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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教授细细打量她,“可是年龄不对,那一位林之洋今日应该与我差不多岁数。”

之洋猛地发觉,原来梦中人的记忆是有连贯性的,教授记得曾经见过她。

“慢着!”教授的声音很轻,可是充满惊叹,“我懂了,你就是同一个林之洋是不是?我一共见过你三次,你一直维持二十多岁的外形与心态,你一直没变过,在我少年时期,你比我大,我到了中年,你又比我小,你是同一个林之洋。”

之洋微笑,“是。”

“你超越了时限!”

“不,人类还未能做到这一点。”

教授看着之洋,忽然醒悟,“qi书+奇书-齐书可是人类脑电波活动已可进入回忆之中?”

之洋微笑着摊摊qi书+奇书-齐书手,“只有你能够解释,是你的发明。”

“我的成绩?”

“绝对正确。”

“你是我的回忆?”教授忍不住问。

“不,”之洋看着他,“是我进入你的回忆中。”

教授忽然爽朗大笑,“越听越糊涂,这项理论无论如何有待改良。”

“教授,你记得我就好了。”

“上次分手之后,我一直找你。”

“我听说了。”

教授说:“可是你仿佛失踪,我也觉得事有蹊跷,没想到你只是一般非正式存在的回忆。”

“不,”之洋摇头,“你才是我的梦,我并非你的梦。”

教授看着她,“所有醉过的人都说他们没醉。”

“不,教授,我是真的,你是假的。”

教授环顾实验室,“是吗,这里的工具仪器台凳学生,全属你的梦境?”

这时上课铃大响,学生陆续进来,的确很难说服任何人,这一切都只是林之洋的一场梦,原来不存在。

教授说:“我们到别处说话。”

之洋跟他离开实验室。

实验室在八楼,自走廊窗户往下看,是一片草地足球场,有学生在踢球。

之洋蓦然想到惆怅旧欢如梦这句词来。

无论何情何景,过去之后,回忆起来,都似梦境一般飘渺凄苦。

之洋微微垂头,神情落寞。

只听得教授说下去:“我一直找你,追寻不获。”

“你的世界里,没有我这个人。”

“我不是又见到你了吗?”

“还未算适当时候,”之洋微笑,“不过,至少吴瑶瑶已不在你身边。”

“啊瑶瑶。”教授笑了。

他俩如老朋友聚旧。

“瑶瑶怎么了?”

“已婚,在欧洲,听说过着十分豪华挥霍的生活,晨曦在白色大游艇上穿着晚装吃鱼子酱及香摈当早餐,看,我早知道她不适合我。”教授微笑。

“这样说,她不适合任何人。”

教授颔首,“之洋,我一向爱与你聊天。”

“嘉敏好吗?”

“托赖,有那么一位贤内助,我才可以无后顾之忧,整日泡在实验中。”

“你在研究什么?”

“尝试用电脑接触人脑。”

之洋拍手,“你会成功。”

“听你说,我最终会研究出一种织梦的机器。”

“是。”

“你就是借它来见我。”

“是,因为我是你回忆的一部分。”

“照这么说,人们可以时时回到记忆中去见他们从前深爱的人。”

之洋微笑,“可是记忆会淡忘,甚至消失,那就回不去了。”

“我思念亡母,我愿意再见她。”

“可是那只有引起更大更深的痛苦。”

“却也顾不得了。”

之洋心一动。

她忽然知道教授在什么地方了。

仪器初步成功,他已利用它去见母亲,他在他自己的童年记忆里!

稍后,他也许会去与亡妻见面。

“之洋,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你也会来见我?”

教授忽然轻声说:“我们一家三口过着极之宁静的生活。”

“我完全明白。”

之洋的鼻子有点发酸,不知为何,泪盈于睫。

李梅竺犹自诙谐地说:“你别乱跑,我是学科学的,可以接受你的忽现忽灭,别人可会吓坏。”

之洋脱口答:“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兴致跑到不相干人的生命里去当插曲。”

这话一出口,才知道是说重了,自己都吓一跳。

教授别转了面孔不出声。

之洋也垂下了头。


她心中大大讶异,怎么会说出这样赌气的话来?太多情愫,太少尊重,统共不像对长辈应有的态度。

可是她所认识的李梅竺却还没有做长辈的资格。

之洋轻轻咳嗽一声解除僵硬的气氛。

李梅竺松一口气,跟着叹息一声。

他俩乘电梯到学校大堂,李梅竺领她进教员室参观。

只见书书书,统统是书。

有两位助手忙着将书输入电脑,可是很明显,工程浩大,非三两年间可以完成。

李梅竺笑,“不要紧,有的是时间。”

他总算找到一个角落搬开杂物让之洋坐下来。

他想斟一杯咖啡给之洋,可是四周围只有脏杯子。

之洋对着他笑,见附近有一碟水果糖,便顺手拣了一粒吃,味道香刮。

李梅竺搔搔头皮,也设法坐了下来。

真不是时候,他已婚,生活安定,女儿都已经八岁。

只见助手们偶尔向之洋投去好奇的眼色。

之洋连忙找些话来说:“教授你最喜欢哪一部小说?”

“杰克伦敦的《原野呼声》。”

之洋吃一惊,“那本小说的主角是一只狼。”

李梅竺笑,“是吗,人兽都要靠挣扎成才。”

“还有无其他故事?”

李梅竺答:“有,《咆吼山庄》。”

之洋意外,又好似在意料之中,这也是她喜欢的少数故事之一,只须提起书名,已觉荡气回肠,忍不住要叹息数声。

李梅竺说:“其实故事情节牵强,不合情理,可是——”

之洋给他接下去:“可是通篇说不出缠绵无奈痛苦之意。”

“使读者回味无穷。”

两个助手好似从来没听过教授对一本古典爱情小说发表过意见,十分诧异,抬起头来。

“之洋,我们外头去。”

他们又得另外找谈天的地方。

之洋觉得天下虽大,容不了她,这根本不是时候,走到哪里,教授都是个有家庭有责任的人。

他们在花圃附近的长凳上坐下。

“请到舍下来喝杯茶。”

之洋意外,“方便吗?”

“我想介绍妻女给你认识。”

之洋有点好奇,她想看看八岁的时珍是什么样子。

“好吧,我也真想喝一杯茶。”

宿舍就在大学附近,步行十分钟即到。

环境清雅,地方宽敞,一开门,一个梳辫子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出来喊爸爸爸爸。

“时珍,见过林姐姐。”

时珍面孔与双眼均圆圆,十分可爱,“我去叫妈妈。”

李梅竺忽然感叹,“之洋,你见过她祖母,她却无缘相见。”

之洋拍拍他肩膀。

片刻娄嘉敏由书房出来。

教授说:“我邀请林同学来喝杯茶。”他故意没提她名字。

“欢迎欢迎,不过我正在书房与同事开会,失陪片刻。”

之洋连忙说:“不需理我,师母,我一会儿就走。”

是时珍捧出茶点招呼之洋。

教授去听电话,客厅只剩之洋与小时珍。

之洋满面笑容看牢她的好友。

她问她:“生活如何?”

时珍老气横秋地回答大姐姐:“还可以,可惜爸妈各为事业忙碌,我颇觉冷落。”

“那么,你在学业之余有何嗜好?”

“我喜阅读小说。”

怪不得对中外小说故事耳熟能详。

“此刻你在看哪一篇?”

“《神雕侠侣》。”

之洋颔首。

这时,小小时珍忽然问:“林姐姐你几岁?”

“二十三岁。”

“那,你有无恋爱经验?”

之洋一愕,随即笑不可抑,“稍微有一点儿感觉。”

小时珍神气活现地说:“请把有关爱情的一切告诉我。”

之洋“哗”一声,“这比‘试演绎宇宙举两个例’更为艰深,短短吃茶时间,如何能解释情为何物!”

没想到小时珍居然给她提示:“你不是恋爱过吗?说你自己的例子好了。”

“过来。”

时珍走到之洋身边,之洋把好友搂在怀中。

她轻轻说:“我以为自己恋爱了,可是没有,我不过爱上了恋爱的感觉,我渴望恋爱,故将感情胡乱抛掷。”

时珍问:“落到何处?”

之洋答:“不幸掉落渠沟。”

“啊,那多不幸。”

“所以说,我的经验十分差劲。”

“你可受到伤害?”

“自尊大受创伤,颇长时间倒地不起。”

“现在呢?”

“痊愈了。”

小时珍像是放心了,亮晶晶眼睛注视之洋,“会得好转来?”

“一定会,时间治愈一切伤痕。”

时珍笑,“我知道,这话是圣修伯利笔下的小王子说的。”

之洋也笑,“是吗?我忘了。”

时珍说:“林姐姐,我很喜欢你。”

“我也是。”

“我们会成为好朋友吗?”

“你可要打赌?”

时珍高兴,“有你这样好友就不愁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