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曹芎摇摇头,抿唇一笑。
拖着不便的脚,伍无郁大步离开这院落,看着面前的鹰羽卫,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升腾。
“大人……”
看出大人脸色不好,恭年上前低声询问,“咱们去……”
没有回应,伍无郁径直上了马车,这才沙哑道:“走,南下岭南。”
马车外,一众鹰羽互相看了眼,皆是有些无奈。
这是要连夜赶路了。
不过也算不得什么。
当马车开动,伍无郁便斜靠在车壁上,一遍遍在心底回味着刚刚曹芎的话。
倏地,他猛然起身,沉声道:“恭年!”
“在。”
外头立马响起声音。
“调派鹰羽往剑南道的信,发出了吗?怎这几日了,还无回信?”
听到这话,恭年顿时苦笑道:“大人,这才几日功夫,他们怕是还没出江南道呢。”
双拳攥紧,伍无郁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知道了,派人去信,让他们入剑南之后,速速回复。给剑南道鹰羽也去信,让他们递交名册。”
“是!”
心中思绪被曹芎挑动的有些不安宁,伍无郁想了一会后,又道:“拿纸笔来,我写一封信,你连夜派人,送往岭南,交予杨砚之手。”
这一声声,听的恭年半点不敢怠慢,连忙便去取了纸笔,还寻了一盏小灯,一同送入车内。
马车在一侧停下。
伍无郁借着灯光,看着面前小桌上的信纸,思虑片刻后,最终提笔写下八个字,“将过岭南,盼望一晤。”
没有敬称,更不落名讳,就这么将这八个字的信装入信袋封好,这才递出。
接过这封无名信纸,恭年迟疑道:“那大人,我们是否还连夜赶路?”
神态略有疲倦,他吹灭灯火,后仰躺下,沙哑道:“罢了,派人将信送出,就地歇息一夜,明日再启程吧。
启程后,大队往西,在剑南道边上等本侯,恭年你带几人,随本侯一起,去一趟岭南。”
“是……”
车内静谧,伍无郁全身笼罩在黑暗中,双眼毫无焦距的四处探寻。
一个不好,说不得就有性命之忧啊……
曹芎的音容回响在脑海,伍无郁眉头皱了皱,有些烦躁。
他这话,究竟是真心提醒,还是故意为之,要乱他思绪?
不得不说,这谈过一番后,虽然看不透这曹芎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心底,却开始对其有些惊意了。
不是崇敬,就是惊意……
从见他的一开始,所有的话,看似伍无郁在问,在逼,实则节奏方向,都在曹芎掌控之下。
一会说是阁老故友,一会又说是陛下从龙之臣。
“他是看出来了,还是故作试探?”
黑暗中,伍无郁喃喃出声:“乱我心啊……”
……
…………
一夜无事,次日天刚蒙蒙亮,车队便开始启程,大队西去,伍无郁与恭年则带了几人,继续南下。
这一路上,直至到了岭南边,都没发生什么波折。
“大人,终于到岭南了。”
恭年笑了笑,眺望远处道:“前几日不是得到杨大人回信,说要来迎接吗?怎不见人?”
正说着,便见到远处奔来一队轻骑。
也无旗号,马上也是些劲衫汉子,看不出什么。
只当是过路的人,恭年微微皱眉,便站在伍无郁身前。
不过伍无郁确是一眼看到了为首者的面貌,因此抿唇一笑,“黑了不少啊,这岭南风水,倒也不怎养人。”
闻声一愣,恭年认真看去,好一会,这才不敢置信道:“那……那是……杨大人?”
话音刚落,便见这队轻骑勒马止住,为首者大步上前,朗声道:“哈哈,岭南节度使杨砚,参见钦差大人,许久不见,许久不见啊!”
恭年退开。
伍无郁上前拱手笑道:“杨大人在岭南,可好?”
杨砚眼神一沉,抖了抖衣衫尘土,叹气道:“虽说是有十道封疆大吏的名头,但砚还是无一刻,不念神都啊。便是给六部当个侍郎,也好过在此……”
“好了,换个地方再说也不迟。”
“自然……”
第四百九十一章 论剑南
就在路旁茶摊,恭年给了摊主几两银子,让其暂且离去。
伍无郁与杨砚,便在这,双双入座。
“恭年,四周十丈,不可有外人。”
坐下后,他淡淡开口。
恭年当即拱手一应,转身而去。
吩咐完毕,伍无郁这才望向对面的杨砚,看着其黝黑的肤色,坚毅的眼神,不禁感慨,“刚见杨大人还在说,这岭南不太养人啊,生生把如玉公子般的杨大人,给磨成了糙汉。”
闻声一笑,杨砚唏嘘道:“这到不算甚,左右是对得起这一身,没白费功夫就是了。
岭南如今,不敢说尽在掌握,但到底也不再是个虚职空衔。
对了,侯爷您这次来,看着像是轻装简从啊,不打算去岭南瞧瞧吗?”
“不必了,只是来见一见你,见完就走。”
伍无郁深吸一口气,左右瞧瞧了,压低声音道:“本侯这次的差事,你琢磨出什么来吗?”
眼中精光一闪,杨砚下意识攥紧拳头,“起初没有,还以为是陛下欲整治吏治。但侯爷在江南道的事传来后,到是发觉了一二。
怕是冲这那些坐镇一方,手握实权的节度使去的吧?
江南道的曹大人……如何?”
“整治吏治,为其一,试探各地节度使的心思,为其二。”
伍无郁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本侯近几日,觉得应还有其三,但只是个苗头,或许再过些时日,能猜透。
至于曹芎其人……老奸巨猾,城府极深,本侯不是其对手。”
听完之后,杨砚点点头,却是一脸沉思,没有开口。
伍无郁也不着急,就这么饮着茶水,静静等着。
片刻后,杨砚抬起头,望向伍无郁道:“侯爷,砚早在上次岭南相谈时,便将此后前途之命运,悉数交到您的手中。
这次侯爷您来见我,我亦知侯爷心思。
既然侯爷您不想说,那就让砚斗胆,说一说其三吧……”
“没什么想不想的。”
摆摆手,伍无郁沉声道:“只是觉得,若本侯办完其一其二,将会有场大变动才对。具体如何,当真没有头绪。”
“不!”
右掌按住桌案,杨砚呼吸一促,咬牙道:“变动已经开始了,在您出神都南下,当您在江南道掀起官场风浪时,这变动就已经开始了!
不会等到您一道一道走过去,然后才开始,而是在您走的路上,这变动,就开始了!”
双目一凝,伍无郁呆愣一会,随即心中明悟,喃喃道:“是啊,若此说来,到对了。
世上哪有桩桩件件,分分明明的事?不都是这件事掺着别的事,别的事有影响着其他事吗?”
“侯爷,若真如此,那您这十道巡检督查使,可真就是冲锋陷阵一头卒啊!”
杨砚面露担忧之色,“说实话,曹芎此人,我也略有了解,他能如此沉住气,想必是早已看透了事情的始末。
其他那几位,看透不看透的,不好说。但怕是没曹芎这份沉稳,没他这份城府啊……”
“刀上尖,阵前卒。”
伍无郁点点头,有些阴霾道:“这件事,在神都时,本侯就知道了。当时原就想着,无非一搏舍身而已。
话说回来,现在看透了,不过还是险中求存。到没甚差异。”
微微摇头,杨砚叹气开口,“总归还是不太一样的。不过既然侯爷已经做好准备,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对了侯爷,可有能用得着我杨砚的地方?”
“这也是我离开大队,特意来见你的一点。”
伍无郁目光一深,“你杨砚,在岭南就当个瞎子,聋子,对岭南之外的事,权当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