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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坨南镇的头号财主胡作伟这个时候正在中院正堂上发呆呢。从他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里一眼就能看出,这老家伙心情并不是很好。其实这时候胡作伟的心情可算得上是矛盾而且郁闷。

            自从昨天上午东洋人来了以后,他的心情一直是喜忧参半。眼看着国民政府的军队越走越远,而东洋人却追在屁股后面长驱直入,胡作伟就觉得自己的处境越来越危险。自己原本是国民政府委派的坨南镇镇长,可国军撤退的时候,除了有几个师长、团长在他手里卷走几千大洋以外,对他提出的随军撤退的要求却都置若罔闻。等到大批的国军都走得没影的时候,他又想干脆自己携家单独逃难,可能去哪儿?往南走自己无亲无故,再说也不知道这场仗要打到什么时候,而全家要走到哪儿才是个头呢?

            正当胡作伟举棋不定的时候,他发现大批的难民纷纷涌进太行山里,这个现象让他眼前一亮:东洋人要真欺压得住不下去了,也往山里逃不就结了?而当前段时间东洋人进山围剿什么抗日独立纵队经过坨南镇的时候,不但没有欺负他,还许诺他照样当他的保长。还要共同建立什么大东亚共荣犬?东洋人说的究竟是什么“犬”胡作伟搞不懂,他也不想懂,只要不抢他的田地房屋他就知足了,而且还让他照样做保长,照样还能在这些穷鬼面前摆架子那就更好了。

            不过昨天来的这几十个东洋人可让胡作伟镇长郁闷死了:虽说没抢他的大屋良田,吃了几十只老母鸡也不用计较,但是这些东洋人后来却送了胡作伟两顶大大的绿帽子——他刚从保定丽香园买回来的两个小妾却在那两个挎洋刀的东洋人嘴里变成了“花姑娘”,而且一吃完晚饭,两个花姑娘就被那两个“武大郎的表弟”拉进为他们准备好的西厢房,居然替他做起了传宗接代“下种”的好事儿。

            “我这他娘的不是引狼入室吗?”这是当天晚上胡作伟的想法。可到了今天早上,那两个“矬地丁”满意地走出房间,在他面前一阵“要洗、要洗”之后,也没见他们俩用水洗什么。翻译官却告诉他皇军对他的工作很满意,除了打算在镇上修几个炮楼,还要成立什么“皇协军”,而且还让他的大小子出任大队长……这个时候胡作伟的心情才算稍微好了点:好歹这绿帽子没有白戴不是?

            可是今晚眼看着那俩东洋“矬地丁”酒足饭饱之后,又嘻嘻淫笑着拉着他那俩“小宝贝儿”继续去做“下种”的勾当,胡作伟心里酸酸的郁闷劲儿就又上来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正当胡作伟在这正屋里一边看着家人仆妇们收拾着酒桌上的杯盘狼藉,一边自怨自艾胡思乱想之际,忽然他觉得从西厢房里传出来的噪音冷不丁地没有了。他疑惑地走到门口,想要侧耳细听,突然一声女人特有的尖叫冲云裂帛地从屋里传了出来——“啊——杀人啦——”

            这一声尖叫撕碎了寂静的夜空。杀伤力太大了,胡家大院里立刻热闹起来。

            “怎么回事儿?不要乱!来人啊!”在家人们纷乱的叫声和杂沓的脚步声中,四五个拿枪的护院家丁从前院跑了进来,之后马上就围在胡作伟的身边,一副狐假虎威的丑态。

            看到身边有了四五条枪的保护,胡作伟这才暗暗出了口气,定一下心神,然后才对西厢房门口指了指。几个家丁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掌柜的,这才小心翼翼地端着枪走过去,在屋门两边掩藏住身体的要害部位。

            (1)

            “丽丽,红红!”胡作伟小心地叫了两声,“两位太君还好吧?”

            “不……不……不好!”屋里传出的女人声音很复杂,好像想哭却又被什么恐怖的东西吓住而又哭不出来。

            “到底怎么啦?太君出什么事儿啦?”屋外的胡作伟急得直跺脚,却也不敢进屋。

            “死啦!好多血啊!……掌柜的救命啊!”

            胡作伟再也忍不住了,他红着眼珠子冲几个家丁手一挥,家丁们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踹开房门,虚张声势地吆喝着蹿进屋里。

            屋里有一盘东西大炕,蜡烛还在燃烧着,两个精赤条条的白肉团子瑟瑟地蜷在炕头,抖成一团;那俩武大郎的表弟也是一丝不挂,在大炕的东西两头一头一个,一个仰面朝天,一个头扎在炕沿下,热乎乎的鲜血正从他俩的脖子里带着热气咕噜咕噜地冒出来。

            “谁……这是谁干的?杀人凶手呢?”胡作伟刚气急败坏地问出来,就觉得脖子上一凉,紧接着就听到了他要的答案,“我干的,我在这儿呢。”

            “好汉饶命!有事儿好商量!”这是胡作伟的第一反应。

            “这事儿对你来说,没得商量。”身后的人说着话,把胡作伟倒退着拉出厢房,这时老胡才发现自己身边是两个人,一把刀,三把枪。

            没容胡作伟多说话,两个人就把他拖回正屋,然后把他脖子上的刀拿开,却又在他腰里掖上了一颗手榴弹,拉环被接得长了,就在一个人手里扣着。

            “真没得商量!”那个白面长身的大汉玩着手里的刀,说话一脸的诚恳态度,“你自己想啊:大小53个鬼子都死在这儿了,你这个镇长怎么向皇军交代啊?对不对?所以呢,”这时说话的态度就像对晚辈的谆谆教诲,“你只有和我们合作,才有可能有一条活路。”

            “你……你们是谁?”胡作伟战战兢兢地问。

            “哦,我们啊,”那个人说话的态度又显得轻浮了,“二十多天前,在八里沟……哎?听说就是因为那地界距离你们坨南镇八里地才叫‘八里沟’对吧?在那儿把小鬼子炸得支离破碎、死无全尸的就是我们——抗日独立纵队!”

            “咕咚”一声,老胡再也支撑不住,终于腿一软瘫在地上了,“我和你们合作,我和你们合作……”不合作行吗?几十个皇军丢了性命,将来没办法和日本人交代;而这抗日独立纵队除了杀鬼子外,听说还特别喜欢活埋人,还主要就是活埋地主豪绅!两头都是催命的鬼,谁也惹不起啊。

            第二天凌晨四点多钟,当苏仲康、任义汉和班智超率领三个步兵营到达坨南镇的时候,在胡作伟的“精心”安排下,大伙儿不但吃了一顿热乎乎的早饭,还给每个大兵找了一个暖和睡觉的地方。

            云霄首先安排了一些部队,接管了蓝狐小队控制的东西两个寨门,封锁住出镇的各个路口,又对满城县城外围派出了侦察组,然后把各营、连长官聚在一起,研究敌情,安排作战部署。半个小时以后,各营、连明白了作战意图之后,天还没有放亮,孟云霄这才倒头大睡。

            今天是1937年12月3日,按照历史的车轮,明天日军对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的八路围攻才开始呢,所以孟大虾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直到中午才醒过来。派出去对满城县城侦察的人带回来敌情通报:敌人正在征抢大车,集结部队。看看正头顶的日头,孟大虾再一次判定鬼子今天是不可能出动了,于是吃过午饭,又大做黄粱美梦。

            (2)

            冬天昼短夜长,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天就黑了下来,抗日独立纵队的三个营纷纷集合,开始行动。孟云霄吃饱睡足,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只带着罗杰离开了坨南镇。

            大约八点钟的时候,两个人又神秘地跑回来了。刚喝了杯热茶,展翼和高四宝的爆破组也赶着四挂马车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坨南镇。

            “大队长,”高四宝的眼睛里泛着血丝,显然睡眠不足,“按照您的要求,一共290颗大大小小的各式‘铁西瓜’,全拉来了。”

            “好啊!好你个高四宝!还提前赶制出来了?真不容易啊!”孟云霄用力地拍拍高四宝的肩膀,“你吃点东西就睡觉休息吧,瞧你眼睛熬的,布雷你就不用去了。”

            “那哪儿成啊?”高四宝当下就急了,“赶路的时候我在车上睡过了,再说,都是我一手弄出来的,别人埋的时候我不跟着也不放心啊。”

            “那好吧。”孟云霄看着这个朴实的汉子,“罗杰,再拿两床棉被放高四宝马车上!”

            坨南镇距满城县城45华里。孟云霄带着蓝狐小队,赶着四挂马车趁夜色行进到距县城大约5华里的地方停了下来,大家安静而又有条不紊地从车上卸下一些东西,然后就悄悄地蹲在官道上忙活起来。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大伙儿又纷纷站起身来,赶着马车往回走。走了一段之后,又按照孟云霄的指示忙活了一阵儿,接着又往回走。如此停留四次之后,原本满满当当的四挂马车终于空无一物,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按照孟云霄的命令,几十个人随即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1937年12月4日的早晨,虽然气温有点低,不过太阳还不错。日本华北驻屯军独立第五旅团第三步兵大队的上等兵小野立雄手里端着三八式步枪,和几个来自北海道的老乡作为大部队的斥候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边走,一边四处逡巡着,在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迹象之后,几个老乡边走边聊。

            “这儿可真冷啊!”三等兵渡边把脑袋往大衣领子里缩了缩。

            “说什么呢?”小野笑着,“不是昨天那个支那娘们把你掏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