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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根据那时的思想体系,各部分

质料相互间何以会具有各种自然的关系,在事物的本质中也

找不出任何理由。我们不妨承认自己不能找到必然的自然规

律,但我们却有希望看到人们必须承认自然秩序的存在。自

然秩序的观念作为机体发展的场所和自然观念紧紧地结合起来了。

    注:笛卡儿在“对‘形而上学的沉思’诸驳论的答复”中所提出的几句话对

于本章后一段说来是很有意义的。他说:“太阳的观念就是它本身在心灵之中的存

在。这诚然不是它在天空中那种形式上的存在,而是一种客观的存在,也就是通

常一般物体在心灵中的存在形式。这种存在形式确乎没有物体在心灵以外存在的

形式那样完整。但我已经说过,它决不会因此而成为不存在。”(“驳论Ⅰ的答

复”,海登与罗斯合译,第2卷,第10页)。我个人很同意笛卡儿这种观念,但却

认为它很难同笛卡儿哲学的其余部分调和。——作者。

  

第五章  浪漫主义的反作用浪潮

我在上一讲中说明了18世纪从前人继承过来的狭窄但

又有效的科学概念体系对这一世纪具有一些什么样的影响。

产生这一体系的思想家和奥古斯丁的神学是完全气味相投

的。新教的加尔文主义和天主教方面的让赛尼异端都证明人

在无可抗拒的圣宠面前是无能为力的。现代的科学则证明人

在不可抗拒的自然机构旁边也是无能为力的。这种神性的机

械论和物质的机械论便是那时范围狭窄、逻辑清晰的形而上

学的两个怪异产物。17世纪也是具有天才的,他们将世界上

的芜杂思想界清除了一番。18世纪接着又以无情的手段继续

进行那种清除工作。科学体系存在的时间比神学体系长。人

类不久就对不可抗拒的圣宠失去了兴趣,但却很快地对科学

所产生的能解决实际问题的工程学有了认识。贝克莱主教对

这一系统的基础提出哲学上的批判也是18世纪前二、三十年

的事,但他没有能搅动思想的主流。在上一讲中我推演出一

套与他平行的理论,这一理论势必引导出一套不把自然建筑

在物质的观念上而把它建筑在机体的观念上的思想体系。在

本讲中我将首先谈一谈文化界人士对这种机械论与机体论的

对立有什么具体看法。人性的具体外貌唯有在文学中才能体

现出来。如果要理解一个世纪的内在思想,就必须谈谈文学,

尤其是诗歌和戏剧等较具体的文学形式。

我们不久就可以看到西方人表现了许许多多一般认为只

有中国人才具有的特性。有人对于中国人有时相信孔教,有

时又相信佛教这种情况表示惊讶。中国人的情况到底是不是

这样,我不大清楚;这两种学术观点是否水火不相容我也不

知道。但西方倒真有类似的事情存在,而且有关的两种观点

是不相容的,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人们一方面相信以机械

论为基础的科学唯实论,另一方面又坚信人类与高等动物是

由自律性的机体构成的。现代思想的基础上既存在着这种极

端的矛盾,这就说明了我们的文明为什么会不彻底和摇摆不

定。如果说这矛盾分裂了思想,也许有些过火。但由于有这

潜存的矛盾存在,倒的确使思想衰退了。总而言之,中世纪

的人曾追求过的一种高超境界,我们现在几乎已经完全把它

遗忘了。他们抱有一个理想,要达到理解上的和谐;而我们

却满足于各种由于武断的出发点而造成的表面上的秩序。例

如欧洲各民族的个人主义的力量所创造的事业,都事先假定

自然界的活动导向一群目的因。但他们在发展中所运用的科

学则根据一种主张自然因果律至上的哲学,这种哲学把自然

原因和终极目的分割开了。讨论这里面所牵涉的矛盾是不受

人欢迎的。但不论你想怎么含糊过去,这个事实总是存在。当

然,18世纪时佩利也曾有这样一句名言:机械论必须事先假

定创造自然的上帝存在。但在佩利还没用最后的形式提出这

一说法以前,休谟就提出辩驳道:你所能找到的上帝仅是创

造出这一机械论的上帝。换句话说,机械论最多只能假定事

先有一个机械匠存在。这个机械匠还不是一般的机械匠,而

是这个机械论的机械匠。要超脱这机械论的范围便只有在发

现它不成其为机械论时才能办到。[奇+书+网]


当我们抛开神学中的护教学而谈一般文学时,就会象预

期的情形一样,发现科学观点在这儿一般都被忽视了。光就

文学材料来说,科学本来是没有机会被提到的。直到最近时

期以前,作家们都沉浸在古典与文艺复兴时代的文学中。其

中大部分人对科学与哲学都不感兴趣,他们的思想训练使他

们不能理解这一套。

这种一般的说法也有例外。甚至单就英国文学而言,哲

学与科学跟许多伟大人物都是有关的,科学的间接影响尤其可观。

前面说现代思想中存在着一个令人迷惑的矛盾,如果把

英国文学中在一般风格上带有说教性质的庄严伟大的诗拿来

看一看,就可以得到一个旁证。这方面的诗有密尔顿的“失

乐园”、波普的“人论”、华兹华斯的“漫游集”、坦尼逊的

“追亿集”。密尔顿的著作虽然是在“复辟”以后写成的,但

却是表达着他那一时代早期完全没有受科学唯物论影响的神

学气氛。波普的诗则代表着中间这60年科学唯物论对一般思

想的影响。这一时期包括科学运动获得牢固的胜利的前一阶

段。华滋华斯彻头彻尾表现着一股对18世纪思潮的有意识的

反抗。这种思潮不外乎根据全部表面价值接受科学思想。华

滋华斯从没有考虑过任何思想上的对立。他的唯一动力只是

一种道德上的反感。他认为有某些东西被遗漏了,而被遗漏

的每一件东西又都是最重要的。坦尼逊则是19世纪后期日益

衰微的浪漫主义跟科学妥协的代言人。到这个时候,现代思

潮中的两个因素由于对自然过程和人生的解释矛盾,因而使

彼此之间的基本分歧显露出来了。坦尼逊在这部诗里成了上

述迷乱状况的典型代表。这里面包含着两种对立的世界观,它

们都诉诸似乎无可逃避的终极直觉,所以便都被他承认。坦

尼逊深入这个难题的中心。使他感到困惑的就是关于机械论

的问题:

伊人轻语云,诸星盲目行。

这两句诗把全篇所包含的哲学问题赤裸裸地说出来了。每一

个分子都盲目地运行,而人体又是许多分子的组合。因此人

体的行动也是盲目的,就是说躯体的行动根本没有个人责任

问题存在了。只要你承认分子完全不受人体这种完整机体的

决定,而肯定地要独立成为自身的状态,同时又承认盲目运

行受着一般力学规律的规定,那么这个结论便是无可避免的。

但心理经验是从身体活动中产生出来的,身体的内在行为当

然也包括在内。因此,心灵的唯一作用就是把某些经验肯定

下来,同时又把它所能得到的某些跟身体的内在与外在活动

无关的经验加上去。

因此,可以提出两个关于心灵的理论。一个理论是否认

它能为本身提供躯体所不能提供的经验,另一个理论是承认

这一点。

如果你不承认心理附加的经验,那么道德责任就完全不

存在了。如果承认这种经验,那么人对于自己身体的行为虽

然不承担某种责任,但对自己的心理状态却可能要负责任。坦

尼逊的诗中逃避这一明显问题的方式就说明了现代世界思潮

的消沉。这里面有某种东西被留作了弦外之音,变成了家事

中的私房话。宗教和科学中的问题他几乎都谈到了,唯有这

一问题却只小心翼翼地一提就闪躲过去。

当他这篇诗写成时,这一问题正被人们热闹地争论着。当

时约翰·司徒亚特·穆勒正在提倡他的命定论。这一理论认

为意志是受动机决定的,而动机则可以用先行条件来说明,其

中包括身心两方面的状态。

这一理论显然没有逃脱极端机械论所提出的难题。如果

意志能影响身体状况,那么身体中的分子就不是盲目运行的。

如果意志不能影响身体的状态,心灵就会存在于不如意的情

况中。

穆勒的理论被普遍接受,科学家尤其欢迎。它似乎能使

你一方面接受极端的唯物机械论理论,同时又能超脱它那种

难以令人置信的结论。其实它并不能办到这一点。身体中的

分子要不是盲目运行,便只能是不盲目运行。如果是盲目运

行,那么讨论身体行动时就与心理状态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