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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余琅然接到佣人消息的时候是周二的中午。
  余燃出现了断食问题。
  这在过去的几年里从未出现过,余燃虽然神智不清,但却很好照顾,她像机器一样,只要把饭一勺一勺喂给她就可以。
  余琅然请假往家跑,院里最后一波山茶已经全部开放了,白茫茫的一片隐匿在墨绿的叶子里,余燃就站在楼上看着庭院,冬樱花依旧是不争气地打着花苞,今年的冬樱花开得太迟了。
  当余琅然把饭端上去的时候余燃又恢复了乖巧的样子,喂一勺吃一勺,余琅然观察着家里的监控回放,佣人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她松了一口气。
  余琅然放了点平缓的音乐,余燃缩在床上看着光屏上播放的歌曲一动不动,余琅然坐在沙发上搬出一堆材料,她的口袋里有刚摘的山茶,她背对着余燃自言自语
  “你知道这些材料是干什么的吗?过了这几天你就会好久都看不见山茶花了,所以我打算把它们做防腐处理,我计划在你卧室的床前做好几个透明的小柜子,把每一朵花都装进去……”
  余琅然感觉自己的衣服被一只冰凉的手触碰着,她睁大眼睛,余燃站在她身后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像她小时候那样,她坐在余燃的宿舍里写作业,余燃端着一杯茶慈爱地抚摸她的头发,她缓缓回头,余燃呆滞地抚摸着她,就像在抚摸空气一样,她的眼睛里没有焦点,余琅然不知道余燃有没有看到自己,她一动不动看着余燃,看到眼眶发酸,看到只有眼泪滚滚流下。
  她不知道为什么余燃会突然抚摸她,也不明白余燃为什么会忽然断食。
  只是这一秒压抑地她想要冲出余燃的房间,找一个只有自己地方好好哭一哭,她并不是爱哭的人,现在却冲动地想要撕心裂肺哭一场,她不敢动弹,禁锢原地,看着余燃的眼睛心里腾升着介于希望与绝望之际的悲哀。
  余燃收回了手,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余燃回到床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呆滞地看着光屏,余琅然呆呆看了一眼余燃然后扭回了自己的头。
  “……把每一朵花都装进去,这样你就可以一直看到它们了……”
  余燃的反常扰地她心神不宁,她在夜晚恍然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期末越来越繁忙,她主动请求了对抗之中无关紧要的位置,她必须每个周五都回去见余燃,她不在乎刘榕冷淡的脸色,她必须要回去看余燃,她这个星期越来越频繁地过问佣人余燃的情况,课业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不敢轻易远程监控余燃,更不敢让佣人在家过夜。
  周五下午余琅然推掉了体能加训,急急往家赶,每个周五的下午佣人都会早早离开,余琅然的车向着城市边缘飞驰。
  余小姐,家里的冬樱花开了。
  这是佣人临走之前给她发的消息,她的车在庭院停下,一开门半边院子的冬樱花纷纷扬扬飘着,山茶与冬樱花一白一粉,绚烂到极致,她居然在花最盛放的时候回来了,冬樱花开得太晚了,一放就是夺满枝头,粉得张扬,冬日的风里一边怒放一边泼洒向风经过的方向,风把冬樱花卷向天空,顺着樱花努力向上的方向,余琅然看到了余燃。
  余燃站在窗前,她打开了窗户,安静地看着余琅然,好像余燃也顺着这极致而放的生命一并回来了,她站在窗前,看余琅然的样子就像很多年之前那样,她好像回来了。
  余琅然穿着没有换下的军装校服,面庞与眼神干净到不可思议,她像真正的孩子一样仰头看着余燃,她确信这一刻余燃看到了她。
  那么多年来余燃第一次看她有了焦点,那双眼睛里有她。
  余燃回来了。
  余燃……
  余琅然把那一天的那一刻记得很清,那双占据她视线的眼睛由清明变得逐渐呆滞,她记得那一天所有的事情,却唯独记不得所有声音,她在那一天好像失聪了。
  她睁大眼睛,冬樱花的粉红泼泼洒洒,极致与凋零相生相伴,她听不见所有声音,花瓣高高扬向天空,风静之后一切下坠,她看见了剧烈的声音,红是怒放的红,红是喷洒的红,她睁着眼睛看清了这一刻发生的所有事情,唯独听不懂发生了什么。
  距离羌橘看到武器设计的大课作业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羌橘在图书馆等待着余琅然,余琅然是他抽签抽到的小组成员,他给余琅然发了消息对方迟迟不回。
  怎么回事?
  羌橘看了一下时间,距离作业提交已经不足24个小时,他给高览发了消息,高览正在忙写指挥课程的大课作业。
  高览:她不回消息你直接给她打电话。
  羌橘犹豫了一下便离开图书馆自习区给余琅然打了一个电话,电话过了很久才接通。
  “余琅然,这次武器设计的小组作业我们俩一组。”
  “……嗯。”
  “距离作业提交已经不足24个小时。”
  “很抱歉,我现在不在学校。”
  “你需要多久赶回来?”
  “凌晨四点我才能回来。”
  羌橘皱眉,他看了一眼作业。
  “很抱歉,我只能通宵回来做这个作业,我会独自做完。”
  “合作过程要有录像。”
  余琅然沉默了。
  “我可以陪你通宵做作业,那你四点回来之后我们在图书馆碰面。”
  “谢谢。”
  余琅然挂断了电话,羌橘收拾东西赶往比赛会议室,进门之前羌橘深吸了一口气,他感觉到浑身上下都是沉重的,实在是太累了,他站在门外揉了揉额头,感觉到一阵疲惫。
  在尹灯的推荐下羌橘拿到了支线的指挥,尹灯和他在同一条直线并作为他的副指挥,这样的结果也算出乎羌橘的预料,羌橘推开了门收起自己的疲惫加入进会议的讨论之中。
  会议结束的时候是凌晨两点,高览那边也刚刚结束,羌橘和高览边打电话边往图书馆走。
  “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在这段时间去参加比赛……丹尼尔知道了吗?”
  “他最近太忙了,估计还不知道。”
  “他知道肯定……算了,你现在在哪,我们一起回宿舍。”
  “你先回去,我要去图书馆。”
  “你去图书馆干什么?”
  “我跟余琅然约了四点通宵做作业。”
  “你真是疯了。”
  “不说了,我先去图书馆睡半小时。”
  羌橘到图书馆后先整理了一下会议笔记,顺便把尹灯截取的资料看了一遍,他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往窗外看了一眼,想看看余琅然到了没有,他没看见余琅然的身影,反倒是看见刘榕深夜离开图书馆却没有向着宿舍的方向行走,看方向是要离校的样子,羌橘手里的笔握得越来越紧,刘榕仿佛有预感一样向羌橘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走了。
  凌晨四点十五的时候余琅然到了,羌橘听到有人敲了敲桌子,他抬起头来,对上余琅然夜里冷淡苍白的脸,羌橘觉得有些怪异然后才意识到,余琅然居然没有像平时一样保持微笑。
  “抱歉,让你久等了。”
  “家里有急事吗?”
  “没什么事,我在来的路上粗略看了一眼课题,你打算先从哪里开始?”
  羌橘递给了余琅然一份草稿,“我怕来不及就先做了这个,你看一眼,没问题就从这个方向开始……”
  余琅然伸手接过羌橘的资料,羌橘愣了一下,“你怎么了吗?”
  “什么怎么了?”
  “你袖口有一块污渍……是血吗?”
  “不是,不知道蹭到哪了,来不及过多思考了,就从你的方向入手,我信任你的能力。”
  余琅然若无其事接过羌橘的资料打开作业,作业开启了录像功能,羌橘看了一眼余琅然,然后收回目光,两个人专心地开始进行作业。
  通宵一夜之后,第二天早上十一点左右,两个人提交完毕作业,余琅然收书去赶信息安全的作业,羌橘则趴在桌子上睡觉,等待下午两点去赶比赛的会议,中途高览给羌橘送了吃的,羌橘站在图书馆外的僻静处狼吞虎咽着,高览拿着一瓶水递给了羌橘,忍不住皱眉道,“你如果想在期末对抗做指挥用不着那么着急。”
  羌橘咽下嘴里的东西,没有说话,高览接着说,“你如果想做指挥,那么下学期跟我选一样的课程,到时候你可以去跟刘榕竞争。”
  “我确实想过做总指挥,但我后来希望你去做。”
  高览开口,“我目前没有这个想法。”
  “我知道。”
  “你那么急着参加比赛积累指挥经验干嘛,哎。”
  “我不是因为想要积累指挥经验才去参加比赛的。”
  高览闻言更加疑惑了,“那你为什么要去?还不够你忙的吗?”
  羌橘吃着东西不说话了,高览看羌橘这个样子一时间无言以对,“我敢保证丹尼尔知道了一定会跟你吵架。”
  “我已经做好和他吵架的准备了。”
  高览走到羌橘正前方,“你怎么了?你太不对劲了。”
  羌橘咬着面包抬起眼睛,过白的皮肤上眼底是很深的疲惫,高览有些想骂羌橘但一看羌橘这个样子便不忍心骂了,只是伸手拍了拍羌橘的脑袋。
  “你有点胡闹了。”
  羌橘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吃着东西。
  “我不是在证明我很厉害。”
  “那你是怎么了?”
  羌橘一口咬住面包却没有吃下去,过了很久羌橘抓紧面包的纸袋忽然问道
  “你知道人需要多少钱可以维持尊严吗?”
  高览闻言万分疑惑,他很惊讶羌橘会问这种问题,羌橘没有金钱概念,羌橘睁着眼死死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钱很重要,但我很难过你会问这种问题。”高览回答道。
  羌橘这样恶劣忙碌的情况一直维持了一个星期,在第二周周六下午的时候,所有人留校进行训练,高览看到羌橘跨过障碍物之后就流鼻血了,作为指导训练的总指挥官刘榕走了过来,高览跑过去的时候,羌橘自己站了起来却没有接刘榕手里的纸巾,而是恶狠狠避开了,所有人都看着这尴尬的一幕,高览陪同羌橘先去休息。
  “不去比赛了。”
  高览蹲在地上看着羌橘。
  “要去。”羌橘回答地很笃定。
  高览没有说话但是当天晚上他去找了尹灯,尹灯回答高览,羌橘似乎很缺钱,高览先是疑惑,羌橘怎么可能缺钱?他仔细回想这段期间发生的事情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去比赛了。”
  半夜羌橘从图书馆回来的时候高览开口道。
  “不过羌橘,你觉得刘榕缺钱吗?”
  “你知道他这种程度的优等生有多赚钱吗?你觉得自己的一个比赛能给他多少?你知道刘榕参加过多少比赛吗?”
  羌橘站在门口没有说话。
  “有传闻说刘榕跟他上一任资助者的妹妹上床了,看来你是知道了。”
  “但是羌橘我要告诉你,即便刘榕现在没有资助者,他也可以过得很好,你无法想象一个军校的特优生有多么赚钱,刘榕很聪明,他很清楚自己的价值,他不会因为这点蝇头小利就跟人上床。”
  “你明白这个世界上,金钱难以买到的就是权力吗?你以为刘榕傻吗羌橘?”
  “他有一个姐姐。”
  “他是下区觉醒的哨兵,他有补助。”
  “如果他的姐姐需要很多钱呢?”
  “你是这样想的吗羌橘?刘榕光比赛收入就够他姐姐一两年的生活费。”
  “如果……”
  “你在故意抬杠羌橘,你在给他找借口。”高览的声音变得很严厉。
  “我需要给他找借口。”
  “你真是……”
  “我要给他找借口,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不好的事情你也会给我找借口。”
  “你和刘榕不是一类人。”
  “我在别人眼里也不是什么值得相交的人,别人看到的我和你看到的我也是不一样的。”
  “羌橘!你拿十次第一名的奖金不如他和别人上一次床!你听明白了吗!你听得懂我说什么吧!他不会看得起你的钱!”
  羌橘慢慢蹲了下去却没有哭,只是蹲在原地一动不动,高览无奈地开口
  “傻啊,老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