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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业报


  江萍想过带羌橘一走了之的可能性,这个想法是不现实的,是非理性的,也是自私的,他站在一个美好的时刻不可自控地遐想过,夏日将尽的时刻羌橘坐在他身侧深绿的草地上,他抬头望去绿草滚滚,他一回头羌橘拿着画笔在纸上描画着,热烈的色彩在他的白纸上,而他也在残夏的日光之下,那一刻他曾不切实的幻想过,他们逃跑吧,会有平静的未来在等着他。
  他在实验室里对上余琅然稍显嘲讽的眼神,余琅然笑了一声,她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像在嘲笑他的可怜,而他的内心很平静没有任何愤怒的感觉,只是平静过后看着这个封闭的基地时会觉得前所未有的空荡荡。
  “你们果然是同一批实验体,周名真是了不起,”余琅然坐在高台上晃着腿很得意,“他和你一样都存在一点儿向导的特征,可你知道他把谁精神污染了吗?”
  “是卢阐,想不到吧?他被救援的时候我猜卢阐吓到了他,他自己或许都不知道他精神污染了卢阐。”
  余琅然跳了下来站在江萍的跟前温柔地笑着,“卢阐当时在军舰上对他的所作所为真不能怪卢阐疑心病太重,你猜卢阐当时看到他的时候会不会想到点什么,别这样看着我。”
  “再猜一猜这个精神污染能维持多长时间?”
  你怕我逃跑吗?江萍对余琅然说。
  “你是蠢货吗?”余琅然表情冷了下来。
  “你们家的人是怎么死的?谁害你们变成这样的?而你现在不仅想带他逃跑还从不阻止他喜欢不该喜欢的人。”
  江萍笑了笑摇摇头,余琅然急急地抓着他的手腕
  “你疯了!”
  江萍把余琅然的手指掰开,看着余琅然这副急切的样子他觉得实在好笑。
  我不会带他逃走的,我不会去剥夺他的新生活。
  余琅然一怔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疯了,新生活?哈,你是指他……”
  炸弹爆炸的时候炸弹自己也死了。
  江萍无声的话堵住了余琅然,他靠近余琅然继续说着
  而你希望自己能活着,是吗?
  你怕你死了余燃也活不长对不对?
  江萍慢慢地笑了,余琅然的眼睛红了,她像是被拿捏的狼崽一样看着江萍。
  你不必担心。
  余琅然咬着牙看着他。
  我不可能活着和我弟弟去过平静生活的。
  “是吗?”余琅然开口道。
  我的血是战争武器们的维稳剂,我没有一走了之的可能性,你在害怕什么?
  而且我的哥哥们还在这里不是吗?
  “哥哥?哈哈哈哈,你是指那两个刽子手?难为你还把他们当做哥哥。”
  江萍只是意味不明地对余琅然笑了笑。
  破解周名留下来的东西是极其艰难的事情,但荒唐的是,周名从未留下关于维持战争武器稳定的任何资料,就像周名选择烧死他自己一样,周名将与维稳剂相关的任何资料都一并带入毁灭。
  所以当江萍破解出的东西与维稳剂毫不相关的时候他只想大笑一场,奇怪的声音卡在他的喉咙,他恨不得让周名再死一次。
  周名留给他的东西不仅与他想要的毫不相关甚至给他指了一条死路,这个疯子真是擅长把他的生命压榨得一干二净。
  江萍在无数个日夜疯狂憎恨着周名,但当他透过光屏看到他的两个哥哥的所作所为时他只是惨笑着望着余琅然。
  余琅然一直记得江萍的哥哥被枪决的那一天博士脸色惨白地把所有愤怒发泄在江萍的身上,她看着江萍被抽了许多血,她透过她入侵的监控监视着江萍,那一刻她真的害怕江萍死了,接着她猛然之间意识到江萍最近瘦得太多,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了余琅然脑子里。
  “周名没有留下维稳剂的资料对不对?”
  江萍躺在没有监控的角落,黑压压的眼睛望着余琅然。
  “那些战争武器变得更不稳定是因为你的血对不对?周名留给你的东西是……”
  余琅然一直觉得自己与江萍不过是被周名捆绑在一起的炸弹,她从未意识到自己会因为江萍会死而恐惧难过。
  “你不是要救你哥哥吗?”
  我救他了。
  江萍无声地说着。
  他的脸上没有一点儿悲伤,而余琅然却忽然哭了。
  他在今天的枪声里获救了。
  “江萍你真的会帮我吗?你想要什么回报,先申明,不能要求风险太高的事情。”
  江萍的目光透过光屏望向被一层薄雪覆盖的山坡,他记得绿草深绿的时刻羌橘手里抱着一幅画,他牵着羌橘向着山坡的另一边走着,终于他放手了,少年抱着色彩明艳的画向那个向日葵深处的白房子走去,他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一步步远去,云淡天高。
  忽然之间少年转头向他看来,他在那一刻热泪盈眶。
  你路过花店的时候买一束洋桔梗吧。
  “你要洋桔梗做什么?”
  希望他在下雪的日子里也能时时看到鲜花。
  我的遗愿是与周名一样被烧得一干二净,我的肉体不会再次落入他们的手里。
  我的一生永永远远将结束实验体的命运。
  余琅然撑着伞站在江萍的面前。
  “我来给你送别了纪声。”
  雨声好像把他的灵带走了,借由雨声他走过了山坡,他抬头向远处望去——
  少年抱着画框向他奔来
  二区的雾凇今年也很漂亮啊……
  丹尼尔回家的时候等来的是空无一人的家,桌上的饭菜没有任何人动过,他打开手环立刻查看羌橘的位置,羌橘正向着家的方向靠近而丹尼尔却觉得恐慌,他不明白这样暴雨的夜晚为什么羌橘会在外面逗留那么久,他打开了一盏灯站在门外,这样微弱的灯在这样的夜晚显得微弱飘摇,他想起那个暴雨的夜晚羌橘举着伞跑向了图书馆。
  他那天看起来那么害怕。
  而今天羌橘却留在了室外没有回来。
  他看着羌橘愈来愈近,羌橘远远地举着一把黑伞,一言不发缓慢地走着。
  他想跑向他,但这样只有雨声的时刻,他随着羌橘的靠近感受到了一种绝望,他看到狰狞的现实在向他露出可憎的面目,他无言站在微弱的光里。
  穿过他们留下无数回忆的花园,羌橘在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丹尼尔看到羌橘的全身都湿了,羌橘举着伞对他沉默着,那一瞬间丹尼尔忽然感觉到他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生平第一次变得那么冲动,他想对他辩驳什么,他想求他、留下他,他在这一瞬间那么痛恨,他不想知道后果是什么也不在乎今后会怎么样,他只想求他。
  他承受过一次这个花园的主人的离开,他无法容忍那些花的生长,也无法面对那些花的死去,他把所有的花都铲除,他过去人生里从未期许过这片土地再生长出任何花,当这片死地再次生长出花,他无法再次那么心狠把这一切抹杀得一干二净。
  他并未站在雨中,而他却如此狼狈。
  他怕从今往后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过往,他怕羌橘生活在有卢阐的地方。
  他怕失去他。
  而他知道他要失去他了。
  他害怕羌橘平静地看着他,他想恳求他看一看身后的花园,看一看花园里新增的那把椅子,看一看家里的樱桃木圆桌,而他绝望的意识到他们共同生活过的七个月在与什么抗衡着。
  他想告诉他许多事情,他想告诉他他爱他,而他看着羌橘,看着他像一把死灰一样默立在他的跟前,他知道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弃。
  他有无数个时刻想对羌橘说他爱他,他后悔他将这三个字藏得太珍贵,他对他这样说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此刻想说千万遍爱他,但他知道,他不能够。
  在那几个等待坦白的日子里,他甚至还可笑地想过春天来临的时候他们应该种下什么花,他一边面对着现实又疯狂想着美好的以后。
  他看着羌橘想着他拍下的照片,他万分后悔,他与羌橘从未有过合影,他看着羌橘悲哀到了极点
  “你像是我的业报。”
  “是吗?”
  羌橘记得那天暴雨之中他努力想对丹尼尔笑一笑,他忘了那天他是否对他笑过。
  “善报还是恶报。”
  “善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