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张君宝悟性甚高,听了这番话当即点头,道:「师父,我懂了,再去干过。」说着缓步走到尹克西身前。

杨过见他两次都是急扑过去,这一次听了觉远指点几句,登时脚步沉稳,心想:「他师徒想是修习《九阳真经》已久,是以功力深厚。但两人从没想到这部经书不但教人强身健体,还教人如何克敌制胜、护法伏魔,因之临敌打斗的诀窍,竟半点不通。」

张君宝走到距尹克西身前四尺之处,伸出双手去扭他手臂。尹克西哈哈一笑,左手砰的一声,拍在张君宝胸前。他碍着大敌环伺在侧,不便出手伤人,这一拍只使了一成力,但求张君宝吃痛,叫他不敢再行纠缠。张君宝全然不知闪避,只见敌人手掌在眼前一晃,已拍在自己胸口,叫道:「师父,我捱打啦。」尹克西一掌击中,斗觉对方胸口生出一股弹力,将掌力撞回,幸亏自己这一掌劲力使得小,否则尚须遭殃。他跟着左手探出,抓住张君宝肩头,想提起他来摔一交,那知竟提他不起。

尹克西这一来倒甚尴尬,连使几招擒拿手法,但均只推得张君宝东倒西歪,要将他摔倒却是不能,迫得无奈,便连击数掌,笑道:「小师父,我可不是跟你打架。君子动口不动手,还是请你走开,咱们好好的讲理罢。」他每一掌击在张君宝身上,掌力逐步加重,但张君宝体内每次都生出反力,他掌力增重,对方抵御之力也相应加强。

张君宝叫道:「啊哟,师父,他打得我好痛,你快来帮手。」尹克西道:「我这是迫于无奈,是你过来打我,可不是我过来打你。老师父,你要打我便请打好了,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是万万不敢还手的。」

觉远摇头晃脑的道:「不错,尹居士此言有理……嗯,嗯,君宝,我帮手是不帮的,但你要记得真经中所言,虚实须分清楚,一处有一处虚实,处处总此一虚实。气须鼓荡,神宜内敛,无使有缺陷处,无使有凹凸处,无使有断续处。」

张君宝自六七岁起在藏经阁中供奔走之役,那时觉远便将《九阳真经》中扎根基的功夫传授了他,但两人均不知那是武学中最精湛的内功修为。少林僧众大都精于拳艺,但觉远觉得抡枪打拳不符佛家本旨,抑且非君子所当为,因此每见旁人练武,总远而避之。

直到此时张君宝迫得和尹克西动手,觉远才教他抵御之法,但这也只是守护防身,并非攻击敌人。张君宝听了师父之言,心念一转,当下全身气脉流贯,虽不能如觉远所说『全身无缺陷处、无凹凸处、无断续处』,但不论尹克西如何掌击拳打,他只感微微疼痛,并无大碍了。

饶是如此,尹张两人的功力终究相去不可以道里计,尹克西倘若当真使出杀手,自然立时便轻轻易易的杀了这少年,但他眼见杨过、小龙女、周伯通、郭靖等站在左近,那里敢便下毒手?两人纠缠良久,张君宝固不能伸手到对方身边搜索,尹克西却也打他不倒。

只瞧得杨过等众人暗暗好笑,潇湘子不住皱眉。

郭襄叫道:「小兄弟,出手打他啊,怎幺你只挨打不还手?」觉远忙道:「不可,勿嗔勿恼,勿打勿骂!」郭襄叫道:「你只管放手打去,打不过我便来帮你。」张君宝道:「多谢姑娘!」挥拳向尹克西胸口打去。觉远摇首长叹:「孽障,孽障,一动嗔怒,灵台便不能如明镜止水了。」

张君宝一拳打在尹克西胸口,他从未练过拳术,这一拳打去只如常人打架一般,如何伤得了对方?尹克西哈哈大笑,心中却大感狼狈。他成名数十载,不论敌友,向来不敢轻视于他,岂知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尔奈何不了一个孩童,下杀手伤他是有所不敢,想要提起他来远远摔出,却有所不能,一时好不尴尬,只能不轻不重的发掌往他身上打去,只盼他忍痛不住,就此退开。

那边厢觉远听张君宝不住口的哇哇呼痛,便也不住口的求情叫饶:「尹居士,你千万不可下重手伤了小徒性命。这孩子人很聪明,良心好,知道我失了寺中纪念祖师手泽的经书钞本,回寺必受方丈重责,这才跟你纠缠不清,你可万万不能当真……」他求了几句情,又忍不住出言指点张君宝:「君宝,经中说道:要用意不用劲。随人而动,随屈就伸,挨何处,心要用在何处……」张君宝大声应道:「是!」见尹克西拳掌打向何处,心意便用到何处,果然以心使劲,敌人着拳之处便不如何疼痛。

尹克西叫道:「小心了,我打你的头!」张君宝伸臂挡在脸前,精神专注,只待敌拳打到,那料到尹克西虚晃一拳,左足飞出,砰的一声,踢了他个觔斗。张君宝几个翻身,滚到杨过身前,这才站起。

觉远叫道:「尹居士,你如何打诳语?说打他的头,叫他小心,却又伸脚踢他,这不是骗人上当幺?」众人听了都觉好笑,心想武学之道,原在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虚虚实实,叫人捉摸不定,岂能怪人玩弄玄虚?

张君宝年纪虽小,心意却坚,揉了揉腿上被踢之处,叫道:「不搜你身,终不罢休!」说着拔步又要上前。杨过伸手握住他手臂,说道:「小兄弟,且慢!」

张君宝手臂给他拉住,登时半身酸麻,再也不能动弹,愕然回头。杨过低声道:「你只挨打不还手,终是制他不住。我教你一招,你去打他,且瞧仔细了。」于是右手袖子在张君宝脸前一拂,左拳伸出,击到他胸前半尺之处,突然转弯,轻轻一下击在他的腰间,低声道:「你师父教你:挨何处,心用在何处。这句话最是要紧,你出拳打人,打何处,也是心要用在何处。你打他之时,心神贯注,便如你师父所言,要用意不用劲。」

张君宝大喜,记住了杨过所教的招数,走到尹克西身前,右手成掌,在他脸前一扬,跟着左拳平出,直击其胸。尹克西横臂一封,张君宝这一拳忽地转弯,啪的一声,击中在他胁下。尹克西受过他拳击,打在他身上不痛不痒,虽见杨过授他招数,心下更没半点在意,暗想我便受你一百拳、二百拳,又有何碍?那知这一拳只打得他痛入骨髓,全身颤动,险些弯下腰来。

他不知张君宝练了《九阳真经》中基本功夫,真力充沛,已非同小可,只不过向来不会使用,这时分别得到觉远和杨过的指点,懂得了用意不用劲之法,那便如宝剑出鞘,利锥脱囊,威力大不相同。尹克西又惊又怒,眼见张君宝右手一扬,左拳又依样葫芦的击来胸口,知他跟着便弯击自己胁下,反手一抄他手腕,右手砰的一掌,将张君宝击出数丈之外。张君宝内力虽强,于临敌拆解之道却一窍不通,如何能是尹克西之敌?这一下额头撞在岩石之上,登时鲜血长流。他却毫不气馁,伸袖抹了抹额上鲜血,走到杨过身前,跪下磕了个头,道:「杨居士,求你再教我一招。」

杨过心道:「我若再当面教招,那尹克西瞧在眼内,定有防备。这便无用。」于是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这一次我连教你三招。第一招左右互调,我使左手时,实则该使右手,我出右袖时,你打他时须用左拳。」张君宝点头答应。杨过当下教了他一招「推心置腹」。

张君宝跟着他出拳推掌,心中却记着左右互调。

杨过道:「第二招我左便左,我右便右,不用调了。」这一招叫做「四通八达」,拳势大开大阖,甚具威力,张君宝试了两遍便记住了。

杨过又低声道:「第三招『鹿死谁手』,却是前后对调,这一招最难,部位不可弄错。你不会认穴,那也无妨,待会我在他背心上做个记号,你用指节牢牢按在这记号之上,那便制住了他。」当下错步转身,左回右旋,猛地里左手成虎爪之形,中指的指节按在张君宝胸口,低声道:「这一招全凭步法取胜,你记得幺?」张君宝点头道:「记得!」把这三招在心中默想一遍,走向尹克西身前。

当杨过教招之时,尹克西看得清清楚楚,心想:「这三招果然精妙,倘若你杨过突然对我施招,我倒也不易抵挡,但既这般当面演过,又是这个不会半分武术的小娃娃来出手,我若再对付不了,除非尹克西是蠢牛木马。杨过啊杨过,你可也太小觑人了。」他气恼之下,也没加深思,眼见张君宝走近,不待他出招,一拳便击中了他肩头。

张君宝生怕错乱了杨过所教的招数,眼见拳来,更不抵御闪避,咬牙强忍。尹克西这一拳是先打他个下马威,出拳用了五成力道,只打得他肩头骨胳格格声响。张君宝「啊哟」一声,跟着右掌左拳,使出了第一招「推心置腹」。

当杨过传授张君宝拳法时,尹克西瞧得明白,早便想好了应付之策,准拟一招便摔得他头破血流,决不容他再施展第二招、第三招。那知张君宝这招「推心置腹」使出来时方位左右互调,和杨过所传截然不同。尹克西左肘横推,料得便可挡开他右手的一掌,不料手肘竟推了个空,砰的一声,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拳,跟着自己右手又抓了个空,小腹上再中一掌,但觉内脏翻动,全身冷汗直冒,这两下受得着实不轻。他若非自作聪明,只须待敌招之到再行拆招,那幺张君宝所学拳法虽然神妙,以他此时功力,总不能出招如电,尹克西尽可从容化解,便算中了一拳,第二拳也必能避开。

张君宝一招得手,精神大振,踏上一步,使出第二招「四通八达」来。这一招拳法虽只一招,却包着东南西北四方,休、生、伤、死、景、惊、开八门。尹克西胸腹间疼痛未止,见这少年身形飘忽,又攻了过来,他适才吃了大亏,已悟到原来杨过所授的拳法左右互调,只道这一招仍是应左则右,应右则左,见那少年出手极快,便制敌机先,抢到左方,发掌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