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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我只把这些说法很简略地提一下,因为实际上这问题很

简单。冗长的讨论只会产生混乱。这儿并不发生分子在形而

上学中的地位问题。如果说分子只是一些公式,这话对这说

法讲来完全没有意义。因为人们知道公式总是有意义的。如

果没有意义的话,整个的机械论也就没有意义了,这问题跟

着便没法再谈下去了。但如果公式有意义,这一说法便只能

刚好在自己所提出的意义上说得通。以往除开干脆不理会它

以外,传统的方式是求助于现在所谓的“活力论”的某种形

式来逃避这一困难。所谓活力论实际上只是一种调和的说法。

它主张在无生物界完全应用机械论,而在生物体中则认为机

械论要有若干改变。我认为这理论是一种不成功的调和。有

生界和无生界之间的差别非常模糊,而且还有许多问题,像

这样一个武断的假设是很难说得通的。这说法里在某些地方

总牵涉到本质上的二元论。

我主张的理论是这样:整个唯物论的概念都只能应用于

由逻辑辩认所产生的极抽象的实有。持续的具体实有就是机

体。所以整体的结构对于从属机体的性质都有影响。在动物

方面说来,心理状态进入了整个机体的构成中,因此对于一

连串的从属机体,一直到最小的机体——电子为止都有影响。

因此,生物体内的电子由于身体结构的缘故,和体外的电子

是不同的。电子在体内和体外都是盲目运行,但在体内时则

遵照其在体内的性质运行。换句话说,便是遵照身体的一般

结构运行,而这一结构便包括心理状态在内。性状变更的原

理在自然界中是极普遍的,决不是生物体独有的特征。在往

后各讲中我将说明要接受这一原理就必须放弃科学唯物论,

而换上一种机体论的理论。

穆勒的命定论不属于本系统讲演的范围,我不打算多讲。

前面的讨论为的是说明,如果不为机械唯物论或活力论调和

说所引起的困难所阻挠,则命定论或自由意志论总有一个有

理由。本系统讲演所提出的理论可以称之为·机·体·机·械·论。在

这一理论中,分子将遵照一般规律盲目运行,但由于各种分

子所属总体的一般机体结构不同,而使其内在性质也各不相

同。

具体生活事物中事先假定的道德直觉方面的唯物机械论

和科学方面的唯物机械论之间存在着一段距离。这距离的意

义要经过几世纪以后才能渐次看出来。前述各诗所属的时代

的不同风格凑巧都在各诗的开始几段中反映出来了。密尔顿

在他的序言末尾提出了一个祈祷:

              立言高格调,愿能明天意。

              上帝御尘凡,其道于此宣。

根据现代许多研究密尔顿的作家的意见来看,我们也许会认

为密尔顿的“失乐园”与“得乐园”是作为一些无韵诗的练

习来写的。但这决不是密尔顿本人对于自己作品的看法。“上

帝御尘凡,其道于此宣”倒真是他的主要目标。在“武士参

孙”一书中他又提出了同样的观念:

          天道何其平,

          御人何其公。

在这里面我们可以看到信心多么强。汹涌澎湃的科学浪潮即

将来到,但它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失乐园”的实际出版日期

完全处在它的本质所属的时代以外。这是一个信心从未受惊

扰的世纪即将逝去的回光返照。

如果把“人论”和“失乐园”两部诗集作一比较,就可

以看出英国文学的格调在波普与密尔顿之间这五、六十年中

起了多大的变化。密尔顿的诗是向上帝写的,而波普的诗则

是向波令布鲁克公爵写的。他曾写道:

          大梦其速醒!遗彼卑微事。

          睥睨帝王心,浮生糊口终其世。

          纵观世间情,

          何纷纭!仅有制。

波普最后两句诗“何纷纭!仅有制。”表示他有一种豪迈的信

心。我们不妨把密尔顿的诗拿来对照一下:

          天道何其平,

          御人何其公。

但真正值得注意的地方倒是波普和密尔顿都没有被如今困扰

着现代世界的大迷团所烦恼。密尔顿所追随的方向是描述上

帝御人之道。隔了两个世代以后,我们看到波普又以同样的

信心认为昌明的近代科学方法,足以为极纷纭的事物提供一

个足敷应用的兰图。

在这一题目上,下一部诗便是华滋华斯的“漫游集”。从

这诗集的散文序言看来,原来他计划要写的是一部较大的

“关于人、自然与社会的哲学诗集”,但这不过是其中的一部

分而已。

他在开头一行就以极富特色的方式写道:

          夏日何炎炎,赤阳已中天。

从这里看来,浪漫主义的反作用既不从上帝出发,也不从波

令布鲁克公爵出发,而是从自然出发。在这里我们看到,人

们对18世纪的整个风格发生了一种有意识的反作用。18世

纪以抽象的科学分析来接近自然,而华滋华斯则以本身一切

具体经验和抽象的科学概念对立起来。

从“漫游集”到坦尼逊的“追忆集”这一段时期,世间

有了整整一世代的宗教复兴和科学进步。早期的诗人解决迷

团的方法是置之不理,但这不是坦尼逊所愿走的道路。因此

他的诗开头就写道:

          荡荡上帝子,垂爱绵万世。

          我躬无由亲,诚信通神祉。

          尘凡不见处,信德奉天旨。

这诗中迷惑的神情一眼就看出来了。19世纪本是一个迷惑的

世纪,前两个世纪都不是这样。以往也曾有敌对的阵营,在

他们的所谓根本问题上争执不休。但除开少数彷徨不定的人

以外,各个阵营都是一心一德的。坦尼逊的诗意义就在于说

明了那个迷惑不定的时代的性质。但较早时期的大思想家就

是思路明确的思想家。如笛卡儿、斯宾诺莎、洛克、莱布尼

兹等都是这样的人。他们自己的意思和叙述都很清楚,而且

也照直说出来了。19世纪的神学家和哲学家中的大思想家有

很多是非常糊涂的。他们同时承认两种互不相容的学说,而

协调的企图又只能引起无可避免的混乱。

诗人马修·阿诺德表现当时典型的个人迷惑情况甚至比

坦尼逊还要突出。他的诗集“道维尔海岸”结尾时写道:

          战地已昏瞑,惊奔搏斗情,

          心怀萦恐惧,三军夜战声!

我们不妨把这诗和前述“追忆集”比较一下,就知道其间的

差别了。枢机主教纽曼在他的“辩护录”中说,伟大的英国

教士普西有一个特点是“从未受过心灵迷惑的缠绕”。普西在

这一点上令人追忆起密尔顿、波普、华滋华斯诸先哲来,并

且和坦尼逊、克拉夫、马修·阿诺德以及纽曼本人形成了对

照。

诚如我们所预料的,英国文学中出现了法国革命前后浪

漫主义反作用浪潮诸领导人物对科学思想的最有趣的批判。

在英国文学中最深刻的思想家是科勒里季、华滋华斯和雪莱。

济慈的文学作品是没有受科学影响的一个例子。科勒里季想

在表面上搞出一套哲学公式,但这暂且不谈。那套哲学公式

在当时很有影响,但本讲演所要谈的只是以后能长期流传的

思想。纵使加了这个限制,也还是只能挂一漏万的谈谈而已。

对我们说来,科勒里季的意义只在于他对华滋华斯的影响。在

这种标准下,能保留下来的只是华滋华斯和雪莱。

华滋华斯专心致志于自然界,有人说斯宾诺莎醉心于上

帝,我们同样也可以说华滋华斯醉心于自然。但他是一个好

学深思的人,对哲学很感兴趣,头脑清晰到近乎枯燥无味的

程度。此外,他还是一个天才。他不爱科学,以致吃了亏。我

们没有忘记他对穷人的讽刺,他曾粗鲁地骂他们不该在他母

亲坟上鬼鬼祟祟地张望,并在那儿采野菜。表现这种厌恶情

绪的诗是不一而足的。他这种典型思想可以用他自己一句话

来概括:——“我们谋杀是为了解剖”。

这一引句所在的那段文字中,他流露了自己评述科学的

思想基础。他反对科学不该完全沉浸于抽象观念之中。他始

终坚持说,自然界的重要事实逃脱了科学方法的掌握。因此,

要紧的是要问清楚:华滋华斯到底发现自然界中有什么东西



还没有在科学中体现出来呢?我是为着科学本身的利益而提

出这个问题的。因为本系统讲演有一个主要的论点,就是反

对某些人认为科学的抽象概念既不可改变又无可更换的说

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