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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页


              “我找不出来,”初学修女德·彼埃纳小姐说,“我只闻到我们这些人的气味!”
              “您照我教您的办法去做,就再也不会挨咬了。我的孩子,您一感到自己被咬了,就立刻脱掉衣服,举起您的衬衫,不过注意不要观看自己身上各处——这可是罪孽。您只应该留心那可恶的跳蚤,诚心诚意去找它,不要顾及其他;您一心想着那跳蚤,只想逮住它——这已经不容易了,因为您可能把皮肤上一些从娘胎带来的小黑点误认为跳蚤。您身上有痣吗,小乖乖?”
              “有的,”她说,“我有两个紫色的斑点,一个在肩膀上,另一个在后背偏下的地方,藏在肉沟里……”
              “那您怎么看得见?”佩贝杜嬷嬷问道。
              “我本来不知道,是蒙特雷索尔先生发现的……”
              “哈哈!”修女们说,“他只看见这个?”
              “他什么都看见了,”她说,“我那时候很小,他也不过九岁多一点;我们在一起玩……”
              修女们这才明白,她们笑得太早了。奥薇德嬷嬷接着说:
              “上面说到的那只跳蚤从您腿上跳到眼睛上,妄想躲进凹洞、树林、壕沟,上蹿下跳,执意逃命,这一切都是白费力气;本修院的规章要求对它穷追不舍,同时口念‘万福马利亚’。一般说,念到第三遍,那畜生就被逮住了……”
              “您说的是跳蚤?”初学修女问。
              “当然是跳蚤!”奥薇德嬷嬷接着说,“不过,为了避免如这般捕捉会引起的危险,您必须做到,不管您在什么地方逮住这畜生,除了它您不去碰任何别的东西……逮到以后,您不要理睬它的叫唤、哀怨、呻吟、挣扎、扭动。假如它反抗,——这可是常有的事——您就用大拇指,或者用逮住它的那只手的任何一根手指把它死死按住;然后用另一只手去找一条头巾,以便扎住它的眼睛,阻止它乱跳乱蹦:这孽畜一旦看不清了,就不知道往哪儿走才好。不过兴许它气疯了,还可能咬您,所以您得略为撬开它的嘴,轻轻塞进一截从您床头的圣水缸里摘下的圣枝。这么一来,那跳蚤就乖乖不动了。但是您要想到,本修会的纪律禁止我们蓄私财,所以这畜生不归您所有。您应该想,这是上帝的造物,必须尽力使它活得舒服。
              “所以,首先您得分清三种重要的情况,即这跳蚤是雄的、雌的,还是童身。假如它是童身,——这种情况少见,因为这些畜生不知羞耻,个个淫荡放纵,遇上第一个雄性就会失身——您就从它的硬壳底下把它的后腿拽出来,拔下您的一根头发把腿捆住,然后把它交给院长,由院长征求教务会的意见后决定如何处置。假如这是只雄的……”
              “怎么看得出一只跳蚤是雄的?”好奇的初学修女问道。
              “首先,”奥薇德嬷嬷答道,“雄跳蚤郁郁寡欢,不像其他跳蚤一样爱笑爱闹,咬人不狠,嘴张得不大,被人碰到它身上您知道的那个地方它就会脸红……”
              “要这么说,”初学修女接着说,“咬我的都是雄的……”
              修女们闻言哄堂大笑,其中一位笑得尤其厉害,不由自主放了一个大响屁,全身震动,还带出水来。奥薇德嬷嬷指着地板上的水渍对她说:
              “您瞧,正所谓无风不下雨……”
              初学修女也笑了,她还以为大家在笑那位嬷嬷突兀的表态方式。
              “所以,”奥薇德嬷嬷往下说,“假如这是一只雄跳蚤,您就得取出您的剪刀,或者是您情郎的攮子,如果在您进修道院之前,他把攮子送给您作为纪念。反正您得用锋利的工具,小心翼翼剖开跳蚤的肚子。这时候它会嚷嚷,会咳嗽,会吐痰,会向您求饶,您会看到它点头哈腰,出汗,做媚眼,以及它为逃避这个手术而想到做的一切;您应该见怪不怪。只要想到您这样做是为了把误入歧途的造物引回正路,您就不至于手软了。您巧妙地掏出它的内脏,什么肝呀,肺呀,心呀,肫呀,各种重要器官,然后您把全套脏腑在圣水里浸几次,把它们洗干净,同时祷告圣灵使这畜生的内心超凡入圣。最后您利索地把所有内脏都放回跳蚤体内,它可是早就等不及了。这造物的灵魂如此这般经过洗礼,就信奉正教了。然后您立刻去找针线,细针密线缝合它的肚子,这时候您对它要十分尊重,就当它与您同为献身于耶稣基督的姊妹。您最好为它祈祷,这位夫人会对您行屈膝礼、注目礼,表示感谢您的关怀。总之,它再也不会叫了,再也不想咬您了。因为皈依了我们神圣的宗教,有的跳蚤甚至乐极而死。对于您逮住的所有跳蚤,您都如法炮制。看到您这般作为,余下的跳蚤先是对那只改奉正教的同类惊异赞叹,然后统统拔腿溜号,因为它们中邪太深,最怕当基督徒……”
              “它们肯定是想错了,”初学修女说,“世上还有比出家修行更大的幸福吗?”
              “当然啰,”于絮尔嬷嬷说,“我们在这里躲开了尘世的凶险和爱情的危险,爱情带来那么多危险……”
              “除了不凑巧怀胎受孕,还有别的危险吗?”一名年轻的修女问道。
              “自新王登基以来,”于絮尔嬷嬷摇摇头,回答说,“爱情继承了已故圣安东尼的大麻风、烧灼病、红色纠发病[2]等等,把各色各样的热病、忧虑、药材、痛苦放进它那可爱的研钵里捣研,制成一种可怕的疾病,惟有魔鬼能治。这对女修道院倒是大幸,因为无数夫人小姐闻之色变,她们害怕这种爱情,才守贞全节。”
              听到这里,全体修女吓得抱成一团,可偏生还想知道更多。
              “敢情只要爱,就得受苦!”一位修女说。
              “那可不!我的小宝贝!”奥薇德嬷嬷喊道。
              “您只消有一次爱上一位贵族小白脸,”于絮尔嬷嬷往下说,“您就有可能看到自己的牙齿一颗一颗摇动,头发一根一根脱落,您的脸颊发青,睫毛掉落,其痛无比。与您最宝贵的东西告别,这代价可是不小……有些可怜的女人会在鼻子尖上长一只虾,另一些女人身上最娇嫩的部位会有一条蜈蚣蠕动、啃咬……临了,教皇不得不把这种爱情革出教门。”
              “啊!所有这些痛苦,我多么庆幸自己一点也没有尝到!”初学修女娇态可掬地喊道。
              众修女听到爱情给她留下这等回忆,便猜她必定已借助某个普瓦西耶稣受难十字架的热力开了窍,貌似天真,其实耍弄了奥薇德嬷嬷。大家都为有她这样一位快乐的好伙伴而高兴,问她为什么才立志修行的。
              “唉!”她说,“我给一只从前受过洗礼的跳蚤咬了一口……”
              刚才放响屁的那位修女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又下气通了。
              “喂!”奥薇德嬷嬷说,“我们还等着您叹第三口气呢……假如您在祭坛上也说这种话,院长嬷嬷必定罚您吃彼特罗妮尔嬷嬷的伙食。只有这样,您那种音乐才能减弱音量……”
              “彼特罗妮尔嬷嬷在世时您认识她,天主果真赐给她一种本领,一年只上两次账房间[3]就行了?”于絮尔嬷嬷问。
              “是的,”奥薇德嬷嬷说,“有次她从晚上一直蹲到天亮,待到晨钟敲响了,急得她直说:我待在这里乃是遵循主的意志。话音刚落,她的负担就卸掉了,使她不至于误了晨祷仪式。可是已故的院长嬷嬷不相信这是上天特地赐恩,她说天主的眼光不可能降得这么低。事实如下:
              “对这位已故的姊妹,本修会此刻正在教廷活动,务求把她列入圣品;只要我们能支付发布敕书所需的费用,事情也就成功了。我说的是彼特罗妮尔嬷嬷,她发愿要把自己的名字登在日历上,这对本修会有利无弊。为此她以祈祷度日,整天跪在靠草地那一边的圣母祭坛前出神,声称自己听到天使飞向天堂的声音是那么真切,足以用乐谱记下来。大家知道她记下了《我们崇敬》,而没有一个男人辨得清这首歌里的四分休止符。她就这样日复一日,眼珠如恒星纹丝不动,节饮节食,摄入体内食物不多于我眼睛里能装得下的。她立誓不尝生肉熟肉,每天只吃一丁点面包。赶上双棍节,她才加吃少许不带一点半滴调味汁的咸鱼。这么一来,她眼看就瘦下去了,脸黄如橘皮,全身干瘪赛过墓中枯骨。她又是秉性属火的,谁要是撞了她,准保会如打击火石一样冒出火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