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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第二年,孝庄皇太后又从娘家接来了三位侄孙女,并将其中一位立为新皇后。但是这位皇后虽然品貌双全,皇帝仍然不喜欢她。过了两年董鄂氏入宫,皇后的宝座就更是摇摇欲坠了。

            然而董鄂氏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和董小宛一样,她深切明白自己的身份并非“正嫡”,人生经历又存在着严重的缺陷。(从现代人的角度看,此时的董鄂氏只是一个少女,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无法决定婚姻;又在两个强势的男性间无力抉择爱情。然而三百五十年前,十八岁的董鄂氏不但得不到任何谅解,还要独自承担着“红颜祸水”的罪名:活着的皇帝没人敢说他错,死去的襄亲王更没有错,有错的就只能是她了。)

            从前的襄亲王福晋董鄂氏,现在以皇妃的身份重新走进了皇城。然而,在偌大的紫禁城里生活着的,并不仅仅是爱她的顺治帝,还有一群因为她而失去帝宠的女人(在她们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庞大的外戚家族);还有因为这起爱情事件而失去儿子的襄亲王生母靖懿太贵妃;以及同样因为这个原因而与皇帝母子失和的皇太后孝庄。

            因此,董鄂妃在后宫里从来没有恃宠而娇,相反,她生活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当她得知顺治帝要找岔二次废后,是要立自己为后时,反而苦苦为皇后求情,甚至以死相谏。为了表示谦让,她甚至称皇后为“母”;皇后生病,她“五昼夜目不交睫”。皇后的族妹悼妃去世,她悲哀得就象是她的亲妹妹死去了一样。对于其它的妃嫔也是如此:恪妃石氏患病,她亲自照料三天三夜,端汤喂药。她还抚养了承泽郡王的两个女儿和安王的一个女儿,照料这三个小姑娘无微不至,如同亲生的一样。至于服侍太后,她更是察颜观色,小心翼翼,左右奔走,“无异女侍”,太后偶染微恙,董鄂妃更是“朝夕奉侍,废寝食”;她不干预政治,甚至不肯超越礼制和顺治同桌吃饭;但是同时她反复规劝顺治理政要谨慎小心,不可以发布错误的政令累及百姓;秋决犯人时,她流着眼泪请求顺治要再三细查案情,不能枉杀无辜;在个人素养方面,董鄂氏的书、画、经、史、佛学等均有相当的造诣。

            结果,她的努力终于化解了皇太后的敌意,得到了皇太后的认可,到后来,太后的身边简直就少不了董鄂氏了,把她当成女儿一样地看待。

            然而董鄂氏毕竟只有十八岁。长年过度的劳累、自责和惶恐,慢慢蚕食她的生命。

            不久,董鄂氏生下了皇四子。这个可爱的小生命带给她无尽的欢乐和寄托,更让顺治帝心花怒放。所有的人都不怀疑,大清帝国的龙椅,总有一天是要让这个襁褓中的小小人儿坐上去的,

            但是这个小人儿只给了他的父母一百零八天的快乐,就将他们带进了痛苦的深渊。出世一百零八天后,还没来得及取名的皇四子就在深邃隐秘的紫禁城里原因不明地死去了。顺治追封他早夭的皇位继承人为荣亲王,并专修陵寝。

            然而死去的孩子即使被封为亲王,也安慰不了活着的母亲。董鄂妃产后哀痛,失于调养,丧失了生育能力。病体支离的她勉强支撑了两年,也离开了人世。她死的时候不足二十二岁,和顺治只有四年姻缘。悲痛的顺治追封她为“端敬皇后”。

            和冒辟疆悼念董小宛一样,顺治也为董鄂氏亲笔写下了数千字的《端敬皇后行状》,深切哀悼。身体虚弱的顺治不久染上了天花。面对病魔,迭遭打击的皇帝早已意志消沉,无力与之对抗,奇迹自然也就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第二年(1661)正月初七凌晨,沉沉夜色中,二十三岁的福临驾崩于养心殿,离董鄂妃去世的时间,才不过四个多月。(他和董鄂妃死后都是火化的。因此,空荡荡的孝陵里的确没有他和董鄂妃的棺椁,只有他们的骨灰坛。)

            现在轮到“小董鄂”贞妃了。不到半年的时间,这个只相当于现在大学二年级学生年龄的女孩失去了她所有的依靠和感情的寄托——先是姐姐,然后是丈夫。小董鄂从来没有过堂姐所拥有过的地位和爱情,却代替她承担了整个皇族的怒火与后宫的嫉火。命运逼迫她选择了死亡,追随他们而去。史书上称之为“从殉”。

            董小宛与董鄂妃姐妹,三个同样身不由己的薄命女子,多少年过去了,我们仍不禁要为她们昙花般的人生唏嘘。

            本文的主人公都逝去了,与他们相关的历史还在延续。

            因为顺治死于天花,所以已经生过天花并且死里逃生的皇三子玄烨得以继位为帝,史称清圣祖,年号康熙。因为生过天花,真正的康熙大帝绝对没有后世艺术家所演绎的那么白净斯文,他是个麻子。康熙十二年(1673),康熙皇帝下诏严禁殉死的行为。从此后,清代皇室再也没有了“从殉”的事情。

            在此还要再加一点,满人入关之后,并没有什么汉女一定不得入宫的规矩。反而是满清皇族为了消除满汉隔阂、巩固统治,率先采取了满汉通婚的怀柔政策(不过为了子嗣强健考虑,裹小脚的汉女是不在这个范围内的,入宫的汉女也多限于汉军旗人或是入宫抬旗)。满洲八旗中便有“汉军旗”,康熙的生母佟佳氏,其父佟图赖,就是其中如假包换的汉人。而董鄂妃的血统,恐怕也要上溯到北宋覆灭时期,那时被金人掳往北国的宋朝宗室,极有可能就是她们的先祖。      

        宫词之尧山情殇

            招福

            尧山,是桂林城东北十余里的一脉山系,因先秦时山上有尧帝庙而得名。桂林多石山,尧山却是不可多得的土山丘陵。因此,明朝封地桂林的靖江藩国就将此地选为王室落葬的风水宝地。靖江王国前后二百六十余年,逐渐在尧山一带形成了一个方圆百里的王室墓群。现在得到较好恢复的,是第三代靖江庄简王的陵墓。其它的王陵,基本上还保持在荒墓残垣的状态。

            在这些荒凉的王陵里,就有第八代靖江恭惠王朱邦苧和他的滕王妃的合葬墓。陵墓已经被发掘过,出土的几块石碑,代替已沉默数百年的墓主人,向今天的人们讲述了一个凄凉的故事,昭雪了一段深宫中湮灭久远的奇冤。

            嘉靖六年(公元1527年),已是靖江安肃王朱经扶去世的第三年了。守孝期满的少年朱邦苧,已经十五岁了。

            就在这年九月,他接任了父亲的王位,成为新一代的靖江郡王。

            隆重的典礼过后,穿着庄重繁复冠服的朱邦苧来到了后堂,拜见自己的两位母亲。

            看着面前风度翻翻的儿子,嫡母太妃徐氏和生母次妃刘氏都是满心欢喜。作为皇族妇女,在丈夫去世后的这一段日子里,她们承担了许多力所不能及的责任。现在儿子长成,这个重担终于放下了。眼下她们最关心的,就是什么时候可以抱孙子了。

            成婚,才意味着成人。因此,早在向朝廷请封郡王之前,王府便已先向朝廷请旨,为朱邦苧选妃了。

            虽然在现代人眼里,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未到恋爱的合适时候,但在从前,这却已经是一个可以做父亲的年龄了。在王宫里面,多得是年少的宫娥侍女,每个人都希望能够得到小王爷的青睐。猜想朱邦苧和他的许多堂兄弟们一样,不可避免的,和其中的一些女孩子有过亲密的关系。然而即使真有这样的女孩子,她们也不可能得到任何正式的名份:因为没有谁能够为朱邦苧生下孩子;更因为小王爷还没有正式娶妻,按宗法制度他不能够先纳小妾。在这方面,两位太妃对儿子是管得极严的。

            选妃事宜就此紧锣密鼓的开始了。

            先在桂林本城寻找,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女孩。于是寻找的范围进一步扩大。终于在清湘找到了一个几近完美的人选,准备立为正式王妃。这就是本文的第一女主角:滕王妃。

            滕妃美丽善良,品德才华均无懈可击,唯一的不足之处,只是她出身平民,要追溯到远祖才有做过小官的纪录,祖父也只是因为高寿而得到过一个空衔。虽然她祖母的兄弟做到过户部尚书,但是那毕竟与滕氏家族关系太远了。因此我们所知道的滕家,只能算是一个还过得去的乡绅之家而已。

            但是除此之外,滕妃还有着不同一般的身世来历。她的父亲滕榆,字德收。可是虽然名字好,平日里又行善积德,妻子张氏却老大年纪也生不出一男半女来。滕榆着了急,便叩神求天,请求老天降福。果然灵验,张氏不久就有了身孕,怀胎的时候,张氏还做了一个奇异的梦,在梦里,自己虽然挺着大肚子,却能飞天乘云。

            到了张氏孕满生产的时候,更是有异样的祥瑞降临:产房里彻夜光明耀眼,整个清湘城都降下了胭脂般的红雨。

            生下的是一个漂亮的女孩。滕榆夫妇啧啧称奇,都认为这个女孩子就是梦中的贵人,应该郑重其事地养育。因此,滕氏从小就象男孩一样接受正规的教育。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女孩最大的富贵无非是成为后妃。为此,在读书、针线、琴棋之类常规内容之外,滕榆还特别要小小的滕氏学习封建社会的女性道德准则,并要求她严格遵守。

            果然,这年的七月二十日,在朱邦苧受封为靖江郡王之前两个月,品貌出众的滕氏被作为靖江王妃的唯一候选人,被送进了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