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梦周一闻听祝薇华言说“滇池一别”,即知内中大有文章,忙道:“在下本不愿涉身
江湖是非中,无奈因相救侍妾,逼非得已,但此事可一而不可再。”
祝薇华凤目中忽泛出一抹忧虑之色,道:“公子家世显赫,际遇非常,老身不胜欣羡,
自老身因小女无故失踪,恳请公子代为追觅下落,不知有无线索。”
唐梦周正色道:“在下向未与令嫒谋面,实不知兹事原委,道听途说,语焉不详,实使
在下难以着手,无如夫人再三相求,碍于情面难却,在下已托大内高手查觅,迄今尚无回音,
但在下推测,令嫒可能潜往柏谷主栖隐之处。”
祝夫人叹息一声,道:“柏春彦刚愎而固执,虽其父女之亲亦未必能托以心腹,小女决
难知其潜迹之处,话虽如此,却不能疏忽任何丝毫线索,风闻柏春彦潜藏之处疑系东岳,是
以老身赶来烦请公子相助一臂之力。”
她口中虽这么说,却心中极赞佩唐梦周聪颖绝伦,不禁忧心已释去大半,料唐梦周已明
就里,决不会坐视不顾。
唐梦周略一忖思,道:“夫人言说柏谷主潜隐泰山,决非空穴来风,在下当竭尽棉薄,
今日在下尚有两处酬应,明晨再晋谒夫人筹商如何?”
祝夫人面泛失望之色,道:“老身不便强留公子,但明晨不要使老身望眼欲穿。”
唐梦周道:“在下向重然诺,夫人不必疑虑。”说着起身告辞。
祝薇华送至檐前,命燕春四婢代为送出,目送唐梦周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不禁幽幽发
出一声叹息,转身走入厅中,不禁一呆。
原来厅内坐定白衣怪人,目中精芒一闪,沉声道:“方才你俩谈话我俱已听明,足见夫
人之言并无虚假,唐梦周此子真个不凡,出身富贵世家,表面上风花雪月似纨绔子弟,其实
人极方正……”
祝薇华道:“神君莫非动了爱才之念。”
白衣人眼中忽泛异样神采,摇首道:“难!难!”
忽见燕春四婢转回姗姗转入大厅,白衣人忽道:“燕春!”
燕春面色微微一变,道:“神君有何吩咐?”
白衣人沉声道:“老夫有话问你,不可对老夫有所隐瞒。”说着望了祝薇华一眼,道,
“夫人四位请暂避!”
祝薇华心神暗震,示意三婢一眼,避入厢房。
燕春心中似如鹿撞胸,七上八下,知一个回答不慎,自己小命非但难保,而且连祝夫人
亦将累及,只见白衣人阴恻恻一笑,道:“燕春……”
蓦地耳闻院中随风送入森冷语声道:“原来你也在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
费功夫!”
白衣怪人面色一变,身形猛地离座飞起,坐式不变,忽弹身疾射掠出。
只见一条灰色人影发出一声狂笑,身形腾空刺入漫天飞雪中。
白衣怪人喝道:“那里走!”奔空飞起。
两条身影一前一后奔逐如电,只见那条灰色人影落在大明湖坚硬水块上,身影疾转。
白衣怪人不禁脱口惊呼道:“冷飞!”
灰色人影正是独手人魔冷飞,单袖飘飘,面寒如霜,冷笑道;“阁下奇怪冷某怎不死
么?”
白衣怪人狂笑道:“不错,老夫料你必死无疑,不想你的命大……”
“住口!”冷飞大喝道,“冷某这几年到处寻觅你的下落,须知恶贯满盈,终须在冷某
手下伏诛。”
白衣怪人嘿嘿连声怪笑道:“这个老夫知道,老夫门下在你‘九绝催魂针’之下丧命不
少、但你自问胜得老夫么?”
冷飞面色一沉,道:“冷某既然与你见面,自然胜算在握,你当知道另有强敌亦在寻觅
你的下落!”
白衣怪人不禁暗暗心惊,道:“还有谁?”
冷飞道:“邵老儿!”说着一掌倏地劈了出去。
白衣人鼻中冷哼一声,身形疾飘开丈外,冷飞掌劲竟削落了他一截袍角,不禁暗中一惊
道:“冷老怪物的武功比前更精进不少。”
他目力锐敏,突瞥见远处漫漫风雪中又现出一条身影,竟毫不思索冲天拔起。
那身影来势迅快疾伦,一道眩目紫虹奔电飞出,但已迟了一步,白衣怪人去之已杳。
但听独手人魔冷飞笑道:“贤侄是你么?”
紫虹疾闪而敛,半空中飞落孙道元身影,目睹冷飞不禁狂喜,欲拜伏在地。
冷飞伸臂如电,迅快搀住,低喝道:“贤侄你怎地聪明一世,胡涂一时,目前你以孙老
儿形貌怎可向老朽行礼,万一为人瞥见,岂非自露马脚?”
孙道元面色不禁一热。
冷飞笑道:“想不到老朽误打误撞发现老怪形踪进入大隆客栈,追踪而入,他耳目灵敏
扑出,为老朽诱来,说真的,老朽未必能胜他,但他亦有逃去之念,恐老朽与令师相偕寻
仇。”
说着两道眼神忽落在紫电剑鞘上,接道:“贤侄易作孙道元模样必有事在身,老朽今晚
自去寻贤侄就是。”说着潜龙升天拔起,瞬眼无踪。
孙道元怔了怔神,转身飞奔而去。
燕春俟白衣怪人扑出后,惊魂方始收了回来。
祝薇华率领三婢由厢房走出,幽幽一笑道:“燕春,真难为你了。”
燕春鼻中一酸,忍不住珠泪夺眶而出,道:“夫人!那时婢子真想一死了之。”
祝薇华叹息一声道:“一死了之解决不了困厄,难得你镇定如恒毫无破绽,不然老怪还
会去而复转。”
燕春道:“老怪一定会同来的,启禀夫人,婢子恐难当此重任,万一………”
祝薇华摇手笑道:“如有万一,我等同归于尽,不过危机已过,至少老怪暂时不敢来
了。”
忽闻一声朗笑传来道:“夫人委实料事如神,老怪确不敢来了。”
祝夫人靥含浅笑道:“唐公子么?”
唐梦周已飘闪掠入,手托五粒丹药,微笑道:“夫人与四位姑娘请服下。”
祝夫人神色一惊,道:“公子怎知老身被老怪所制,方才是公子诱使老怪离去么?”
唐梦周道:“在下一见燕春姑娘已明就里,方才诱使老怪离去的乃另一位武林前辈高
人。”
祝夫人凤目中露出淡淡哀愁,道:“公子必然知道小女下落。”
唐梦周心知此刻如说了实话,必于事无补,极力抑制感情,道:“在下正在探觅令嫒下
落,夫人请勿忧虑,至少已证实令嫒未落在老怪手中,但请夫人留此小住数日,在下尚有数
事不明还须求教夫人。”忽地面色微变,迅快转身虚空扬掌,疾如电闪掠了出去。
一条黑影从檐前跌下,唐梦周一手挟起,冲空如电飞去……
………………………
久晚,雪下得更浓更密了,北风怒吼如涛,偌大的济南城竟寥无行人。
忽传来一片沉闷的蹄声,只见一骑快马风驰电掣奔向抚衙,蹄声忧然停住,骑上人一跃
下鞍。
衙门守卒一闪而出,喝道:“什么人?”
骑上人身着一袭黑袍,目中逼射炯炯威棱,沉声道:“老朽盛秋霆,烦劳通禀公子,就
说老朽求见。”
抚署内忽飞掠出一人,道:“盛兄么?快快请人!”
盛秋霆认出是陆宗汉,不禁大喜,道:“陆贤弟,你不在京城,来此必有公干。”
陆宗汉一把拉着盛秋霆进入署中,笑道:“小弟也是午后才到,你我明日可结伴回京
了。”
盛秋霆听出陆宗汉话中有因,不由一怔,道:“陆贤弟来去匆匆,必有事故。”
陆宗汉道:“滇藩忽罹重疾,圣上不胜悬念,急于询明详情,盛兄返京必然相召,小弟
奉娘娘懿旨须梦周老弟觐见。”
盛秋霆道:“既然如此,明日你我同行就是,梦周老弟呢?”
陆宗汉道:“他去陈侍郎府饮宴,谅不久便要回来了,走,你我先去暖阁共饮一杯。”
两人迈入内院而去。
暖阁内,炉火熊熊,与外面朔寒凛冽判然两个世界,一张八仙大桌已坐了抚署内刑名师
爷,钱谷师爷,文案书办等五六人,小酌聚饮,笑谈无忌,目睹陆宗汉盛秋霆掀帘走了人来,
纷纷立起。
陆盛两人相继落坐,盛秋霆散了杯酒后,道:“陆贤弟,京中有何见闻?”
陆宗汉笑道:“京城发生了几桩官场轶谈,令人捧腹,容小弟陈说。”正说之间,唐梦
周适从陈侍郎府内回署,闻得盛陆二人到来,迳来暖阁相见。
文案书办等人相继借故告辞。
暖阁内只剩下唐梦周、盛秋霆、陆宗汉三人。
盛秋霆道:“盛某明晨与陆贤弟兼程赶回京城,公子何时启程。”
唐梦周略一沉吟,道:“在下意欲三日后动身,但只怕一时间走不了。”
盛秋霆诧道:“为什么?”
唐梦周冷冷一笑,道:“是非缠身,死灰复燃,黄河渡口之事竟又找上了在下,三日来
丧生我手底共是十七人。”
盛秋霆神色一惊。
只见唐梦周顿了一顿,又道:“盛大人可曾耳闻过江湖中有祝薇华祝夫人此人么?”
盛秋霆目露茫然之色,摇首答道:“盛某并无耳闻祝薇华其人。”
唐梦周微微叹息一声道:“在下于滇池泛舟与她偶遇,祝夫人雍容华贵,大家风范,礼
遇甚周。祝夫人向在下吐露无忧谷主爱女柏月霞实系其亲生,后因事与柏春彦反目离去,但
母女连心,甚是思念……”
盛秋霆诧道:“柏春彦竟有此情孽牵缠,闻所未闻,此与公子毫无瓜葛,为何找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