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散文 > 三万元的遗产 > 第3页

第3页


              “谢天谢地,上帝还没有把他收去哩;也许——”
              “这个老不死的家伙,我恨不得——”
              “赛利!不害羞吗?”
              “我不管那些!”愤怒的丈夫回嘴说。“你心里不也是这么想吗?如果你不是那么假仁假义地信教,那你也会老老实实地说这种话。”
              爱勒克的自尊心受了伤害,她说道:
              “我不知道你怎么居然说出这种无情无义和不公道的话来。信教哪有什么假仁假义的呀。”
              赛利感到很懊悔,但是他还想把他的话改变一个方式,用搪塞的办法自圆其说,借此掩饰他内心的不安——他以为只要改变改变方式,仍旧保留原来的内容,就可以把他所要和解的行家敷衍过去了。他说:
              “爱勒克,我的意思并不像那么坏;我并不是真的说假仁假义的信教,我只是说——只是说——,老一套的信教,你知道吧;——我是说,买卖人的信教——是说——是说——,你反正懂得我的意思。爱勒克——我是说——,比如说,你把包金的东西摆出来,冒充真金的,你知道吧,那本不是有意骗人,不过是照生意经行事,这是自古以来的老规矩,天经地义的老习惯,这是忠于——忠于——他妈的,我简直找不出适当的字眼,可是爱勒克,你反正懂得我的意思,也知道我没什么恶意。我再试一试,换个别的说法吧。你瞧,是这么的。如果有个人——”
              “你的话已经说得很够了,”爱勒克冷淡地说道:“这个问题就别再谈了吧。”
              “我当然愿意喽,”赛利擦擦额角上的汗,显出一副无法表达的感激神情,热烈地回答说。然后他又沉思地暗自辩解道:“我当然是估计得很准——我明明知道——可是我收回了自己的赌注,没有赌赢,我打起赌来总有这个弱点。假如我坚持下来——可是我没有坚持。我老是做不到。我的见识还不够。”
              他认定自己打了败仗,因此就老老实实、服服帖帖了。爱勒克用眼色对他表示原谅。
              他们最感兴趣、最关心的问题马上又占了上风;任何事情也不能一连几分钟把这个问题掩盖起来。他们两夫妻又把报上没有登出提尔贝利的死讯这个谜猜起来了。他们东猜西想地谈论着,老是怀着几分希望,可是猜来猜去,终于还是回到老地方,承认报上没有登他去世的消息,唯一分明的原因一定是提尔贝利还没有死——毫无疑问。这事情实在有点令人懊丧,甚至还有点令人不平,可是事实明明是这样,也就只好耐心一点。这是他们一致的看法。在赛利看来,这似乎是特别不可思议的天意;他认为这是异乎寻常的不可思议的事情;事实上,他所想得起来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要算这次最没有道理了——他也就相当激动地说出了这种意思;不过他如果希望引出爱勒克的话来,那可是落空了;她如果有什么打算,也把它保留在自己心里;她没有在任何市场上傻头傻脑地采取冒险行动的习惯,无论是在人间或是在别的市场上,她都是同样稳重。
              他们夫妻俩只好等着下星期的报纸——提尔贝利显然是推迟了日期。这就是他们的想法和他们的决定。于是他们就把这个问题搁下不谈,极力打起精神,干他们各人的事情。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一直都冤枉了提尔贝利,可惜他们自己不知道。提尔贝利很讲信用,毫不含糊;他已经死了——如期死了。现在他已经死了4天,而且是心安理得地死了;他死得很彻底,死得一成不假,正如公墓里任何一个新埋葬的死人一样;他死后已经过了不少日子,尽可以来得及在这个星期的《萨格摩尔周刊》上发表讣告,只不过是被一件偶然的事情排挤掉了;这种事情在大都会的报纸上是不会发生的,可是在《萨格摩尔周刊》这种可怜的村镇小报上却是司空见惯,毫不稀奇。这一次是登载社论那一版正在拼版的时候,霍斯特拉冰激凌厂送来了一夸脱白送的草莓冰糕,因此编辑先生为了表示狂热的谢意,连忙写了一段捧场的话,结果就把他为提尔贝利去世所写的几行冷冰冰的悼词挤掉了。
              排字工人把提尔贝利的讣告送上备用架去的时候,偏巧又把字盘搞乱了。否则这条消息还是可以在后来的某一期上登出,因为《萨格摩尔周刊》这类的报纸是不肯糟蹋“备用”材料的,在它们的字架上,只要不发生搞乱字盘的事故,“备用”材料是长生不老的。凡是搞乱了铅字的材料,都算是完事大吉,再也不会复活;这种材料付印的机会是一去不复返了。所以不管提尔贝利是否愿意。尽管他在坟墓里大发脾气,闹个不休,那也不要紧——反正《萨格摩尔周刊》上永远不会发表他去世的消息了。
              四
              5个星期闷沉沉地过去了。《萨格摩尔周刊》每星期六都按时来到,可是一次也没有提到提尔贝利·福斯脱。这时候赛利的耐性再也支持不住了,他痛恨地说:
              “这个该死的家伙,他大概是永远不死了!”
              爱勒克很严厉地责备了他一下,接着还用冷冰冰的严肃态度说道:
              “假如你这句糟糕的话刚说出口就得了急病忽然死去,那你会作何感想?”
              赛利没有经过细想,便回答说:
              “那我就会因为临死的时候没有把那句话憋在心里感到幸运。”
              自尊心迫使他说出一句话来,而他又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话可说,于是他就冲口而出地这么说了。随后他悄悄地找到一个藏身之地——这是他的说法——这就是说,从爱勒克面前溜掉,免得他妻子那些接连不断的责难使他招架不住。
              6个月来而复去。《萨格摩尔周刊》仍旧没有提尔贝利的消息。在这个期间里,赛利已经几次提出了试探性的问题,暗示他想要了解具体情况。爱勒克对他的试探都没有理睬。赛利终于决定鼓起勇气,大胆来一个正面进攻。于是他就索性提议由他自己化装一下,混到提尔贝利的那个村镇去,暗中把情况探听清楚。爱勒克果断地制止了这个危险的计划。她说:
              “你是怎么想的?你真把我搞得手忙脚乱!你简直像个小孩子,老要有人看守着,不让你走到火里去。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老地方呆着吧!”
              “,爱勒克,我可以这么做,不会叫人发觉——我准有把握。”
              “赛利·福斯脱,你不能不到处打听,这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当然喽,可是那有什么关系?谁也不会猜到我是什么人。”
              “啊,你听这个人说的话妙不妙!将来有一天,你必须向遗嘱执行人证明你没有探听过消息。那时候你怎么办?”
              这一点他忘记了。他没有回答,也没有什么话可说。爱勒克接着又说:
              “那么,你就别再转这个念头了吧,从此以后,你再也不要管这桩事情了。提尔贝利给你布置了这个圈套。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个圈套吗?他随时都在盯着你,一心指望你上他的当。,他会落空的——至少有我在守着,那就没问题。赛利!”
              “怎么?”
              “无论你活多久,哪怕是100年,你也别打听消息。答应我吧!”
              “好吧,”他叹了一口气,很不情愿地说。
              然后爱勒克又缓和下来,说道:
              “别性急嘛。我们搞得很顺当,等一等不要紧,用不着忙。我们确有把握的小小收入随时都在增加;至于将来的话,我还没有一次估计错了——我们的财富老是成千成万地往上堆。这一州里还没有哪一家的境况像我们这样顺当哩。我们已经开始有过阔气生活的希望了。这你也知道,是不是?”
              “我知道,爱勒克,当然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