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页


        沈默月发现松无恙几个月不回来,这刚一回来又要走,便起了玩心,非要跟着来。来也就来了,他一听说有大比,更是不坐主判位不干。
        李照倒是无所谓,就让人随了他去。
        千秋派虽然是魔宗,但如果他日真有鞑虏铁蹄入关,那么内部矛盾肯定是得先放一放的。所以李照很早就有了见一剑沈默月的心思,如今他自己送上门来,倒是省了李照的车马功夫。
        做主持的是林宇屏,他向来嘴皮子利索,说起逗趣的话来,那是把台下的观众们逗得哄堂大笑,简直停不下来。
        “青牙和赤脊的师父。”薛怀指了指主判位上的北冥老鬼,给李照介绍道。
        北冥老鬼乃是北冥玄宗的宗主,鸡皮鹤发,却又精神矍铄,一双眸子黝黑深邃。只一眼,他就在众多观赛厢房中找到了李照所在,举杯投来一笑。
        李照举杯还以微笑,随后说道:“老爷子是被谁请来的?这山高路远的,能请动他,倒是稀罕。”
        薛怀摸了桌上一颗花生到手里,搓了搓,回答道:“青牙和赤脊听说你要搞比武,就差自己没冲过来了,可惜老大那儿走不开,他们也就跟着走不开,这不就只能央着师父来凑个热闹。”
        后头松无恙单腿坐在厢房的另一扇窗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豆子入嘴,她神情恹恹,多半就是被主判台上笑靥如花的沈默月给惹的。
        说起沈默月,这人倒是让李照有些意外。
        他生得和沈婴婴完全不一样。
        沈婴婴身上多少带了点江南水乡的柔美之情,可沈默月却是脸型周正,宽眉虎眼,一派豪爽之气,且其身材魁梧,怎么看都怎么和阴柔魔宗搭不上边。
        松无恙长腿一摆,落在屋内,她拍了拍手上的豆渣碎屑,强扯了笑容道:“阿姐,我出去一下,去去就回。”
        显然松无恙是有心事,她没等李照回话,自己就埋头出去了。
        阮素素正开门往屋里走,与她擦肩而过,略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之后,进门问道:“松无恙这是怎么了?”
        屋内李照耸了耸肩,说:“许是沈默月的出现令她不愉快了吧。”
        底下林宇屏已经说完开场白,正在介绍参赛的选手了。
        将所有参赛的大侠拉出来秀一把是李照的主意,不仅要秀,她还整了个投票。凡事买票进场的,都有投票权,票选出前十之后,这十位侠士便会成为人气王,代言将来的沁园大比。
        伴随着一道道欢呼声,报幕也进入到了高潮阶段。
        李照捧着茶站起来,倚在窗边,看着松无恙一路小跑去了主判台,到了沈默月的身边。这两人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但从沈默月身边的人的表情来看,应该不是什么私密之事。
        所有主判中,只有一个人坐得一板一眼——江恂。
        与李照之前见过的温荣荣易容的江恂不太一样的是,李照在这个真主的身上看到了一股不容侵犯的正气,这一点是温荣荣仿不出来的。
        阮素素将手里的信放在桌上,接着说道:“我几个师姐过来了,想要见一见你,照儿,你觉得如何?”
        红袖派如今可以说是继清风谷之后,彻彻底底绑在李照搜船的第二个宗门了。其内门弟子均在沁园中担任要职,即便是外门弟子,也能在学堂、育幼院等处寻到用武之地,较以往那种闲赋在家的尴尬境地要好太多。
        “好呀,阮姐姐的师姐,便是我的师姐。”李照笑眯眯地抿了一口茶,说道。
        说见,外头一群身穿着红黄相交圆领袍的姑娘们就簇拥着进来了。一群人见到李照之后,有在打量她的,也有看着她在低声交谈着什么的,但看得出都是十分善意的目光。
        “这几位师姐都是教中的规训师姐,分管江南地区的育幼院。”阮素素依次指着人给李照介绍,“这几位是执法师姐,她们管着的学堂眼下是排行榜名列前茅的几个。”
        被众人推到前头出来发言的是执法师姐康茹。
        她长得十分和善喜气,一说话,有如黄莺般悦耳:“李姑娘在新刊上说的,女人也能顶半边天,是真的吗?”
        这句话是目前最受诟病的一句。
        许多文人投文到沁园日报,也多是对这句话不满。
        李照嗯了一声,说:“这话却不是我说的,是那位二十八画生说的。”
        “二十八画生?”
        “是他!是那个能写下万类霜天竞自由的二十八画生!”
        “这话居然是出自他口?没想到竟有男人能说出这等话来,真想结识一下。”
        姑娘们眼中迸射星光,窃窃私语中饱含向往。
        康茹清了清嗓子,又问道:“那李姑娘,这个半边天是如何个顶法?”
        李照瞥了一下底下比武台上已经开赛的第一场,见到是江城子上台后,便懒得看了,直接走向康茹,说道:“女人能顶半边天的意思便是,女人该享有和男人一样的社会地位,并肩负和男人一样的社会责任。”
        ——“好!”
        底下的观众们突然吆喝了一声。
        “我知道,学堂的新课本里有说过,男女地位是平等地,女子应有财产权和继承权、结婚自由权、平等教育权,参政议政权。”后头有个姑娘举手答道。
        “正是。”李照抚掌一笑,说:“女子在享有和男子一样的权利时,也该承担一样的义务,此为女权。”
        康茹凝眸思索了一下,继续问道:“那更具体的一些呢?”她是个务实派,听了这么多大道理,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落到实处。
        李照眸光一转,反问道:“康姑娘在哪个学堂?”
        “恒州学堂。”康茹回答道。
        恒州离殷州可以说是纵贯整个端朝,康茹能千山万水到殷州来,足以见得她这心中的疑虑到底有多迫切。
        “恒州学堂如今学生里,男孩有多少,女孩有多少?”李照挑眉摸了一颗桌边的花生到手里。
        康茹仔细回忆了一下后,说:“男孩有十三人,女孩有二十九人。”
        屋内所有人都在看着李照,包括坐在一角的薛怀,她们并不懂李照问这个问题的意义,也就对回答更期待了一些。
        李照将花生红衣搓了,丢嘴里嘎嘣嘎嘣嚼了后,缓缓说道:“论婚姻自由,那么这二十九个女孩将来若是遇到了心上人,纵然门不当户对,也能得偿所愿,成就二十九个家庭。她们有平等教育的权利,所以明礼知义,这二十九个家庭将会先天具有良好的文化氛围……”
        一点就通的康茹突然恍然大悟,抱臂接过李照的话茬道:“如此以文传文,即便是农户也能称为书香世家,届时便是人人明礼,路不拾遗。而这,原本是那些男人口中的,属于他们的担当。”
        “对。”李照坐到桌边给自己续了一杯茶后,示意众人落座,随后说道:“传承与文化被男人把持了千载,若女人要自强自立,那就得肩扛起这其中责任,相辅相成之后,女子的社会地位自然就能与男子持平。”
        一角的薛怀吞了吞口水,弱弱地问道:“小照,你就没想过这些言论会引来多大反扑吗?”
        反扑?
        李照笑着偏头去看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众红袖派的姑娘们,说:“今日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所以我才敢开这个口。刚才我说的那些话的确不方便现在就传出去,但也是该让男人们紧张一下了。”
        女权运动必定会与新文化运动息息相关。
        民智被唤醒之后,世人必将意识到过往数千年孔教三纲对女子的压迫到底有多重。而这份压迫之下,不单单是女子的累累鲜血,亦有着底层男人的尸骨。
        所以归根究底,这不是男权与女权的博弈,而是封建礼教与黎民百姓的博弈。
        康茹坐在一侧,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身边几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推了一个人过来。
        “这个是我的小师姐,穆安。”阮素素俯身在李照耳边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