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蓦地想起小时候跟他们兄弟俩一起洗澡,兄弟俩在自己身边又打又闹的情景。他突然搂紧了宝儿头,放声痛哭道:" 宝儿,你叫爹怎么办,爹一辈子的心血,大多就在你们兄弟俩身上,你弟弟不要我,你也不要我,爹还有什么指望。你娘亲,你,你不去看看他,不过七天,头发都白了。宝儿,你要爹怎么办,如果能死,爹就想跳了火山算了。宝儿,你说,爹怎么办,你要爹怎么办,爹就怎么办!" 宝儿慢慢抓住爹的手,紧紧地往里边扣,他觉得冷,浸在热水里还是冷。不想回忆跟弟弟所有的事情,可那些事,偏偏像附骨之蛆一样,紧紧地叮着他。那么无情的黑刀,就这样一次次劈向他的脖子,弟弟的绝望的血,就这样一回回淋在他的脸上。
你怎么可能这样离开我,同来同去,为什么你总是先背叛我们兄弟的约定。
雪横风狂十月暮柳丝轻轻地打起了帘子,雪光照进来,下泽宫内正殿,刹那间变得明光闪闪。风凝眐眐地看着她,柳丝跪到干爹身边,轻轻地抓住干爹的手道:" 干爹,珠子是成了仙了,他在天上看着你,要是瞧见你这般伤心,他心里一定痛得很。干爹,节哀顺变吧。珠子平生最是洒脱,他,他不会,也不喜欢大家为他过份伤心。" 风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突然射进来的雪光,倒把他给照醒了,他慢慢从床上起来,垂首扶起柳丝道:" 丝儿,你过去,陪爷爷吧,好好劝劝爷爷,叫他不必为小业障伤心了,不是咱们家的孩子,原来便是下凡历劫,来哄了咱们一场的。" 柳丝抬头看着干爹,此刻的干爹有些过分的冷静,冷静地叫柳丝害怕,柳丝喃喃道:" 干爹,我,我再陪你一回。" 风凝淡淡地笑道:" 好孩子,这一节,还要我自己想通了才好,你是爷爷的大宝贝,他见了你,心中念想着明珠就少了,也就不哭了。要是哭坏了你爷爷,叫干爹怎么好。过去呗,干爹没事。" 柳丝缓缓站起来道:" 娘亲,要不,我叫娘亲过来,泽务再忙,终究是您要紧。" 风凝慢慢站起来道:" 我也要走走去,别烦你娘亲了,这九天,他和你爹已经累得两眼昏花了,叫他好好歇歇吧。儿子重要,四哥也重要啊。" 柳丝抹去泪水,轻轻退出去。风凝见她走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 李璟哥,你说帕尔顿哥有事情要回我,是什么事?" 李璟低声道:" 主子,尔顿现在就在外面,奴才传他进来。" 帕尔顿进来刚想跪下请安,风凝垂着红肿的眼睛低声道:" 帕哥,不必请安,坐,你我虽然是主奴,可也有兄弟的情谊,你有什么话要说?" 帕尔顿还没有张口,眼泪把嗓子全堵死了,好半天才哭出来道:" 主子,奴才把,把小主子最后写的诗,给拓来了,主子,您,您凤目,凤目御览。" 明珠写了诗,明珠最后还写了诗,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鹰没有,哥也没有。风凝的身体剧烈的抖动起来,脸霎时间就惨白了,我的明珠,最后写了什么?帕尔顿轻轻将拓纸呈上,铁金木桌上,雪白的纸上,就出现了五行红红的字:万山清月悄悄寻,千里寒雪漠漠净。
伤叶凝冰风难洗,心落梅花两无情。
玉心悦绝笔风凝慢慢慢慢,一字一顿的念,这是首藏头诗," 万千伤心" ,我的宝贝儿,最后一刻,万千伤心,还有每一句诗,都有所指,珠子儿要告诉我什么,他要告诉我什么?风凝的心,剧烈地跳动,可脑子却格外的清醒。" 万山清月悄悄寻" ," 月" 即是" 悦" ," 悦" 寻什么?当然是寻日,日不见了,也就是旭不见了,旭还活着,那么,就是珠子心里的旭不见了。" 千里寒雪漠漠净" ," 雪" 就是血,这不是热血,而如寒雪般的冷血,珠子的血为什么会冷,他又要用血去净什么?" 叶凝冰""风难洗" ,旭儿做错了什么,让明珠觉得已经洗不清楚。" 心落梅花" 梅花五瓣,心已经四分五裂,再也无法回复以前的一往深情。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明珠,如此绝望,如此想寻死。
帕尔顿伏地哭道:" 奴才有疑问,奴才对上泽主说,可是上泽主不理我。奴才想不明白,所以奴才才要面禀下泽主。" 风凝盯着帕尔顿道:" 帕哥,你有什么疑问?" " 主上,少主救了孩子们,他就应该往外跑,为什么少主还往山上去。当时少主应当是非常清醒的,奴才问过这孩子,孩子们都说,少主非常冷静地吩咐他们向几个方向逃离,这样看来,少主完全有能力自救。可少主为什么还跑向绝境,奴才,奴才真的很想不通。" 风凝的心格登了一下,所有的联想跟梦境结合到了一起,一个轮廓就渐渐明显起来了,梦中,魔女给明珠看了什么东西,还说了那么莫名其妙的话,明珠非常伤心,不停地惨笑。然后明珠等不得任何人来救他,他自己运用龙神功冲破禁制的时候,已经决意一死了。成功逃脱后,他没有想活下去,所以选了一条死路。明珠,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魔女究竟给你看了什么,使你完全绝望。明硕霞为什么没有死,晨旭说杀了她,可她为什么却偏偏活着?这,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关联?
他扶着床站起来,轻轻地对帕顿道:" 帕哥,这事,油泵没有任何证据前,你不要再跟别人说去。李哥,朕现在要过去看看宝儿,宝珠一体,小业障绝情而去,想必他痛不欲生,我已经没有了一个,不能再失去一个。不然,我跟着他们去了。" 李璟出殿,吩咐打轿。几个龙神侍卫真怕下主儿有个好歹,破例亲自抬轿。风凝靠在轿中,冷冷的雪风,让他完全清醒过来,珠子的不幸,不是魔女暗害那么简单,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现在,只有跟宝儿商量了。本来还以为能跟鹰商议,但从鹰近期冷静得不像话的反应来看,鹰似乎不愿意揭穿事件的真相。其实自从魔战以后,风凝就发现,鹰一直在维护,在偷偷维护哥哥的利益,本来他可以趁明珠被风涵冤屈的机会将风涵父子逐出龙泽,但是他不但没有这样做,反倒横出身来,挺住风涵父子,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孝顺师傅娘亲吗?本来还可以万事都装作不知道,但现在,明珠受到了这样的折磨,甚至因此而失去生命,如果我这个娘亲再冷漠视之,明珠就白白到世上来一场了。珠子儿,如果你是被害死的,娘亲一定要害死你的人,用血来债还。
宝儿还是独自坐在兄弟俩小时候的书房里,酒已经全叫鹰给扔了,鹰也禁止奴才们再给上少主弄酒,把酒窖也给封了。如果你染上了酗酒的恶习,那还怎么当泽主和皇帝。宝儿懒懒地靠在椅子里,头发篷乱,衣襟不整,完全没有平常那种精绝清练的样子。
风凝没有传报,他慢慢走到儿子身边,轻轻地抚着宝儿的脸。许久宝儿像猫一样的叫了一声:" 娘亲,对不起,儿子现在,什么事情都不想做。" 风凝叫李璟到门外守着,亲自搬过一张椅子,坐到儿子身边。抓住儿子干干的手,柔声道:" 告诉娘亲,弟弟最后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在那个洞里,发生了什么?" 宝儿轻轻地呜咽道:" 他,他突然断了跟我的联系,他好像不想让我知道一些事情,那两个魔女,把两个信袋递到他面前的时候,我还没有看清楚上面写着什么,他就断了,断了跟我的一切联系。" 风凝看着宝儿瘦了大半的脸道:" 你听到魔女跟弟弟讲的话了?" " 是,听到了。" " 你以为,魔女讲的是什么意思?" " 娘亲,儿子不想问,儿子以为弟弟也不想问,不想知道!" 风凝站起来,看着书房里每一样熟悉的东西,他走到书架边,拿起一本明珠曾经在上面写过注的《河源经》,翻开书,看到那清秀绝伦的字迹,想到石壁上那首绝笔诗,刹那间燃起的痛楚之火,可以烧掉一切。风凝哀伤地道:" 你们兄弟,我从小就偏爱你,许多事情,总是责怪你弟弟不对,从来都罚他。小时候,常常为了一些小事情,就打他手心。有时候,就不分青红皂白,都说是他的错。我总以为你父皇太宠他,这会让他凌驾到你头上去,所以,我就压他。" 一语至此,泣不成声。
宝儿捂着,泪水长流。风凝又道:" 那时候,我这样对他,他还记着我,还想着孝顺我,带着孩子给我请安。我那样负他,他还是原谅我,一点都没有生分我,母子不但如初,而且,而且比原来亲厚。娘亲常常想独宠着他,可是,却偏偏有许多人都来宠,娘亲又太忙乱,便没有多少时候照料着他。他身子不好,可还是孝顺,常常逗娘亲开心。现在他说的每一句笑话儿啊,娘亲怎么忘记得了。" 宝儿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咬着手,不想哭出来。风凝轻轻地道:" 让他和旭儿在一起,实在是太委屈了他。可这孩子,没有半分闹,还是重新接受了旭儿。到了这时候,娘亲才知道,娘亲一直没有好好地看过自己儿子的心啊。我的明珠啊,根本不像我这个娘亲想像那样,会夺权,会凌驾到你们之上,会欺负你们。他,他实在是个很纯,很善良,很好,很应当让我这个娘亲最怜惜的儿子啊。为什么,娘亲刚刚明白这个道理,他就离开娘亲,他不给娘亲再爱他的机会呢!" 宝儿失声痛哭道:" 娘亲,您别再说,您到底要儿子做什么?要儿子做什么?" 风凝咬着牙道:" 我知道,你有本事弄清楚事情全部的真相,你把魔女给明珠看的东西找到,我要知道,这些东西跟旭儿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