厚,无所畏惧呢。”
白梦来又不蠢,他比玲珑多了情窍。结合上先前玲珑欲言又止的娇羞模样,他像是回过味来,似笑非笑地道:“哦?难不成你是在期待些旁的什么事?故而和我这般绕弯弯开腔,心里头百转千回的。”
瞧他说出的话调侃意味十足,玲珑红了脸,大声辩驳:“我……我才没有!白老板要是没旁的事儿,我可走了!”
玲珑恼羞成怒,作势要离开。
白梦来知晓她脸皮薄,可不敢再逗了。
他慌忙拉住玲珑白皙伶仃的手腕,阻止她离开,道:“嗳,你等会儿。我是真有事,不是故意同你闹着玩。”
“快说!”玲珑不耐烦地道。
白梦来无奈极了,他早该反应过来玲珑的心思,无需这般后知后觉才觉察端倪。如今将人搞得恼火,他该负全责,还是好生哄劝吧!
白梦来轻声道:“我怕蛇一事,自小便被义父教导不可对外和盘托出,以免被有心人利用,谋财害命。即便是柳川都不知晓这一点,遑论我会将此事说给兰芝听了。我待你是内人,因此才说与你听。”
玲珑知道白梦来是何等谨慎人,此话一出,她心气儿也顺了,顿时破涕为笑,道:“那好吧!”
她开心了,坐到白梦来身侧,问:“那白老板忽然告知我这事儿,是有何目的呢?”
白梦来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尖,道:“我只是想到了,我一朝被蛇咬,尚且十年怕井绳。而丽姐儿亲眼目睹过死人,又怎可能不怕溺亡的小香呢?她就连母亲自缢的白绫上的兰花图纹都怕,更别说将死人画在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