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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被一路拽着到李照面前,气喘吁吁的,还没缓上两口,就被两股严厉的视线给逼得直接为仍旧在抽搐着的这人把脉了。
        过了一会儿,大夫皱着眉头,伸手去拨开李照的兜帽。
        泛着斑驳银白色的脸猝然漏到大夫面前时,着实把大夫给吓了一大跳。然而他却没叫出声,只是狠狠吞了两口口水,接着将李照的眼皮子掀开,端详了许久。
        “如何?”薛怀看着大夫这一脸沉重,心里头急得不行。
        “脉象浮而无力,是为内伤旧病之兆,且其阳气不足,虚阳外浮,阴血衰少。”大夫说了一堆拗口的话之后,总结了两个字:“危症。”
        当天夜里,薛怀与阮素素二人守着昏迷不醒的李照,是半步都不敢离开。
        照大夫说的话就是,夜里李照极有可能服热,或继续抽搐,这时身边若是无人,可能会因过热而发厥症,又或是因为抽搐而窒息。
        总之就是离不了人。
        阮素素卸了铠甲就坐在了李照床边,之后吃饭洗漱也就是寸步不离,可她并没有能守得李照醒来,反而是守到了李照二次抽搐。
        “怎么办?”阮素素伸手压在李照双手上,问床尾的薛怀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见着照儿嘴里吐白沫了。”
        薛怀哪儿知道怎么办,城里的这些大夫已经轮流来看过李照了,不是束手无策,就是一无所知,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
        床上的李照其实是能听到阮素素和薛怀的对话的。
        她端坐在一片虚无之中,身边只有一本书,和一只丹顶鹤。
        书是那本名为端史的厚重书籍,翻过几页,可以清楚地看到后面那些历史已经一一浮现,其中,就有李照的大名。
        这是一个不好的征兆。
        作为执行人的李照不该,也不能出现在端史上。
        “这下难办了,难道说我这梦,是在警示我不得插手得太过深入?还是说提醒我注意分寸。”李照单手撑着脑袋,她翻过几页,上面说的都是李照并没有真正去做完的事,“不过,这些事我应该不会亲自做才是,交给顾奕竹做行不行的?”
        如此想着,李照偏头看向操作面板。
        操作面板上的义体处仍旧是标注着大大的叉,其他地方的权限也一并被那只鲲鹏给封禁了,不过随之带来的好处是,李照对物品栏里的那些东西拥有了离线使用权。
        说得简单一点的话,那就是李照在试用那些道具时,不再局限于那么些许的使用时间,也不需要用积分换取后续的使用。
        福兮祸所依啊——
        感叹了几句之后,李照伸着懒腰起身。
        她听着耳边阮素素的说话声,自然就清楚自己要赶快清醒才是,可当她绕着这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虚无来回走了好几圈之后,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出去的法子。
        意识的苏醒不够支撑李照从这一片混沌中清醒。
        “照儿,回来好不好?”阮素素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姐姐许久没有看到你了,你怎会变成这样?你到底受了多少苦?姐姐以后不走了,姐姐守着你,守着你好不好?咱们选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过我们的小日子,不去管那些世俗纷扰,也不管谁会当皇帝。”
        一声长长的叹息。
        是薛怀的。
        “素素姐,小照走到今时今日,断然不会轻易放弃。”薛怀的话带着他对李照的行为的理解,“你别哭……你一哭,小照怕是要心疼了。这些日子里,我想了很多,我想……顾奕竹要揽权,就让他揽权吧,毕竟小照希望的不过是这世间万民有衣蔽体,有屋栖身……”
        薛怀没说出口的话是——
        她做她的圣人,不需要沾染尘埃,而我则来当她身前的那柄剑,包揽那些脏污之事。
        能跟在李照的身边,领会李照的意图,见证她所做的那些点点滴滴,这些对薛怀来说,是一次前所未有的体验。这些体验让薛怀第一次生出一种迸发向上的意愿,让他对这笼罩着他和妹妹的污浊的天充满憎恨和叛逆之心。
        李照听到薛怀的心声后,不禁一笑。她在想,幸好她一开始在扬州就阴差阳错地进了大光镖局,幸好她几乎没废什么功夫,就遇到了阮素素这些人,幸好这些人愿意对她托付信任,愿意陪她一路走下去。
        “我不管什么其他人——”阮素素伏在李照的胸口,眼泪晕染了一片,“如果小照不能醒,我便杀去长安,叫赵毅付出代价!”

432  柳名刀
        听到阮素素这么说之后,薛怀有些急了,连忙说道:“你别冲动。”
        比薛怀更急的,当然是始终没办法自主苏醒的李照了,她是真的担心阮素素会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来,也担心阮素素的个人安危。
        长安非比寻常之地,想要单枪匹马地闯进去就已经很难了,更别说阮素素这还企图伤到重兵把守的皇宫里的赵毅。
        阮素素从李照身上起身,扭头望向薛怀,很坚定地说道:”我爱惜照儿,也知照儿这一路走来十分不易,所图甚大,但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照儿一再受到伤害。“
        她始终无法忘记自己在乱军之中,一抬头时,所见到的景象——
        冷月忽然从云层中钻了出来,撕开昏沉,泄下一缕清光。
        其后,一人一鹤,猎猎带风。
        犹如神祗般降临。
        挥刀挥得已经麻木的阮素素这时听到了一道悦耳且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像是能给她注入力量一般,令精疲力尽的她看到了希望,之后再落下的一剑,轻而易举地将她身前的敌军士兵掀翻了去。
        轰!
        猛烈的声响在冲天的火光之后降临。
        猝然回神,阮素素握紧了李照的手,将脸贴了上去,不再说话。
        薛怀见她态度如此坚决,心里有些着急上火,他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心中思绪百转千回,最终是推门离开了。
        李照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阮姐姐。”李照喊了她一声,搭在身上的手指腹摩挲了一下,旋即抬起,摸在了阮素素的脸上,触手湿润温热。
        阮素素的脸上一瞬间闪烁着多重的神色,欣喜和担忧喷薄而出。
        “是我不好,让阮姐姐你担心了。”李照哑着嗓子,勾唇努力绽放了一个笑容。
        刚止住眼泪的阮素素被李照这一笑又给惹得哭了起来,她一面哭,一面扯了帕子过来擦了擦李照手上沾染到的泪,口中说道:“什么担心不担心的?你来救我了,是你救了我,救了这满城的百姓。”
        德胜军的援兵并没有那么及时,如果不是李照的出现,阮素素与薛怀带着的这么一小撮的士兵根本撑不住敌军攻城。
        “名刀大哥呢?我没见到他,阮姐姐你可有看到他?”李照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起她先前挂念着的人。
        刀剑无眼,即便是身手再好的人,在此种乱军丛中,也难保自身安全。
        阮素素被问得一愣,摇着头回答:“我们并没有瞧见名刀大哥,他跟着你来了?你们分头行动了?”
        “遭了!”李照挣扎着起身。
        “你先躺好,身子还弱着,何必逞强?我这就和阿怀去找名刀大哥,若是有了消息,立刻通知你,如何?”阮素素连忙将李照按了回去。
        其实不用她按。
        李照在起身的那一瞬间,眼前一黑,随后顺着阮素素的手又倒回了床上。她感觉到脑中一片混沌,舌尖口腔满是血腥之气,仿佛这具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木。
        可她自己清楚,李照的身体本就已经是个空壳,根本不可能再差。
        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是——
        她这个掌控载体意识和行动的主脑出现问题了。
        朦朦胧胧中,李照看着阮素素离开,看着一个似有似无的人影一点点走向自己,俯身抚摸着自己的头。虽然李照看不清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但能从这个人的动作中感受到温柔和爱意。
        “姐姐。”
        非常陌生的声音响在李照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