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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周五放学羌橘给丹尼尔和司机发了消息之后就去了高览的家里,两个人在几乎五页的赛程消息中筛选合适的比赛。
  “个人赛吧,新生如果不是随同班级参加团队赛很难找到队友的。”
  高览说着把一个比赛的页面打开给羌橘看,“喏,如果拿到奖学金,这个数量足够负担你本学期的生活费,时间也算合适,比赛差不多一个半月之后开始,不会和你下一个教学计划冲突太大。”
  综合考虑过后果然高览说的这个比赛最合适,羌橘点点头,看着比赛信息,“确实这个最合适。”
  “但是你报名之后千万不要告诉丹尼尔。”
  “为什么?”羌橘疑惑道,他正准备告诉丹尼尔他要参加这个比赛。
  “我不认为丹尼尔会让你去,个人赛几乎没有新生,我觉得丹尼尔更希望你先完成这个学期的任务,第二学年再考虑,总之这件事我敢笃定,在丹尼尔那边绝对不可能通过。”高览严肃地看着羌橘。
  羌橘略微思考了一下,确实,丹尼尔会更希望他做完这个学期该做的任务,可他心里就是有一种等不了的感觉。
  “我一定要做这件事。”羌橘不知道自己是说给高览听还是自己。
  “那就不要告诉他。”
  沉默了很久之后羌橘打开了手环,输入了自己的个人信息完成了报名,高览看了一眼羌橘,“那我陪你一起。”说着高览也报了名。
  “那我之后每个周都要留在学校了,在学校方便进行模拟舱的训练。”羌橘说道。
  “不行,”高览马上开口,“这样你根本瞒不住丹尼尔,他一定会起疑心,就算是说留校练习课程任务也说不过去,新生学年的任务可没有严苛到需要周末不回家的这种地步。”
  羌橘看着高览,深深觉得高览在隐瞒家长这件事上业务简直炉火纯青,“那怎么办?”
  “你来我家,就说来我家玩,正好我也报名了,我们可以一起训练,我训练室有两个模拟舱,之前我哥在我觉醒那会儿强行给我填鸭式教育的时候,在我训练室安了两台,”说着高览暗骂了一声,“我觉醒的那个假期就是这样度过的。”
  “会很打扰你吗?”
  “不会不会,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家简直无聊死了,我爸我妈有活动,我哥出任务,我妹妹还在寄宿学校备考。”
  这时阿姨敲了敲门,高览把手搭在羌橘肩上,两个人离开游戏室到了外面的客厅,边说边吃了起来。
  夜晚羌橘回到丹尼尔家的时候,一开门主客厅的沙发旁堆满了礼物,阿姨带着几个女佣正在拆,显然是拆了很久了,桌子上堆满了拆好的礼物,女佣拆着礼物对阿姨说,“这是上次慈善会谢先生最小的那位妹妹送的。”
  阿姨整理着信件,嗅到了信件上的香,“都多少年了,他们还是不知道先生根本不会拆开这些信件,白白浪费了多少心意。”
  女佣冒着胆子打趣了一句,“阿姨在催先生呢。”
  阿姨流露出一种自豪的无奈,佯怒了一句,“我有什么可催的,就先生那样的也轮不到我急……回来了。”阿姨淡淡收尾。
  羌橘点点头问了好,看着堆满的礼物问道,“这是?”
  女佣刚想开口,阿姨拆着礼物冷冰冰意有所指,“看这儿,二区那边来的生日礼物,有心了,不在一个屋檐下倒是时时挂着先生,先生就是那个性子,过分礼貌客套,但那边却是热心肠的人,我记得去年新年也给先生送了新年祝福,是吧?”
  羌橘听着这些话,阿姨是说给他听的,羌橘站在她们背后面红耳赤,他听出话里讽他和丹尼尔住一个屋檐下,受人之惠却没生出一副热心肠,羌橘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想丹尼尔去哪了,又想到自己什么也没有,就算要买礼物也是花了丹尼尔的钱,他为自己拿不出的这份祝福感到愈发面皮燥热。
  一抬眼跟一个年轻的男佣对视了一下,男佣笑着想开口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羌橘,干脆抹去称呼,“房间已经清扫过了。”
  “没把什么东西当垃圾丢了吧?”阿姨尖酸刻薄的声音从楼下响起,“乱丢东西会招人生气的,没丢吧?”
  “只是清扫了一下,没有丢。”男佣不明所以回道。
  羌橘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思考着自己等丹尼尔回来怎么祝福,“你知道先生去哪了吗?”
  男佣笑着答道:“先生在主宅,今天来了不少人给先生过生日,估计先生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是先生的朋友们吗?”羌橘说完这句话才想起高览说过黎思勉是丹尼尔唯一的朋友。
  “黎思勉先生有事没有来,来了不少一区二区的先生小姐和太太。”
  羌橘没有说话,提着匣子往卧室走,内心有些诧异,这样不是和慈善会那天没有什么分别吗?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过过生日,也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但难道生日的过法就是这样吗?
  这就像借着生日名头的另一场慈善会一样,不,羌橘放好了自己的袍子,他至今没有体悟到,慈善会的慈善,究竟慈善在哪?
  丹尼尔为什么要去?
  这一手操办的又是卢阐吗?
  “你要去哪?”阿姨在羌橘身后喊了一声。
  羌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忽然一转身,跑出卧室跑向了主宅,到了那个种满玫瑰的庭院望着主宅灯火通明的外表时,羌橘望着这幢华美的建筑驻足在了原地,他知道那不是他能随意进去的地方,他看着主宅,感觉主宅在冷冰冰的俯视他,他一时也不明白自己跑出来是为了什么。
  感觉到有人靠近羌橘回了头,江萍穿着白衬衣温柔地笑着伸手捋了捋羌橘柔软的头发,牵过他的手一笔一划写着。
  你要进去吗?
  羌橘思考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
  羌橘望着江萍温柔的脸摇摇头,“我也不明白,”看见江萍笑了,羌橘眨了一下眼睛,“很奇怪吧?”
  江萍没有回答,笑着牵着羌橘,羌橘知道江萍这是要带他进去,江萍牵着他走在他身前,上楼梯也不肯松手,羌橘知道自己又被当小孩子了,但对江萍生不出任何别扭,他只是开口道:“我不会摔的。”
  江萍笑着依然紧紧握着他的手,回头望了他一眼却不肯松开,就像陪着稚子上楼梯的长辈,一步一步走在他的跟前,引导着他。
  随他吧。羌橘任由江萍就这样把他当了小孩。
  两人走到了宴会的上一层,借由俯视的角度,羌橘更把这场宴会看了彻底,舞池呈现一种富丽的明黄,灯光也是金箔似的落在翩翩的裙上,落在透明的高脚杯中,融入了酒色,旋转间,间或一闪天鹅颈间的宝石,又或是胸前的宝石,衣上的细钻,所有人是被簇拥的,簇拥在明亮里,珠光簇拥了一个个小姐太太和先生,丹尼尔却是被人簇拥的,羌橘一眼看到了他的背影,清冷的挺拔的,羌橘看到了他揽着一位又一位小姐,谈不上高兴或不高兴的脸,客客气气越过了所有姣好面容上动人的眉目和风情。
  卢阐端着酒杯和所有太太先生都相识的样子,这场宴会除了它名义上的主人,该是所有人都喜乐的,羌橘的眼睛落在了桌上的餐点上,它们也放弃了食物本身让人果腹的意义,成了这场宴会变相的华丽装点,静静躺在精美的餐具上,于是食物不是食物,生日不是生日,羌橘俯视着这一切想到。
  先生最不喜欢浪费。
  阿姨的声音似乎又在耳侧,羌橘想到了丹尼尔让他背演讲稿的那个夜晚说过的话。
  卢阐向来不留没有用的人,现在家里除了旁系,只有我和他,他是家里最高的话语权。
  羌橘看着丹尼尔身前又换了一个女生。
  他做了卢阐眼里该做的义务,他没有任何高兴和不高兴的。
  可他是不喜欢的。
  羌橘忽然很生气,他看着这一切对自己感到惊愕,他那么讨厌丹尼尔做违背他自己意愿的事情,他该是一言不发离开的姿态,而不是面无表情跳了一轮又一轮,不,他根本就不应该来。
  没有人可以强迫丹尼尔做任何事情,丹尼尔不可以去做他不愿意的事情。
  羌橘越想越对自己感到惊讶,他脑子里是卢阐谈到慈善的论调,卢阐的世故,卢阐的自鸣得意,以及丹尼尔那天和卢阐就前往战区这件事上的对峙,他喜欢丹尼尔和卢阐对峙时的模样,他希望丹尼尔如同他的精神体一样,像那只漂亮的绶带鸟白得一尘不染高高飞在众人的头顶,他发现自己那么喜欢丹尼尔做自己的样子,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阿姨有时候说起丹尼尔会那么骄傲又满含无奈。
  那本丹尼尔口袋里的历史书。
  羌橘此时此刻仍为昨晚理解了丹尼尔时时随身携带这本书的意义而感到震颤。
  他不流俗,知世故却不肯世故,他那么年轻,金玉出生,没有任何挑食的习惯,不喜欢铺张浪费,他非常重视时间,高度自律,他早早有了毕生的理想,并为这份理想努力,他没有任何的娱乐,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在后方过着他本能过的享乐生活,也不是为了得到对他而言唾手可得的地位,他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成为合格的士兵。
  他足以让所有人骄傲,任何世故不配丁点去折辱他。
  羌橘一动被江萍死死抓住了手。
  你要做什么?江萍写道。
  “我要下去,这支舞蹈应该快结束了。”
  为什么要下去?
  “我要带丹尼尔走。”
  卢阐不会高兴的。
  “那就让他不高兴吧,谁在乎。”羌橘目光清明平静道。
  别去。江萍写得有些焦急了。
  “可是丹尼尔不喜欢,”羌橘如此认真地回答,“这才是最重要的。”
  江萍手一僵放开了羌橘,他看到羌橘对他挥挥手义无反顾下了楼走向了宴会,曲子刚好结束了,丹尼尔身前的女生冲丹尼尔笑了笑,她看着那双蓝眼睛有些羞涩,指尖扎了一下掌心使自己表现得镇定些,她把手伸到丹尼尔面前,故作轻松俏皮想要再次邀约,随着身后一声平和的抱歉,一只手越过了她,就在她的跟前握住了丹尼尔的手。
  女生一惊回头一看,消瘦的少年冲她微微一笑含着歉意,“很抱歉,小姐。”
  少年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穿过了人群,就这么拉着丹尼尔走在丹尼尔的身前带走了他。
  丹尼尔的蓝眼睛落在了羌橘的乌发上,他微微错愕,看着眼前的少年抓着他的手头也不回,他带他穿过了衣香鬓影,珠光宝气,穿过了所有停顿的酒杯,各怀心思的脸,他推开了大门固执地与他紧紧交握,头顶再也没有了过分明亮的灯光,丹尼尔一抬头,第三区的夜空如同往日,闪着星子,却好像是他从没见过的夜,少年的乌发被风吹着。
  他知道他害怕了,他带着他义无反顾离开,却后知后觉开始惊慌,他的手传来些微的发抖,丹尼尔给予了他同样的力道,他先是一僵,握得更紧了。
  他不是后知后觉惊慌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是惊慌丹尼尔的态度,只要丹尼尔也紧紧握住他,他便没有任何可以顾忌。
  羌橘忽然回头,是熠熠生辉的眼,亮得那样惊人,他忽然对丹尼尔笑了,今夜的万千星子都要陨落进他的眼,“尼尔,生日快乐。”
  丹尼尔在这一刹蒙住了羌橘的眼,感觉到羌橘的睫毛在手心蹭了蹭。
  “……你是笑了吗?”羌橘被蒙着眼睛不确定的开口。
  丹尼尔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看着这片广袤的黑夜的星星,想起十多年前,那段断断续续的回忆,断断续续的时光,他发烧过后躺在已经被填满的墓坑之上,靠着冰冷的墓碑冲黑暗伸出手,迎着那夜唯一的星星,迎着黑夜,迎着满手的空荡荡的冰冷。
  “是的。”
  “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