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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你去哪了?


  从贫民窟离开的半年里,林斯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吃了很多很多苦头。
  有时他都觉得自己是在找罪受,但是再想想,找罪受就找罪受吧。
  为了不让纪仲年找到,他没有选择呆在贫民窟,而是一路从西城逃到了东城。他料想,纪仲年肯定不会猜到他来了这里。
  因为西城的人来东城,好听些讲就是自讨苦吃,难听些讲就是自取灭亡。
  带着一个西城的身份证,林斯在东城饱受歧视和偏见,根本找不到一份正常的工作。
  在最开始的两个月里,他穷困潦倒,一直在城里流浪,和拾荒者们睡在天桥底下,吃些捡来的剩饭剩菜,日夜风吹雨淋,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
  偶尔他会梦见纪仲年,会梦见在纪家锦衣玉食的生活,会梦见以前那些快活幸福的瞬间,只是中途醒来后,看见的仅是一片漆黑无边的天幕。
  最难熬的不是物质生活的贫乏,而是日复一日的思念和无法传递的爱意。
  后来情况慢慢转好,他终于找到了一份廉价工——包吃包住没有薪酬,什么杂活都要干,这才勉强算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里活了下来。
  到现在,曾经的林懒汉已经自力更生快半年了。
  今天是周末,但林斯为了能多攒点钱,没有留给自己休息的时间,而是到了码头附近的一片工地里,去当搬运石料的临时工。
  工地上多是些肌肉发达的壮汉,个个晒得皮肤黝黑,就只有林斯长得又白又瘦弱,扛着东西时,他肩膀上的那块石板都比他的身板要厚。
  本来包工头不肯雇他,但他说自己只要别人一半的薪水,才最终得到了这份工作。
  “阿斯,你过来!”包工头衔着口白色香烟,朝他招了招手。
  “哎——”林斯马上放下喝了几口的水,勤快地跑过去,“怎么了哥?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包工头指了指旁边那一堆建筑材料,跟他讲:“你今天下午去拉那个装水泥的车,就......就拉个二十车吧。”
  “好,没问题。”
  正当林斯顶着烈日、带着浑身暴汗在尘土飞扬的沙地里干活时,有辆价值不菲的黑色迈巴赫停在了工地外。
  迈巴赫的车门徐徐打开后,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旁边有人为他撑伞遮阳,他铮亮的皮鞋踩在砂石地上,跟随的人们巴不得用自己的领带去给他擦。
  “纪总,就是这片地盘,原本开价三百亿,集团内部的意见有分歧,竞标下周三就开始了,所以这件事还是得尽早决定下来。”魏平还是那么一板一眼,用堪比语文听力的腔调说道。
  纪仲年松了松领带,并不习惯来这种粗糙的地方,他大致地环视了一周,道:“嗯,先进去看看再说。”
  因为前面的路有许多坑洼地带,所以轿车全都开不进去,他们一行人沿着大路,打算从这个入口直接走进去。
  然而还没走出几步,便有一群穿着白色外衣、戴着澄黄色安全帽的工人,全都拉着装满水泥和钢材的推车,“咕噜咕噜”地从他们面前经过。
  因为推车太重,工人们走得很慢,纪仲年甚至等得有点不耐烦。
  在最后一个工人就要走完的时候,他推的那辆车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头卡了一下,轮子倾泻,推车顿时失去平衡,“咣当”一声原地歪侧倒地,里面的水泥袋全都滚了出来。
  这个工人赶紧弯腰去捡,急得手忙脚乱的,两条细得跟木柴一样的胳膊吃力地扶起推车,又艰难地把加起来有一百多斤重的水泥袋扔进去。
  大概是他体格瘦弱,显然力不从心,搬搬抬抬的事做得笨手笨脚,脑袋上的安全帽都给蹭歪了,斜斜地挡住了他那张满是污迹和汗水的脸。
  “咳,”纪仲年皱着眉,沉沉地发出不耐的声音,有几分催促的意味。
  只是他一催,低沉得很有辨识度的声音出来后,那工人反倒浑身一滞,不但没有加快动作,还像个雕像似的凝固在了那里。
  老板都开口催了,身边的下属们个个提起神来,只怕惹得纪总不高兴,连连冲着那工人厉声道:“让你快点没听见吗?动作利索点!”
  那工人这才如梦初醒,立刻动作起来,咬着牙把东西全都扛起,在车里歪歪扭扭地堆好,拉起小推车就要走。
  他低着头,姿态狼狈,像是要逃离。
  只是当他刚踏出一步,却又听见身后那位纪总再次传来低沉的声音:“林......斯?”
  工人脚步猝然一顿。
  纪仲年不敢置信。
  他站在魏平撑着的黑伞下面,看着站在烈日底下的林斯,瞳眸里写满惊愕。
  就这样,再一次见面了。
  他们一个在舒适的荫凉底下,一个在毒辣的日光底下,彼此久久滞住,皆对这猝不及防的相见感到惊诧。
  在过去那几个月里,纪仲年曾经无数次想象过,现在的林斯正过着怎样的生活:或是搬去了一个更宜人舒服的环境,或是找到了一份适合闲散的工作,又或是,遇见了一个带他走的人。
  但纪仲年万万不会想到,林斯竟混成了眼前这副样子——
  被汗浸湿的衣衫邋遢破旧,肩背瘦削得就像一张纸皮,浑身沾满脏污的灰尘,全身上下只有那顶橙黄色的安全帽算得上亮眼。
  林斯的状况......状况似乎比在贫民窟里时还要凄惨。
  “林斯?”纪仲年又重复喊了一次,确认道。
  他嘴角几不可查地颤动着,上前去,紧紧捏住林斯的手腕,就像一把坚硬的铁钳,其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林斯的手腕骨生生捏碎。
  “过去几个月,你去哪了?”纪仲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关里咬出来的。
  林斯说不出话。
  “为什么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纪仲年深深吸气,问他:“你就像是人间蒸发了!”
  林斯不知道的是,当自己正在东城里四处流浪的时候,纪仲年为了找到他,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派人几乎翻遍了整个贫民窟,可惜一无所获。
  当下,面对纪仲年的质问,林斯已经快将整个脑袋缩进肩膀里。
  他没想过自己会在这种状况下重遇纪仲年,第一反应就是惊慌无措,只想要逃跑,不想让纪仲年看见他现在这副样子。
  “......你、你认错人了!!”林斯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