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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伯缙脸色不佳,沉吟片刻,问道,“她傍晚因何去二爷院里?”

        琥珀闻言一下子变得支吾起来,“这、这……”

        谢伯缙语气一沉,“说。”

        琥珀吓得一个激灵,结结巴巴道,“是二爷…二爷送了姑娘一个香囊,姑娘不要,就给还回去了。”

        “香囊?”谢伯缙浓眉拧起。

        “是,就一个香囊。”琥珀也不敢多说,虽然直觉告诉她,姑娘这病或许就坏在香囊上。

        谢伯缙缄默不语,直至何御医走出来,交代病情,“谢将军,令妹是忧思过度,邪风入体,这才病倒了,并无大碍。待我开道方子,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服用一碗,再静心修养些时日即可。”

        “多谢何御医,深夜叨扰,实在抱歉。”谢伯缙客气朝何御医拱手,又亲自将人送出门去。

        等再折回来,床上之人还在昏睡,他守着她,等汤药煎成,亲手喂她喝了下去,窗外的天色也初现熹光。

        谭信上前提醒,“世子爷,您该更衣上朝了。”

        熬了大半夜,谢伯缙眉眼间是掩不住的疲色,眼尾微红。

        他抬眼望了眼窗,哑声道,“知道了。”

        又弯腰给云黛掖了被角,深深看了一眼,这才转身往外去,出门前不忘叮嘱琥珀,“仔细照顾你们姑娘,等天亮了,若二郎和三郎前来探望,你都拒了,别让他们来打扰她休息。”

        琥珀称是。

        等天色明亮后,得知云黛病倒消息的谢仲宣和谢叔南果然都来探望,琥珀自有一套冠冕堂皇的婉拒话术,将两人都请了回去。

        云黛这一病又是好几日,好不容易等身子恢复些,由琥珀扶着去后花园走走,晒晒太阳,却发现府里的仆人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云黛还以为是她病了一场人变得消瘦憔悴的缘故。

        中途一个仆人还将琥珀拉到一旁嘀咕着什么,神神秘秘的。云黛问琥珀什么事,琥珀只道之前借了那人一些钱,方才是来还银子的。

        云黛便没多问,懒懒地逛了小半圈,就叫琥珀扶她回去,不曾经过一面爬满蔷薇藤蔓的花墙时,无意听到两个丫鬟在说着什么崔家、闹起来之类的事。

        她脚步停住,问琥珀,“她们是在说崔家?”

        琥珀低着头打哈哈,“姑娘听错了吧,都是些奴婢能知道什么崔家李家的。”

        云黛皱眉,想了想,她大步上前,自己去问那两个小丫鬟,“你们在说什么?”

        两个小丫鬟冷不丁见云黛出现吓了一大跳,连忙起身请安,又摇头道,“奴婢们没说什么。”

        “我听到你们在说崔家,崔家怎么了?”

        “没、没……”小丫鬟摇头。

        “不说?”云黛板起脸,故意恐吓,“你们叫什么名,竟敢糊弄我?信不信我立刻找人牙子把你们发卖了?”

        两丫鬟仓皇地跪在地上求饶,见云黛并不松口,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其中一个年纪小点的经受不住恐吓,讷讷道,“是崔家、崔家那位郎君找上门来了,说是要求见世子爷……管家说世子爷这会子不在府上,他也不听,请也请不走,就坐在前厅喝茶,说他等得起。”

        云黛错愕,隔了这么久,崔仪怎么突然找上门了?

        “既是有客来访,有何不能与我说的?”

        “这、这……奴婢们也不知道,是管家吩咐的,不许传给姑娘听。”

        琥珀忙上前来,好声好气哄着云黛,“姑娘莫多想,您身子刚好,廖管家定是怕搅扰您休养,这才吩咐丫头们别拿琐事来烦您。”

        云黛侧脸看向琥珀,目光清明,“琥珀姐姐,你也知道崔仪来了是么?”

        琥珀被问住,心头有愧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云黛这下还有什么不懂,就都瞒着她呗。可崔仪是有什么事非得找谢伯缙不可呢,一个户部通事舍人,一个北庭都护,难道是为朝堂上的公事?这概率微乎其微。

        直觉告诉她,崔仪此次登门,是与她有关。

        静思片刻,她转过身,往前院走去。

        琥珀见状大骇,立马去拦着,“姑娘,姑娘!你不能去前头……”

        云黛边走边道,“为何不能?哥哥不是叫我代为管家么,府上来了客人,又是谢家的亲戚,有何见不得。”

        “世子爷若是知道您见了崔郎君,定然会不悦的。”

        云黛脚步一顿,琥珀还以为她改变注意了,却见她继续往前走,“大哥哥那边我自会解释。”

        话说到这份上,琥珀拦也是拦不住了。

        此刻的前厅是一片安静。

        崔仪耐着性子坐在圈椅里,盯着清澈的茶面兀自出神。

        他已经做好干等一下午的打算,不曾想却在厅中见到了那道魂牵梦萦的身影。

        “云表妹。”他又是惊喜又是忐忑,忙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仪表兄。”云黛施施然朝他请安,斯文又优雅,“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还、还好……”崔仪语带犹疑,盯着眼前少女消瘦的下巴,顿时觉着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实在可恶,像云黛这样温柔纯良之人,怎会做出那些事来,定然是谢伯缙他无耻逼迫的。

        “云妹妹似乎憔悴了。”他语带担忧。

        “都是我自个儿不争气,又或许对长安水土不服,自打去年年底来了,大病小病就没停过。”云黛勉强挤出一抹笑容,示意他入座,自己也坐下,问他,“仪表兄今日来找我大哥哥有何急事么?”

        听她嘴里轻巧又自然地蹦出“大哥哥”三个字,崔仪面容微僵,语气也肃然起来,“我是有些事想来问问他。不过,问云妹妹也一样。”

        云黛察觉到他语气的微妙变化,这份古怪与花园里那些奴仆的眼神极为相似——

        思忖过后,她轻声道,“仪表兄要问什么?”

        崔仪抿了抿唇,看了眼厅内的丫鬟奴仆。

        云黛明白过来,起身道,“搬了新居,仪表兄还未曾来过,今日正巧,不若我带你逛逛?”

        崔仪应下,与她一道出了前厅,却也没走远,只在周边走走,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可叫丫鬟奴仆们在后头跟着,不必离得太近,能让人瞧见俩人的一举一动,又听不清两人说的话。

        “现下仪表兄可以说了?”云黛停下脚步,侧身看向他。

        来时崔仪有满腹的愤怒,可那些质问责骂的话都是对谢伯缙的,真站在云黛面前,他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眼前的少女是那样的柔弱美丽,眼波如月光清溪,清澈无暇,怎会是外面传的那样贪慕虚荣,勾引养兄,妄图上位的无耻之人。

        云黛见他目光复杂,又唤了一声,“仪表兄?”

        崔仪堪堪回过神,艰涩开口,“云表妹,为何这段时间我母亲递拜帖,不论是登府拜访,还是请你过府做客,你都没有回信。还有,你为何突然要回陇西?元宵灯会上不是还好好的么。”

        为何突然就断了姻亲之念,连个合理的理由都没有。

        难道真的如那些传言一样,她看不上他家的门楣,试图攀附更高的国公府,妄想做世子夫人?

        云黛愣怔半晌,她何时收到过崔家的帖子?

        但看崔仪这般严肃的模样,不像是编出来的,那只有一个可能,帖子被人拦住了。至于那人是谁,她闭着眼睛都猜到。

        算了,拦下就拦下吧,反正已绝了两家通婚的念头,不见面也好。

        至于回陇西,“仪表兄,你我八字不合,你也瞧见了,我动不动就生病……”

        说出这话时,云黛都在心头嘲笑自己,真用了大哥哥的鬼话来搪塞人。

        崔仪望着她,“云表妹,在知道你有意与我谈婚论嫁后,我欢喜不已,便暗中寻了位德高望重的道长替你我合八字……”

        云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