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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此前从彭文昌嘴里冒出来的天钢和神令让李照心有余悸,那么现在彭文昌这一句话就已经能让李照手心冒汗了。
        要多少都可以给多少,说明这个天钢的生产量相当之庞大,彭文昌这个主事可以随意调用产物。而后半句,则是说明了天钢冶炼的速度之快。
        在李照的记忆之中,的确有那么几种冶炼法大大提高了熔炼的速度。这些冶炼法的出现提高了钢铁的生产规模和速度,也减少了对劳工的需求,更是为其他新兴技术奠定了相当重要的基础。
        这个技术,她必须要拿到手!
        想到这儿,李照重新握在了尚插在彭文昌腰间的那柄匕首上,说道:“我不管你入城有多难,我只要天钢的冶炼方法。或者说,你可以将工匠给我,我今日就绕了你一命。”
        只要彭文昌敢摇头,或一句拒绝的话,李照这匕首就会拔出来再捅进去。
        彭文昌当然感觉到了自己腰侧扎着的这匕首有动静,他此时心中那叫个恨啊。没想到他这个终日打鸟的,有朝一日叫鸟啄了眼睛!
        如今技不如人,被挟持了,他哪儿还能顾得了那么多,赶紧挑着不那么有利害性的应了:“行,行,我把工匠带出来给你!这几日杜姆公爵不在祐川,我带个把人出来,应该不成问题。”
        但李照并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于是,彭文昌就听到自己背上坐着的那姑娘继续问道:“除了天钢和神令,祐川里还有什么?”
        “没了,祖宗,真没了……”彭文昌苦不堪言地耷拉着眉眼回答道:“光是这天钢,就已经是投入了整个祐川的人,即便是这样,我还得不停地出来打劫征人……”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至于如此冒险。
        陇右道上本来就是地广人稀。
        几个大城要么是因为抵死不降而被英吉利亚人屠了城,要么就是因为有守捉驻扎而战至了最后一个人。激烈的战事之下,别说是青壮劳动力了,就是那些被保护在后方的老弱妇孺,也都死伤惨重。
        李照也不急,施施然坐在彭文昌的背上,等着墨炆和秦秋淑回来。
        马车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墨炆气喘吁吁地勒停马车,在翻身下车的同时,朝李照喊道:“李姑娘,人都还活着!还活着!”
        虽然何雷这一伙人是手上沾了血的人,但他们仍然是墨炆与秦秋淑此行第一次成功救下来的人。秦秋淑坐在马车上,从车窗处探出头来,望着李照又哭又笑。
        “嗯,你们该见识的也见识过了,现在便带着他们去同昌吧。”李照拔了身后的三秋不夜城,一把薅起脸色泛白的彭文昌,扭头淡定地对墨炆说道。
        “什么?!”墨炆愣了一下,没想到李照居然会要他回去,于是短促地喘了几口,问道:“为什么?李姑娘你不是说,想要做文章,想要写出能发人深省的文字,就得先深入到苦难之中吗?”
        “你看过了。”李照从六筒手里接过最后一点绳子,将彭文昌的手也给绑了起来,继续说道:“我本意也就是带你们到这里止,眼下马车上还有三个伤员,你们带他们回同昌,也能救上三个人的性命不是吗?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
        秦秋淑本是在马车里照料何雷那三个兄弟,她一听到李照要遣她回去,连忙撩着车帘就跳了下来,一边跑一边说道:“李姑娘是觉得我们是拖累吗?我……我可以学武……如果、如果现在还来得及的话。”
        这话从秦秋淑的嘴里说出来,她自己也知道有多离谱,说完脸就涨红了一片。
        “我不觉得你们是拖累。”李照将捆着彭文昌的麻绳攥在手里,接着说道:“你们能陪我走这一路,其实我很感谢你们,因为若是我一个人走,我不会留手,也不会救人。”
        何雷与六筒对视一眼,马上领会到了李照这话里的意思。
        墨炆张了张嘴,复而闭上,垂着头,眉眼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顿。他不想就这么离开,这不单单是因为他想要写出深刻的文字,更是因为他没办法说服自己安于享乐,没办法让自己在其他人受苦时,平静的入睡晨起。
        “你们以为,同昌就安全了?”李照失笑道,“我让你们回去,是希望你们能给我搭把手,可不是让你们真的去享福的。”
        的确,此时此刻的同昌城里,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顾奕竹在李照离开同昌不久之后,就带着人手过来了,跟着他一起过来的,还有清风谷红袖派的人,柳越也跟了过来。只是柳越的伤刚好不久,不能提重物,就成了同昌城里唯一一个清闲人物。
        “怎么?觉得有些无所事事?”抱着一沓纸从柳越的客房门前经过的顾奕竹瞧着柳越坐在桌边发呆,索性转了步子进屋,边走边说:“这些都是从各地收过来的消息,虽然明空眼下去了陇右道,日报不能及时送到她手上,但也还是得日日整理出来。”
        砰——
        他将东西放在沈越面前,笑眯眯地说:“慎行既然不能提重物,又不能太操劳,那不如先帮我整理整理情报?也不用太累,适当整理整理,打打下手就好。”
        “这些……可以让我经手?”柳越微微蹙了眉,目光落在面前的这堆信件纸稿上,没动手去碰。
        “为何不能?”顾奕竹哈哈一笑,坐在柳越对面,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是对柳越的赏识,“明空交代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慎行你这几个月在我身边可没少帮我的忙,我若还不能信你,那就是我这个人眼睛有问题了。”
        柳越摇了摇头,说:“我帮你,也可能是因为垂涎你手上的权力。”
        这几个月以来,顾奕竹办事议事从不避着他,仿佛是将他当做自己人来看待一般。

396  羁绊
        听到柳越这么说,顾奕竹笑得更欢了。
        他一面将桌上的资料分成好几摞,一面说道:“我手上能有什么权力?这一切都是明空的,是她的头脑与能力造就了如今的所有,我只不过是代行其事罢了。而且,她曾经明确的对我说过,她信任你。”
        当然,李照的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照对顾奕竹说起柳越时,虽然毫不掩饰对柳越行事风格的欣赏与对他人品的信任,但同时也对柳越的立场持有着观望态度。
        尤其是在如今这种时候。
        楼兰楼月出事,柳俜下落不明,李照并不知道柳越在清醒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来。
        所以她对顾奕竹的留言是,希望顾奕竹审慎对待柳越。
        “她”
        一个字从柳越口中说出,却又停了下来。这几个月里,他一直有从其他人嘴里听到很多与李照有关的故事。
        那些故事里的李照聪颖,机智,仁义,仿佛无所不能。
        这让柳越有些诧异。
        毕竟,他最后一次见李照时,她还是身无傍身之势,举步维艰的境况。
        “明空眼下应该已经到了陇右道的腹地,我虽然不同意她亲自去那等险境,但她决定了的事,向来难以改变。”顾奕竹提笔,将信件用炭笔圈出了三种不同的分类标记。
        柳越依旧没有动手。
        不光是没有动手,他甚至连目光都有一避开了一点。
        “瞧瞧,各地投稿过来的人们,其实还是有不少忧国忧民之辈的,只是苦于无处抒发,这才被埋没了。”顾奕竹主动将其中几份信件拆给柳越去看,信中章写的好的部分被他用笔给圈了出来,“在新刊横空出世之前,我们想要看到这样的章,可是难得。”
        柳越垂眸看了一眼,眉头微微蹙到了一起。
        这封信中的章说起来倒也不算柳越这几个月以来看过的最僭越的一篇,但其用词之犀利,就算说放在新刊过往的投稿里,也算是独一份了。
        “她办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柳越犹豫了很久,还说把心中最大的困惑给问了出来。
        他知道沁园如今的势力到底有多庞大,也知道沁园几乎掌握着大半个端朝的商路,以及情报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