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拥抱失败

    不逃避,不放弃,化主动为被动

    “韦伯,你就是一堆一文不值的垃圾!你没种!你没胆!你没个性!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知不知道你是一堆一文不值的垃圾?!”

    当时,基础水下爆破训练第一阶段的课程即将结束,我们离“地狱周”阶段只有几天了。我孤零零地站在沙滩上,4名教官围在我的身旁,强迫我完成数百个健身操动作。他们冲我大吼大叫,百般羞辱,把沙子铲在我的脸上。我就像一头被一群土狼包围着的受伤公鹿,一只被饥饿至极的雄狮逼到绝境的羚羊。

    这是我人生中的低谷时刻,至少在当时看来确实如此。(当然事实证明,后来还有更糟的时刻,这些我们一会儿再说。)

    刚开始进行基础水下爆破训练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的体质算是其中相当不错的了。但还没到24小时,我就意识到,说到身强体健,我很可能是班里垫底的,是220个学员中体能最糟糕的几个之一。这种感觉可不太妙。更何况我已经不是新兵了,我已经在海军服役了4年多,是一个二级士官,一个老兵,所以大家都对我有更高的期待。这对我的自信心是个不小的打击。

    但我对此无能为力,只能埋头苦练,默默忍耐。

    一开始,我班上的其他人只会对我说:“韦伯,振作点儿!”但后来,无论我做什么,我总是会引起他人的格外注意。在每周末的房间检查中,无论我所在的房间打扫得多干净,我和我的室友们总是会遭到批评,就因为我住在那个房间里。因此,我的室友们也都变得不太喜欢我了。没人喜欢我,整个班的学员都因我而遭罪。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拖后腿的人让我心里很难受。大家都想远离我,而我并不怪他们,我知道他们只是不想吸引额外的注意。但在这个地方,我太孤独了。

    现在离“地狱周”只有几天了,真正的紧要关头就要到了。而教官们已经断定,我不属于这儿,因此他们正在竭尽全力地赶我走。不是再过几天、在“地狱周”中,而是现在,马上。

    公平地说,这正是这些教官在训练第一阶段的任务:淘汰在表现曲线底端的所有人,为培养真正的海豹突击队士兵奠定坚实的基础。基础水下爆破训练就是为此目的设计的。训练第二阶段和第三阶段的目标是:选出那些更机智敏捷的,适合参加潜水、狙击、爆炸物处理以及其他一切作战行动的士兵。而第一阶段的目标是排除那些连尝试一下都没资格的人。训练第二阶段和第三阶段的教官们正指望着训练第一阶段的教官们做好筛选精简的工作。

    这就是当时发生的事。因为我太弱了,所以他们理应将我排除在外。

    而且他们已经接近成功了。我陷入低谷,不仅体力上精疲力竭,情感上也几近崩溃。要知道,我是在加拿大荒野的一个牧牛场长大的,那儿没有电,也没有自来水。但那个时候,在那片圣迭戈的海滩上,我所感受到的那种强烈的孤独感是前所未有的。

    “退出吧,韦伯!你为什么还在这儿?你什么能力都没有!你真丢人!你是垃圾!你明知道你在拖其他人的后腿,大家都盼着你退出!像个男人的样子,哪怕就这一会儿,赶快按铃退出,结束这一切!”

    他们说得没错。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除了这唯一的信念:我决不退出。

    你可以把这称为顿悟。但对我来说,这只不过是看清显而易见的事实真相的一刻。我俯卧在沙地上,然后突然之间,我看到了摆在我眼前的那个事实:我还在这儿。

    我是不是很惨?惨到家了。是不是糟透了?完全没错。我是不是讨厌这里每分每秒所发生的一切?确实如此。

    但,那又怎样?

    我已经挺过了他们施加给我的百般刁难,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刻——而我还在这儿。他们可以杀了我,但他们不能让我退出。

    我抬头看着教官们,凝视着那个带头打压我的教官的眼睛,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让我离开这儿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把我装在运尸袋里运走。”

    他们让我回到了队伍中。从那一刻起,他们的态度缓和下来。我再也没有拖过团队的后腿。在随后的几个星期中,我从在班里垫底或接近垫底的状态,一跃成为最终通过基础水下爆破训练的不到10%的学员中的一个。我从差等生变成了优等生。而重点在于,这并不是因为我突然变强壮了或者突然变优秀了。那天下午,在那片海滩,唯一发生的改变是:我已经下定决心,不管怎样,我都要坚持下去。

    我决定拥抱失败。

    淤泥中有黄金

    在我们海豹突击队中流传着一句话:“成为赢家就要付出代价。”这句话说得很对,但成为赢家的秘诀之一正是拥抱失败、障碍和损失。我们还有一句话:“最妙的点子往往来自最糟糕的地方。”大多数非常成功的商业点子都脱胎于失败的经历,有时甚至是极为惨重的失败。但痛苦是暂时的,而习得的经验是无价的。

    十多年后的一天,当我拿着手机坐在我的车里,凝望着拉荷亚突出于太平洋海岸边的悬崖峭壁时,我又想起那天的那片海滩。我一直以为,那一天就是我跌入人生谷底的一刻。我摇了摇头,慢慢地长叹了一口气。不是这样的。此时此刻,我才真正遭遇了绝境。

    在之前的章节中,我曾在谈到我和托德·达喀尔曼见面的情形时简短地提到过这件事,但那时我所描述的是这个故事的乐观版本。现在,我们彼此已经很熟悉了,是时候告诉你那件事情的真相了。

    当时我已经退役5年了。那之前的三四年,我基本上一直在南加州沙漠中忙着创业,我们已经为了风零这个项目募集了数百万美元的资金。我将我的全部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其中,还包括400万美元的资金,其中大多数来自这个项目的投资者,这些人包括我的朋友、我以前的海豹突击队队友,甚至还包括我的亲人以及所有相信我的人。但这些投资全部打了水漂。一系列琐碎而没完没了的涉及环境影响的诉讼案击垮了我,让我无力再战。

    我已经准备好打电话给我的律师,告诉他我决定关停这个项目,宣布公司破产。400万美元就这样没了。家人、朋友,数十位投资者的信念,我五年的人生,还有我最宝贵的资产——我的声誉,全都没了。而且,声誉一旦失去,就很难挽回了。

    我想重复一遍我在那片海滩上做过的事。我想冷冷地瞟上一眼,悠悠地吐出一句,“去你的,我不会退出,除非你把我装进运尸袋里”,然后就把事情顺利地解决掉。但这不是基础水下爆破练习。这是商业经营,而此刻我已经躺在运尸袋里了。我的好朋友约翰·蒂施勒,也是我的律师,已经帮我确认过这一点了。“我经常目睹这样的情况,布兰登,”他说,“现在这件事已经覆水难收,再难挽回了。你必须放手。”我知道他说得对。

    我拨出了那个电话。

    而随后,局面变得更糟。当地政府准备绕过公司,直接起诉我本人。几个生意伙伴也突然调转攻击方向,起诉了我。我必须偿付将近10万美元才能还清公司欠下的贷款。我将其作为我个人的义务承担下来,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快地结束这一切,继续往前走。

    而之后,我的妻子告诉我,这段婚姻她坚持不下去了。

    新的学年快要开始了,她不想让孩子们在这里的学校注册后没多久就不得不换学校,所以我们两人必须马上离婚。我们刚搬进一套全新的出租房,房屋很漂亮,能看到海,风景很美。我们就是在几天前才搬进来的,而我们必须现在就离婚。

    告诉孩子们我们要离婚的那一天,是我人生中最悲伤的日子之一。一个当地的心理医生给了我们很棒的建议和指导(花钱请优秀的心理医生是值得的),让我们得以用最恰当的方式处理了这件可怕的事情,至今我仍然为我们这么做了而感到庆幸。说来让人难以置信,在我的想象中,这件事原本还会更糟糕。我们带孩子们去了一个陌生的公园,我们以前从没去过那儿,孩子们也都对那里很陌生,因为我们不希望在孩子们的记忆中,这痛苦的一天会和他们喜欢的某个地方联系在一起。我们先让他们坐下来,然后把事情一股脑儿地告诉了他们。他们当然非常难过。我自己也哭得像个孩子似的,这整件事对所有人来说都太残忍了。

    让那4个基础水下爆破训练的教官把沙子铲在我脸上,让我忘了这件事吧。来吧,随便他们怎么样都行。见鬼,叫40个教官一起上吧。

    一夜之间——真的是在一夜之间,我就从一个孩子们的父亲变成了一个可怜虫:独自生活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周围没有家人的欢声笑语。除了一次次和新邻居之间的口角和摩擦之外,我一无所有。“人生低谷”这个词完全不足以形容我当时的境况。

    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我可以收拾行李,离开美国:承认失败,移居墨西哥,颓废懒散地打发人生剩下的时光,依赖我那微薄的老兵退休金维持生计。我知道这听上去沮丧极了,但你别以为我从未产生过这样的想法。不过我也知道,这么做就意味着我得离开我的孩子们,所以,不,这不是一个可以选择的选项。而且,这听上去实在太像“放弃”了。

    或者,我也可以退一步,回到海军部队。我考虑过这件事,但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与“放弃”也没什么两样。军旅生涯早就已经被我抛在身后了。我必须往前走,而不是向后退。

    试着拥抱失败吧,我告诉自己。

    于是我留了下来。

    一旦做出这个决定,没花多少时间我就重新爬了起来,拍去身上的灰尘,再次上路了。我接受了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在圣迭戈的一家安保公司担任管理人员。我不喜欢这份工作,但它能让我付清账单。我解除了租房合约,搬去和一个朋友同住了一段时间。在我挣够自立的钱之后,我就搬出去给自己找了一个小地方住下了。

    这时,真正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

    几年前,在我拼命捣鼓风零公司的时候,一个针对该公司的抗议网站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从表面上看,我们周边的社区响起了一浪接一浪堪比海啸的针对风零的反对声。而我之所以说“从表面上看”,是因为我发现这一切原来都是烟幕弹。周边社区居民和此事毫无关系,整件事都是由一个妒忌我的海豹突击队退役士兵炮制出来的,他一直把我当成他的竞争对手。

    在抗议网站出现之后,一个名叫“声讨布兰登”的视频也很快在互联网上冒了出来。制作者截取了我接受采访的几段录音,把它们拼凑在一起做成了视频,在其中我“说”了一些我压根没说过的话。我对此并不惊讶,显然,这还是那个海豹突击队退役士兵的破坏行动,我猜这些事大概是他从政治家在选举宣传期常用的那套肮脏把戏中学来的。

    当时,风零公司已经摇摇欲坠了,而这些颠倒是非黑白的破坏行为让我们的生意雪上加霜。我必须对此采取行动,但我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一个朋友告诉了我这种事该如何处理:我没办法制止这种故意的抹黑行为,但我能做的是通过传播更多和我有关的正面信息,让负面新闻无法继续出现在搜索结果的第一页上。

    我听取了他的建议,开始炮制关于我的各种正面信息——新闻稿件、短文、小文章,任何我能想到的东西,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那些可笑的诽谤性内容挤出搜索结果的第一页。而在这个过程中,我突然发现我真的很喜欢写作,非常喜欢。

    几年之后,当我站在风零公司的尘埃和过去生活的灰烬中时,我意识到,那时的发现已然变成了我的生命线。写作并在线发布文章,在一开始纯粹是为了危机公关,而现在,它变成了我的一个商业计划的基石。一天,我在一张餐巾的反面向我的朋友简略介绍了这个商业计划:创立一个专注于特种部队相关内容的网站。

    因此,不夸张地说,没有当时针对风零公司和我本人的抹黑诽谤事件,也就没有今天的飓风集团。

    我把本章称为“拥抱”失败,而不是“逃离”或“战胜”失败,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不是在低谷中坚持下去、勉强承受的问题,而是当你积累了一定的人生经验时,你会真的欢迎失败的到来。我并不是在说当这些糟糕的情况发生时你会喜欢上它们。它们仍然会让我烦恼,也会让任何人烦恼。但是,只要你把它们的硬壳撬开,你就会发现其中的珍宝。

    当抹黑诽谤事件刚刚发生时,我是这样想的:“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我的生意一定会走向兴隆。”但站在这里回顾过去,我能看出来,那桩生意无论如何都会走向失败,只是当时我意识不到这一点。我也绝对不可能在当时就意识到,那桩抹黑诽谤事件看似是我遇到过的最凶险的敌人,实际上却为我后来的成功播下了种子,而这才是关键所在。在当时当地,你不会知道这些。你不会预知自己在五年之后将获得成功,你根本无从知道这一切。

    或许你很快就会知道,但在眼下,你能做的唯有拥抱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