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意,我这算不算是对她做了什么?
回到房中,默儿的睡颜安静而臃懒。我贴了脸过去,嘴中喃喃着念词,默儿嘤咛了一声,便没有了反应。
我笑着将那件月白的长袍取了出来,裹在他身上。那件袍子在触到他的身体的时候迅速的缩小,终于合了身。
我笑着笑着,只是一滴泪却落在了那袍子上。白色的袍子,留下一个浅浅的水印。
一阵青烟,屋中已空无一人。
寂寞的南国,潮湿的道路。我怀中的人儿甜甜的睡着。
我又把脸靠了上去,使劲的摩挲着。默儿的脸细腻而嫩滑,让我觉得无比的安心。
远处,终于有了喧闹的人声,有大团大团的火光。我望着那帐篷,轻唤了一个名字:子谋啊!
我抱着默儿穿梭在那些喝酒的男人中,我的嘴角始终带着笑。没有人阻拦我们,因为他们都看不到。
只有到了那最大的帐篷外,我的笑容才有了一瞬间的呆滞。
帘子忽然被掀起,一柄剑指在我鼻尖。
我的身体上出现一片密密的疙瘩。
好敏锐的男人!即使看不到也能察觉到我的存在!
我轻叹:“是我!胡妃!”那样的声音,只有近在咫尺的他才听得到。
他的脸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却还是侧了身,让我这个似乎不怎么有存在感的人进去。然后挥退了左右。
我这才现了身。
他的脚翘到矮案上,嘴角大大的扬起:“你果然不是普通人!”他的眼神有些诡异。
我把默儿放到他怀中。他一楞,却还是直觉的接过去。脸却垮了下来:“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我柔顺的跪在地上,眼睛直视着这个男人:“想请大殿下帮妾身照顾默儿!”我望着他,没有一丝退缩。
他拉嘴一笑:“我为什么要照顾一个孩子?何况你若是连照顾自己孩子的能力都没有了,这样的孩子有什么用?”
我笑:“难道你一点都不喜欢默儿吗?不喜欢的话,你会像这样的抱着他?”我的默儿既然是我的儿子,自然有我白狐一族代代相传的灵视之力与狐媚之术。默儿虽不懂,但是狐媚之术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感觉,所以他天生便会吸引人的目光,何况是子谋这种我一直处心积虑的叫默儿去逗他开心的人!
只是对于子谋这种人,这却不是最重要的。我只是相信我的感觉和那个被叫做命运的东西罢了。他必定是我的默儿的守护者!
忽然觉得悲哀,如果我不是白狐一族的人,那意他……
默儿,你的爱人又在哪里呢?!千万不要像我才好,一时就赔上了一世!
他一楞:“你这算什么母亲!”
我听出他话里的愤怒,却依旧笑语盈盈。默儿,娘的默儿,你知道娘心里有多少不舍得吗?“大殿下真的觉得默儿没有用吗?大殿下的母亲在生产时就去世了,默儿以后虽没有势力,不能为你的夺宝做什么,但至少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件利器!”
子谋的眼里目光变幻,他沉声道:“我不会要一个会扯后腿的人!”
我摇头,坚定的:“我的儿子绝对不会!”我望向他,“如果有一天他真对你没用了,请你自行处理!”
子谋望着我哈哈大笑起来:“胡妃娘娘啊,你还真是厉害!有胆识,本殿下喜欢!好!”他的声音有种震撼,让我的笑容有点僵硬,“好,本殿下便帮你这个忙!可惜了你是我父皇的女人,不然还真是适合我的性格!”
我对他深深的叩了三下头,每一下都撞出空洞的响声。三下过后,我已是泪流满面。我几乎是从子谋手中抢过我的孩子,那脸那憨憨的睡态竟是怎么也看不够。
我紧抱着他。身上有点点星光散逸到默儿的身体里。子谋有些惊诧的看着,却没有开声。
孩子,这千年的修为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了。也不知你这半人半妖的身体能承受得起几分。可是,有几分是几分吧,没有什么浪费的。你是我最后的依恋,我只希望你能自保就好。
不管以后会有多艰难,你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才有资格去想所谓幸福那样的东西!
我把默儿放在床塌上,整理着他的发丝,他的衣角。
子谋皱着眉站在我身后:“你走不走?天要亮了!”
我流着泪,终于化作一阵清风。
身后恍惚有子谋的叹息:“这衣服都叫你打湿了。”
我的心里呆呆的想着:“是吗?是吗?那他会受凉吗?”
番外。白狐记(完)
再回到那皇宫,已是清晨,露水在花叶上滚来滚去,天地之间都是那充盈的灵气。
我前行的脚步忽然一顿,只呆看了眼前的高大身影。
露水凝在他的发尖,厚重的黑色紧贴在他的身上。他,在等我吗?等了我整整一夜吗?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拨动,一如最初,他将我放在怀中,策马迎风。
他的眼睛忽然睁开,黑色闪耀。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温暖而柔和,如日升日落之时,对归家的妻子一句随口的问候。
“恩!”我凑过去,将头放到他膝上。
他的手轻轻的放在我的头上,他沉重的叹息迂回萦绕:“对不起!小狐!”
我摇着头,抬头望想这个男人,他猝不及防,眼里的脆弱无助尽收我眼底。意,这就够了啊!对于任性的我,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我的手抚上他的面庞:“意,你觉得烧了我就可以缓解干旱吗?”意,你现在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你只是我的意,我的爱人啊!
他的身体一阵僵硬,手紧紧的拽起来。我小心的掰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然后我望向他的眼睛:“其实,可以的!这场干旱真是因我而起!这是我的天灾!”
他讶然。
“我只想子默好好的就行!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我只是害怕那样的报应会降在我的儿子的身上!”我微偏了头,笑嘻嘻的看着他。
意,是不是这样你就可以不要内疚?你已经背负了那么沉重的内疚,我不要再为你加上一点,我害怕你扛不起来啊!所以,一点,我也不要!
他忽然抱住我,头深深的埋进我的衣衫。我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忽略那颤动的双肩。
意,再抱紧一点吧,让我记住你的存在!
我终于还是被那缠绕的白丝缚起来,要死了吗?
我从那马车的窗口处望出去。
意,这是你最后能为我做的了吧?
我忍着笑。谁见过囚犯乘这么舒适的马车去刑场啊?如果不是身上缠缚的白丝,我都要以为我是出行踏青了呢!
马车外面是声声的“妖妇”,有乱七八糟的东西砸在车身上。甚至有东西飞过车帘砸在我的身上,污了我一身白衣。
我听着马车外侍卫的呵斥,忽然觉得快乐!
意,这个样子的话,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了啊!
我轻启歌喉,无琴无瑟,可是婉转依旧。
意,我知道你能听见的,请让风送去我对你的思念,请让云记住我的脚步。
四下忽然安静,只剩下那脏污的马车里传出阵阵思念……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千年修行 千年孤独
夜深人静时 可有人听见我在哭
灯火阑珊处 可有人看见我跳舞
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
千年等待 千年孤独
滚滚红尘里 谁又种下了爱的蛊
茫茫人海中 谁又喝下了爱的毒
我爱你时 你正揽箭挽弓黑发飞舞
离开你时 你可思情忆往美人作古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我是千年痴心付一炬的白狐
你看衣袂飘飘 衣袂飘飘
海誓山盟都化做虚无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只为你挥别时的那一次回顾
你看衣袂飘飘 衣袂飘飘
天长地久都化做虚无
(陈瑞:白狐。为适应文章,稍做改动)
高高的柴堆耸立,我负手迎风,白衣若仙。
意啊,你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或许我现在就是那白云飘飘上的女仙了,以慈悲的眼神俯视大地。
可是,不管何时,我都不后悔!
我昂起头,脸上尽是笑容。
歌声如流水,从我的喉咙叮叮咚咚倾泄出来。
世人愚昧啊!
我站在那高高的柴堆上,看着那些男人不顾一切的冲过来。
你们刚才不是还声声叫嚷着要我的命吗?意,是不是只有你才会不为我所动?
我笑了。看向那监斩官颤抖的手。
旁边忽然有人影闪动。
意,你还是来送我了么?
“起火——”监斩官颤抖着手扔出了那枚小小的黑色令牌。
木质令牌在地上蹦起几圈,终于安静。
美丽跳动的火焰蹿上来,舔干了我鬓边的昙花,模糊了我的容颜。
天忽然变成通透的浅碧色,细细的雨点点飘落。却在打在那熊熊的火焰上时化做丝丝白气。
不要伤心啊!我揪心的望向天空。
我的姐妹们,你们在为我哭泣吗?
我的眼泪终于也出来了,流在被灼伤的娇媚容颜上,带来阵阵疼痛。
那隐在幕后的人终于站出来,远远的看了我。
我贪婪的看着他,以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意,意,意……
那个名字在舌尖萦绕缠转千百回,却没有一回有这诀别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