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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嫁祸


  烟柳巷最中心的位置数十座楼阁坍塌,瓦砾横飞,木梁碎裂,烟尘四起,轰隆声更是不断。不管是造成这一切的圣人意,还是接连不断的轰隆声,都足以让整个中州城都察觉到。
  在中州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是圣人,也需要掂量掂量。抛开中州城文庙里的最重礼仪规矩的读书人,又或是中州九门里想要清净的大人物,期间的圣人不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总归是要有说法。
  只是动静出来之后,文庙的读书人似乎还是在秉烛夜读,硬要解释的话,烟花之地读书人不愿置身其中也是对的。中州九门没有派人来看,就连最喜热闹的郝老爷子也没有让人过来打听,这就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似乎……烟柳巷圣人出手的这件事情,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接着所有人都是想到了,中州城是明令禁止圣人出手的,哪怕是一缕圣人意。
  当初厨子和白无痕能够在天上交手而不被拦阻,是因为他们终究还没有成圣。
  奇怪。
  真的奇怪。
  中州城不少人都是开始打听在烟柳巷发生的事情。烟柳巷这种地方发生冲突争执能因为什么事情?无非是因为女人而争风吃醋,在美女这件事情上,圣人也不能避讳。
  就如同当初李家的李二爷一般。
  只是所有人去打听之后,得到的结果全然不是因为争风吃醋而热的是非。
  出手的圣人来自大雪山,这里的大雪山不是极北之地的雪原,而是南边的一座峰顶终年积雪的大山。
  雪山之上有一座雪宫,雪宫之中有一位圣人。雪宫不是宗门势力,里面也没有门下弟子,只是有着几位童子服侍圣人。
  圣人的名讳是无崖子。
  很多人都知道无崖子,倒不是他已经有了越矩的可能,而是因为他行事我行我素,从不在意世人的眼光,颇有些老顽童的意味。而且,还因为它本身就是位传奇的人物。
  他只是圣人境,还不是越矩,但却活了有数千年,这缘于他所修行的道法,因此他的辈份很高,而且中州九门甚至文庙里的很多圣人,曾经在雪原之战中受过他的帮助,这也是为什么整个中州城的圣人都对这件事沉默的原因。
  再加上无崖子本身行事就无所顾忌,视规矩于无物,在烟柳巷出手也是寻常不过的事情。
  事情的经过也很简单。
  无崖子落座烟柳巷,他指名了烟柳巷的一位姑娘,巧的是这位姑娘被另外一位公子哥相中了。这位公子哥年轻气盛,哪里忍受得了自己要的姑娘被人要走,这才冲入了无崖子在的阁楼。
  他看见阁楼里的还是为白发苍苍的老人,心里顿时火冒三丈。
  “都一把年纪了,还跑来喝花酒,果真是应了为老不尊这四个字。”公子哥指着无崖子的鼻子说了一句。
  无崖子闻言,当即便是落下一道圣人意。
  四周数十座阁楼被圣人意冲毁坍塌,那位公子哥被圣人意碾压在地上吐血不止。他虽说是合道境的修道者,但在圣人意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地。
  公子哥有些惶恐,他没有想到,自己来到烟柳巷这一遭就会碰见位圣人,并且和圣人爆发了冲突。
  惶恐之后,这位公子哥突然变得癫狂起来,他趴在地上,任凭身上的血流向一地,看着不远处的无崖子吐了一口血水,咬牙切齿地说道,“这里是中州城,圣人不出手是铁律,你出手了,你的麻烦更大。”
  无崖子盯着他。
  公子哥出声大笑,“难不成你还能杀了我?”
  他的话语刚落,笑声戛然而止,一道流光横跨虚空,一道血线出现,公子哥的手臂被斩断,手臂跌落下来,血浆喷涌如柱。
  “聒噪!”无崖子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疼的打滚的公子哥,脸上没有丝毫的神情波动,“这就是教训。”
  烟柳巷顿时寂静无声,喝花酒的修道者纷纷没了心思,烟柳巷的姑娘也是花容失色,心魂不定,更没有招待客人的心思。
  无崖子没有了再待下去的兴致,身影消失在原地。
  其他人也是纷纷离开烟柳巷。
  躺在地上的那位公子哥仍旧是在打滚,断臂的疼痛让他浑身冒汗,半盏茶时间过去,公子哥稳住了心神,他想要用灵力止住断臂处不断流淌而出的血液,可是自身的灵力被那道圣人意封住,他看着无崖子离去的方向,面色狰狞。
  烟柳巷某一间花房里,一位身穿绿裙的女子走了出来,她蒙着白色的头盖,走到公子哥的面前。女子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安静地替公子哥的断臂涂抹药膏,然后包扎伤口。
  包扎地过程中,绿裙女子的白色头盖颤动的厉害,她在抽泣,眼眶里都是泪水,一颗一颗地往下砸。
  伤口包扎完之后,她的眼泪仍旧是没有停下来,身子颤的更加厉害。
  “无碍,一条手臂而已。”公子哥忍住断臂的疼痛,忽然温声细语地说道,他此刻的神情和语气,跟之前的状态截然不同。
  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怎么会无碍,这毕竟是一条手臂啊!”绿裙女子终于是忍不住心里的难受,失声哭了出来。
  公子哥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绿裙女子,眼神里满是温柔,他想要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可发现自己的左手手臂是断的,于是侧着身用右手揽进怀里。
  “踏入圣境,这条断臂就能恢复过来。就算不能恢复,一条手臂能换来答应你的那件事情,也是值的。”
  公子哥偏着头,眯着眼,此刻他脸上没有了狰狞和痛苦的神色,有的只是心满意足。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公子哥轻轻拍着女子的肩膀。
  “你们的布局,的确是很精彩。”两人依偎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声音里带着笑。
  公子哥眸光一凝,警惕地看着四周。
  然后,他看见了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年。
  少年的脸色很白,像是个病秧子,脚下迈出的步子虚浮不定。
  少年的境界四象上境,还没有入八荒。但像他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的修为,肯定不会是普通的少年。
  他眼前的少年,就是姬寒。
  “烟柳巷这地方,可不适合你这般年纪的少年进入。”
  “你此刻更想说的,我刚才说的布局究竟是什么意思吧?”
  姬寒的步子很短,走的很慢,他只是走出了五步,就没有再继续往前走。
  “小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们来自东海,她是东海的渔女,剩下的事情还需要我全部说出口吗?”姬寒缓缓说道。
  公子哥面色一沉,脸上的温柔色消失干净,取而代之的一抹凛冽的杀意,他抬起右手,指尖疾射出一道通体雪白的流光。
  姬寒看着这道流光,微微一笑,流光近前的时候,寒光剑从天而降,将这道流光斩碎。
  “中州姬家!”公子哥面色更加凝重。
  刚才的剑招,是无端剑诀里的剑隐。
  他丹田气海被圣人意压制,那一道流光只是勉强而为,力量不足十分之一,但他终究是合道境,却被一剑斩碎。
  现阶段的他,不是这少年的对手。
  “你究竟要做什么?”公子哥脸上的杀念消失。
  “我要她。”姬寒抬起手,指了指公子哥怀里的绿裙女子。
  这一声,宛如惊雷,在公子哥的脑海里炸裂开来,他脸上则是再度聚集了暴戾之气。  “准确的说,是她体内的东西。”
  “什么东西?”公子哥警惕地盯着姬寒。
  “原来,你不知道。”
  绿裙女子来自东海,而旁边这位则是路过东海的一位修道者。绿裙女子虽说是一位普通的渔女,但在他心里犹如一朵最圣洁的花,心生爱慕之情,想要好好呵护。
  他在绿裙女子这里听说了后者的悲惨遭遇。
  大雪山的无崖子路过东海渔村的时候,被她的美貌所迷,想要将她强抢带走,她的父母为了让她逃走,死于那位老人之手。
  绿裙女子想要为父母报仇,可她只是普通人,对方是个修道者,根本无法报仇。她将这件事告诉了他,恳求他帮助自己。
  绿裙女子不知道无崖子是圣人,但他知道。只是他看着楚楚可怜的女子,纵使是面对圣人,也没有生出推辞的话语。
  他应承了下来。
  以他的境界修为,杀一位成名已久的圣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想了一个计划。
  计划里最为悲催的,就是那位东海薛家的公子哥。
  这里的薛家,就是人间那一杆枪薛门神所在的薛家。薛家在东海是一方大势力,虽说比不得中州九门,但也是有着数位圣人坐镇的家族。
  如今薛门神也是入了圣境。
  那位公子哥叫薛让,但并非是眼前这人。
  他的计划其实也十分简单。
  薛让不久前从东海来中州城,他将薛让暗中敲晕,然后藏了起来。
  随后,他扮作薛让的样子,在烟柳巷故意激怒无崖子,让无崖子出手断了一条自己的手臂。
  断臂的画面在场的不少人都是看见,至于场中公子哥的模样,这些人也是看的清清楚楚。薛家薛让被无崖子斩断一臂的事情很快也会在中州城传开,东海薛家自然也会知道。
  无崖子虽说是圣境强者,但是东海薛家的怒火,他未必真的能够承受的住。
  中州九门没有干预此事,也是不想卷入其中,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眼前这人自己没有办法将无崖子斩杀,便想出了嫁祸的手法。
  想来暗中藏起来的薛让,脑海之中的部分记忆也是被抹除,等他再度醒转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断了一条手臂,应该会被告知自己的手臂是无崖子斩断的。
  嫁祸的手段十分简单,算不上多高明,只是其中有几处关键的地方。
  比如东海薛家的圣人们真的无法从中查出些蛛丝马迹。
  又比如确认无崖子会出手,他的出手不是直接格杀,而是直接斩去一臂。
  他是在那自己的性命在赌。
  关于赌命的这一点,姬寒很是欣赏,所以才会说前面那一句精彩的话。
  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能够策划这样事情的人,心思必然犹如须发一般细致,怎么会被眼前的女子欺骗?
  “纵使你不知道她的体内有着什么,也不应该猜测不到,她不是寻常渔女吧?”姬寒开口继续说道。
  如果只是寻常渔女,又怎么可能挣脱地开圣人的追捕?
  圣人一念通达天地,又岂是普通人能够抗衡的?
  绿裙女子闻言,盯着不远处的姬寒,冷声说道,“你究竟是谁?”
  “东麓学堂的学生。”
  “你是姬寒!”绿裙女子瞬间反应了过来。
  姬寒无声地笑了笑。
  “比起知道我是谁,你更应该告诉他,你是谁吧?”
  绿裙女子闻言,身形怔住。她看着眼前痴情看着自己的男子,心里愧疚难当。
  “玉郎,我……”她想说些什么,但嘴被男子的手堵住。
  “她不是普通渔女我知道,无须你来提醒,至于她真实的身份,她是不是在利用我,我何必知道?”
  姬寒有些意外的看着他,想想的确如此,他不像是这么蠢笨的人。
  感情,果然是会让人变得愚蠢。
  “你不想知道她的事情,无妨;我来这,只是要将她带走。”
  男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站在绿裙女子的身旁。
  “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就算你们能从我手里走出去,也没有办法从东海薛家的追杀中走出去。”
  姬寒这句话是威胁的话。
  如果他们不配合,今天的事情他就会一丝不漏地告诉东海薛家,东海薛家的追杀,他们绝不可能逃脱的掉。
  “东海薛家凭什么信你,就凭你是中州姬家的人。今晚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看见了,这才是真相,而不是你口中讲述的事情。”
  “不是我口中讲述的事情,而是从薛让口中讲述的事情呢?”
  “我想,你修炼的那篇魂御术应该没有记载清除的记忆还能再度复原吧?”
  “你怎么会知道?”那人神色震惊,魂御术是他意外得到的一篇残法,这篇残法的来路和名称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为何眼前的白衣少年会知道这片残法叫做魂御术?
  他觉得不可思议。
  至于说清除的记忆还能够再度复原,他反而是没有那么在意。
  虽说不知道眼前这人从哪里学来的魂御术,但是他在薛让身上施展的的确就是魂御术。魂御术来源于魂典,而魂典曾经便是道缘手中之物。
  不过想来也不奇怪。
  万年之前他也属因缘际会得到魂典,在此之前,肯定还会有他人得到,留下拓本也是极为常见的事情。
  只是,纵使姬寒神魂依旧强大,但是境界修为太低,想要复原清除的记忆需要进入薛让识海深处,需要的神魂力量太大,眼下他的境界还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他说的这几句,并不能真的做到,但是用来威胁眼前的人却足够。
  “我只是带她走,不会伤她性命,你若是不相信,大可以和她一道跟我走。”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绿裙女子说道。
  “你们别无选择。”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别无选择。
  气氛沉默了许久,绿裙女子眼里的神色不断变化,但最后她还是没有想到还有什么别的生路。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玉郎,点了点头,“我们可以跟你走。”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绿裙女子不解地问道。
  “原来你也忘了……”姬寒凝视着她,幽幽一叹。
  绿裙女子看着眼前的姬寒,他着白衣,此刻脸上多了些血色,唇红齿白,再加上姬寒原本容貌俊美,她一时间竟是有些脸红。
  “走吧。”
  三人离开了烟柳巷,在离开之前,将真正的薛让放到他应该在的地方。
  没过多久,一片云雾出现,然后云来从云雾之中走出。
  他落了一道圣人意,将薛让的左手手臂斩断。
  两人计划里最大的破绽,便是断臂。无崖子落下的圣人意斩断的手臂,又怎么会和他们斩断的手臂一样?
  薛家的圣人检查伤口的时候,不可能注意不到这里藏着的蛛丝马迹。
  如果不是圣人意斩断的,其中的蹊跷很快也是能够推断出来。
  云来的出现,施展圣人意的时候,两人都是愣住了。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被一团云雾裹住,离开了中州城。
  姬寒没有跟着过去,而是独自一人返回东麓学堂。
  回学堂的路上,他心有所感在巷口的时候改变了方向,去了湖边。
  他靠着湖边的一棵古木,吹起了笛子。
  悠扬的笛声四起,天上的云层像是被笛声弄醒,纷纷散开,于是月光照落在湖面上。湖水也是被笛声惹皱,一时间碧波荡漾,波光粼粼。
  一曲笛声过后,姬寒静静地看着湖面。
  他跳入湖水里,进入了暗陇,来到趴在地上的妖主面前。
  “你觉得我会成功吗?”
  “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曾经的道缘十分自信,他要做的事情,从来不会疑惑是否成功,因为在他眼里只会成功,哪怕是要上天将天道杀了这件事,同样也是如此。
  妖主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眼前的白衣少年。
  道缘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看来移魂的过程,神魂也不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只是因为时间近了,心生感慨。”
  时间越来越近,他要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但是他的境界仍旧是不太够。
  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去一趟虚境。
  而在去虚境之前,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先行了结。
  “我需要你的一根毛发。”姬寒很认真的说道。
  “我凭什么给你?”
  “我们现在又站在一条船上了,不是吗?”他说的是个又字。
  妖主哼了一声。
  他没有过问道缘要拿他的毛发做什么,他只是忍着剧痛,扯了一根黑色的毛发下来。
  他呼了一口气,毛发飘到了姬寒手心。
  “谢谢。”他说了声谢,然后转身。
  离开之前,他又说了句话。
  “你在那小子身上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了,不过,我奉劝你,别小看他身上的因果,就算是我,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算是忠告。
  妖主耷拉下眼皮,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
  ……
  不过江和郝狂离开烟柳巷半刻钟才意识到,那道圣人意落下并非是冲着他们来的,所以他们嘀咕的那位圣人并没有听见。
  既然没有听见,那慌什么?
  跑什么?
  “不跑了。”不过江双手撑着膝盖,大口的喘息。
  不过江没有听到郝狂的声音,等他回过头的时候,也没有看见郝狂的身影,只是看见了一道电光一闪而逝。
  直到第二天早上,不过江才在学堂看见郝狂。
  郝狂昨天夜里是被郝老爷子带回了家族,挨了三道雷鞭之后,被关在宗族祠堂里面壁思过。
  原因是他入了烟柳巷这样的地方。
  无崖子圣人意落下的时候,中州九门里都有着视线看了过去,虽说只是匆匆一瞥,但郝老爷子还是在那一瞥之中看见了自己孙子的身影。
  他气的不轻,郝狂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第二天早上,躺在烟柳巷废墟里的薛让也是苏醒了过来,嘶吼的声音响彻整个烟柳巷。
  同一时间,白水泽的蒋门神暂时放弃了搜寻幽冥的下落,先是来了一趟中州城将薛让接回东海,然后前往大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