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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之洋恼怒,“你的世界只得你同机械,事事讲究控制,可否有商有量,互相妥协?”

教授愕然,自小从来没人敢呼喝过他。

“李梅竺,我不再同你讲道理,”之洋索性把中年的他当少年的他办,“我们走吧,把过去还给过去。”

教授被她一把拉住,十分吃惊。

“之洋,请松手。”

之洋满头大汗,“我不会放开。”

“如果我挣扎,你会被我带入漩涡,永远难以离去。”

之洋的牛脾气来了,一口浊气上涌,大声叫:“时珍帮我,时珍帮我。”

教授一听到女儿的名字,不由得叹息,一松劲,倒在地上。

之洋但觉天旋地转,糟,她想,以后都见不到苏志聪了。

霎那间她想到人间许许多多事,她年轻生命中的种种遗憾苦恼欢笑,之洋渐渐失去知觉,生命像是变成薄薄的肥皂泡泡,随时会得破裂蒸发消失在空气中。

她轻轻叹息一声,她还没来得及与任何人发生深切的感情,没有人会真正记得她。

短暂的生命,飞逝的欢愉……

林之洋终于失去知觉。

她真没想过自己会回来。

她睁开眼皮之际只觉强光刺目,重重呼出一口气。

可是耳畔立刻听到欢呼:“醒了醒了。”

声音却是陌生的。

之洋张开嘴,才发觉嘴角搭着管子,噫,她在何处,这是怎么回事?前尘往事,渐渐归位,看样子她是回到现实世界里来了。

她不耐烦地挣扎,“时珍……教授……”

那声音说:“我马上去叫你朋友。”

之洋张开双眼,“你是谁?”

“我是当值看护。”

之洋双目焦点聚拢,她看到一张年轻漂亮笑容灿烂的面孔。

是,她在一间医院里。

之洋大奇,怎么会把她送到医院里来了?

“发生什么事?”

看护说:“你忘了吧,你吸入过多麻醉剂昏迷,幸亏你好友发觉得快,把你送进医院急救,彼时你已神智迷乱……”

什么,嘿,冤枉她吸毒!有李时珍这种朋友,谁还需要敌人。

“不不,”之洋急急挣扎说“还我清白,我并无吸食麻醉剂。”

看护把她接回床上。

这时有人说:“林之洋,你怎么可以叫朋友如此担心!”

之洋立刻静下来。

这分明是苏志聪。

之洋先是心头开始发暖,然后,四肢的筋脉也一条条打通,血液也全部循环流通。

她结结巴巴地说:“苏志聪,你来了。”

一张朝气勃勃英俊的面孔趋到病床边,“之洋,你一定要戒除药瘾。”

“我不是瘾君子!”

“我没说你是。”

啊回来了,真好,一切都实实在在,可与人拌嘴吵架。

之洋问:“时珍呢,教授呢,我昏迷了多久?”

“不久,才三天三夜而已。”苏志聪语带讽刺。

“帮我联络时珍。”

“时珍来看过你,她忙极了,她需要照顾父亲。”

“教授怎么了?”

“教授在实验室遇到意外,虽无大碍,却要在家中休养,时珍正陪着他。”

之洋松下一口气。

看护走开去请医生。

苏志聪趁这个机会轻轻说:“告诉我你只是一时兴起贪玩。”

“我根本没有服食毒品。”

“很好,之洋,答应我你以后不会碰那个玩意儿。”

“我应允。”

苏志聪似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他是真关心她。

之洋问,“我可以出院吗?”

医生进来听见“哼”地一声,“你倒想,起码留院观察六个月。”

“三天。”之洋讨价还价。

医生说:“你可知道你身体机能几乎完全停顿,新陈代谢率迹近不存在,脑部活动奇突,做过扫描,呈不规则跳跃,林之洋小姐,用通俗语说一句,你简直魂离肉身,如今平安归位,可算奇迹。”

之洋当然知道。

所谓灵魂,其实是脑部活动,亦即是思想。

她的思想被教授的机器拘捕,险些回不来。

之洋背脊的冷汗又涔涔而下,她呼出重浊的一口气,松弛在床上。

“你起码还要休养三五七天。”

“我的工作——”

苏志聪在一旁说:“可以放心,已代为告假。”

之洋这时才发觉病房里放满鲜花。


“这是谭小康带来的,她探望过你两次,这是人事部同事,那是电脑部……”

“让我与时珍讲几句。”

“我已通知她,只要拨得出时间,她一定会来,你且莫忙,好好休息是正经。”

之洋叹一口气。

过一刻,之洋的父母也来了。

可能是误会之洋吸毒,自暴自弃,故此神色冷淡,见她无恙,便匆匆离去,算是礼数已尽。

之洋有点失望,可是缘分前定,勉强不得,连父母子女兄弟姐妹间讲的,都是人缘。

之洋非常心急想联络时珍。

可是经过一番扰攘,她已经累了,只得闭上双目休息。

苏志聪回家休息去了,白色房间只剩之洋一个人。

她的右手被苏志聪握住一段颇长时间,如今还觉得暖和,之洋疲乏地微笑。

忽然之间,身边的电话响了,之洋惊醒,轻轻按下钮。

“之洋!”

“时珍!”之洋十分欢喜。

“我明天一早来看你,再同你详细谈。我此刻实在走不开。”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教授无恙?”

“他回来了?”

“同你一样,他已返家。”

之洋松口气,她要知道的,就是这句话,

她翻一个身,侧卧,睡着了。

大抵已经在病床上睡了几天,成为熟客,所有仪器管子被除脱,更觉舒服,一下子睡熟。

醒来之际,是因为听见有脚步声,天刚亮,房内尚漆黑一片,这是谁?

之洋睁开眼睛,看到时珍站在窗前。

朦胧间她以为又在做梦,不,这不是时珍,这是娄嘉敏,她一定会责怪林之洋没好好照顾李梅竺。

之洋嚅嚅地说:“对不起,我能力有所不逮。”

那身形转过头来,“之洋,你醒了。”

的确是时珍,在曙光中看到她十分疲倦憔悴,可是也掩饰不住喜悦。

她走过来,把脸伏在之洋胸前,“如果你有什么事,我会内疚一世。”

之洋微微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来听听。”

时珍斟一杯水,喝一口,坐下来,回忆说:“那一次,你用那具仪器才十多秒钟,已呈异状,忽然握紧拳头,面色痛苦,额角出汗,接着青筋绽现,浑身颤抖,我急得魂不附体——”

时珍掩住脸,犹有余怖。

之洋本身反而诧异了,她不知道那时她肉身起了那么大的变化。

“我想关掉仪器,可是不知键钮在何处,立刻想到拉掉插头,截断电源,可是到那个时候才发现机器附自动发电设备,不受外界影响,啊,可怕极了,之洋,你已开始痉挛,我打掉你头上配件,可是你并没有醒来,我——”

之洋抬起上身,“你怎么样?”

时珍颓然,“我铤而走险,我用一把凳子,砸烂了机器。”

“我的天,教授的结晶!”

“然后,一切静止了,你像睡着一样,我只得立刻把你送医院。”

“并且讹称我服毒过深昏迷。”

时珍大大不悦,“我从来没说过那样的话,那是医务人员自行得到的结论。”

“一切已经过去了,”之洋安慰她,“我们活该,我们不该私自把教授的仪器当消遣品。”

可是时珍脸上那一抹忧虑不去。

“什么事,时珍,说给我听。”

“之洋,”时珍的脸趋近,鼻子几乎碰到之洋的鼻子,“你可记得那些梦?”

之洋小心翼翼抬起头回忆一下,“我记得。”

“连细节都清晰?”

“是,何故?”

“你听我说下去。”

“好,时珍,请讲。”

“护理人员赶到,把你送上救护车,我随同一起到医院——”

之洋插嘴,“你真够朋友。”

“别打断我好不好?”

之洋噤声,看着时珍抹了一下额角的汗。

“一个多小时后我回到家中,一开门,看见父亲坐在电脑荧幕前阅报。”

之洋听到这里在病床上坐了起来。

时珍慌乱间忘了教授的思维也困在机器之内,破坏机器对他可能造成无可弥补的伤害。

“他怎么样?”

教授放下报纸,笑道:“时珍,你回来了。”

时珍当时惊喜莫名,“父亲,你无恙?”

接着,教授叫时珍过去,“你看,今日的报纸怎么会是十一月一日?日子印错了。”

时珍看着父亲凌乱如麻白头发以及一脸胡髭,温和地问:“应该是何月何日?”

“应该是九月十日,抑或十一日?”

时珍心中惊疑不定,可是试探地问:“你出门旅行去了,个多月未曾阅报。”


教授却笑,“我几时出过门?”

时珍呆住。

他伸个懒腰,“我得去梳洗一下,时间过得太快,令人摸不着头脑,唉,中年人一下子变老汉,总要活到今日,方明白什么叫做日月如梭,光阴似箭。”

时珍发呆地看着父亲的背影。

听到这里。之洋低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