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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也不知那位是怎么想的,赶情她自个养不出了,让她侄女来独霸着也好。”

        惠静瞧她眉色带有恨意,便探她口气道:“谁不知你心最善,气量也大,原不是见不得人家好的主,还不是被她送的那盆迷迭香伤透了心。”

        李淑雅拜手道:“天可怜见,总算遇着个明白事理说公道话的了,可又能怎样呢,那桩事是连提都不能提,我心里憋屈呀。”

        惠静鼻中一笑,过了半晌才道:“不是我说句造孽的话,就是佛家也要讲个因果报应的,明的不敢怎样,暗里也就算计了,何还用难受委屈到如今!”

        李淑雅一听这话里别有深意,便顺着问道:“她们楞是让条人命没了,可不就没报应,只恨自己没本事。你若教我个法子,让那地下的人安了心,我大大的谢你。”

        惠静听她这话打拢了一处,便又故意道:“阿弥陀佛!你快休问我,我那里知道这些事。罪过,罪过。”

        李淑雅道:“师太,往日你最是个肯救苦救难的人了,只这回就如此心狠,眼瞧着人家都已欺负到我娘俩头上了,还能不支声?难道还怕我不谢你?”

        惠静听她如此说,便笑道:“你要提到那谢字,可是错打算盘了,我一佛门中人要那些银子做什么,不过是瞧你念佛之心一片赤诚罢了。”

        李淑雅听这话口气松动了,便道:“真该掌嘴,原是我糊涂了。师太一心向佛之人怎会图那些身外物呢?我说错了,只求师太替我好生想个法子。”  她走到橱柜取了堆银子及些首饰出来,递于惠静。“这些个你先拿去做香烛供奉使费,算替我孝敬菩萨,事成后,我照旧再出双份香火钱,你看可好?”

        惠静瞧着一堆白花花的银子,满口里应允,伸手便抓了掖放好,又附李淑雅耳边窸窸窣窣好一阵指点。

        次日。

        福晋午觉醒得早,起身盥漱后,便唤人一同亲往宛琬院里去。

        二门处打着瞌睡的老婆子们瞧见福晋来了赶紧起身请安。

        福晋摇手做罢,一行人走入院内,绣帘垂地,悄无人声,只有半夏一人守在回廊,手里做着针黹。

        福晋让人小声招呼了她近前,“昨夜里是不是没睡好?药可都定点服了?”

        半夏道:“格格夜里有些咳嗽,睡不沉,药都按时服了。午膳后用了安神丸已睡了一个多时辰,这会子也该唤格格起身了,不然夜里又睡不塌实。”

        福晋从袖里取出张方子递与半夏。“我让人配了张方子,你现拿去额椅殿让王太医瞧瞧可妥。这里你放心,我进去看看,等你回来了再走。”

        半夏听了,只得接过方子往额椅殿去。

        福晋掀帘进来,瞧宛琬翻身朝里睡着,盖着幅石榴红绫被,一弯雪臂撂于被外。

        宛琬才醒转来,觉着有人卷起帷幔,沿榻坐下。她以为胤禛回来的早,依旧调皮朝里装睡,也不睁眼。

        福晋瞧着叹道:“都这么大了怎么睡觉还不老实,等让风吹了,又该叫嚷肩窝酸疼了。”一面说,一面轻轻的替她盖上绫被。

        宛琬这时才知是姑姑,有些尴尬,只得继续合着眼。

        福晋凝望半晌,心口发酸,那眼泪早就掉了下来,半响拭泪道:“宛琬,你这苦命的孩子,让姑姑日后去地下如何面对哥嫂……你襁褓中即失怙恃,既无兄弟,又鲜姊妹,自幼伴我左右,打小便能过目成诵,性情却又一派天真,不知有多讨人欢喜。只怪姑姑从前总存有私心,舍不得让你早早嫁人,想慢慢再帮你配个如意郎君,琴瑟和鸣,才算了我夙愿,可谁承想还这般年轻,就——”

        宛琬听得心口一滞,嗓子眼里竟有了些腥气,却瞧不见福晋脸上一掠而过的痛苦怨恨神情。

        “姑姑知道你是个重情的孩子,嫁入这府里也好……只是怜卿薄命甘做妾。”

        闻言宛琬如雷轰电掣般,她早知会到今日的地步,但乍听见这话的一瞬,哀伤、内疚却奔涌而来,气噎喉堵,翻转身来。

        福晋忙扶她起身坐好,宛琬瞧着姑姑那般慈祥高贵,眼眸深处却留有抹掩不去的悲伤。姑姑心中定是极不快乐的吧,人人都要与她争抢丈夫,她却只能大方接纳,愧疚戳得宛琬心中虽有万句言语,只是说不出口,半日,方哽咽道:“姑姑,姑姑,对不起……”

        福晋搂她入怀,轻拍她背,慈爱道:“傻孩子,你有什么对不起姑姑的?只是委屈了你,是姑姑不好,弄得你要吃这般苦头。宛琬,你玛发府里原有一文士医术更胜国手,我让人将你的症疾告之。他回说这腿未必便真废了,姑姑让他明日再来亲诊,等咱们把腿给治好了,再来美美的当新嫁娘可好?”

        宛琬有些发窘,颊上飞红,讷讷道:“一切凭姑姑做主。”

        两人说话间,胤禛入院走至窗前,嗅着缕幽香从碧纱窗中隐隐透出。他掀帘入内,福晋忙起身问安。胤禛略说两句,便坐于榻边,抬手理宛琬鬓发,低语询问几句又连声唤人入内伏侍梳洗。另有丫鬟们拿着茶盘托药,托水的,捧着痰盒漱盂的,端着燕窝雪粥的,鱼贯入内。

        胤禛只站一旁从那些罗裙春衫中挑出件樱粉色的,一时各有各忙,满室热闹。

        福晋退至室角淡笑瞧着,原来古诗中说的‘纤手铺锦褥,皓腕捧银杯。绫罗绸绢丝,情人细挑衫。’便是这般模样,此情此景倒似只多了她一人。也罢,福晋转身推窗,顿觉春风阵阵,痛快多了,屋外春光无限,姹紫嫣红都开遍,却只怕花繁叶茂,禁不得风催雨送。

        福晋移步出屋,无人察觉。

        过得片刻,宛琬下地稍一停顿,忙寻姑姑。屋外丫鬟挑帘入内回禀说福晋回去了,走时吩咐,格格才起身手脚却都还有些微凉,虽说入春了,夜里尚需笼上火盆,只是炭盆要搁远些,免得让炭气熏着了。

        宛琬听罢抬首望了眼胤禛,窗外鸟鸣委婉,两人默默无语,各自心思。

        又至掌灯时分,屋内烛火通明,福晋依窗望月,月华如水,不应有恨。

        起风了,呜鸣低回,一声声,仿佛悲酸叹息,角落的烛光,印出福晋寂寞神情。夜色深沉,宛如条蜿蜒不尽的暗河,那岸可是满室旖旎,春光无限?

        想得久了便觉双颊泛热,她移步走至镜台揭起锦袱一照,腮如桃花般红,这样芳华,却需靠那冷香丸,才能偷得半日欢,叫她如何不恨!

        福晋举袖闻着内里传来的幽幽冷香,为了他,她这般不择手段,死了究竟是会去极乐世界,还是要下地狱?

        深情则堕,执着是罪。可她强要来的幸福,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稍纵即逝,一碰就碎。

        福晋出声唤人入内更衣梳洗罢,上床睡去,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次日天明,福晋起身由人伏侍过梳洗,忙完照例一应等事,便早早打发了众人,唤来宋嬷嬷吩咐几句,片刻功夫,一乘翠幄软轿离府而去。

        轿停处是户独门院落,一婆子上来打起轿帘,扶轿中人下轿。素心上前亲叩铜环。

        素心瞧应门人是胤禵贴身随从,平日倒也见过,无需她再费唇舌。

        那人上下打量,眼露狐疑,素心从袖中取出张银票递与他手中,那人想着应无大碍,便就收下,指点她入内。

        素心见院落虽说占地不阔,倒也画栋雕梁,厅明窗净的。她走至里间,顿见满室奢华,镶金的大理石桌案摆放在屋中央,靠窗是螺铀软榻,全套的楠木家具,壁上净挂名人字画,成套的官窑瓷器,一桌一几、一杯一盏无不精致华丽。

        素心一眼便瞧见个身着粉色衣衫少女羞怯怯地侧坐于焦尾瑶琴前,长睫覆着半垂的双眸,鼻梁秀巧,小小菱唇,阳光斜射在她羊脂玉般的面颊上,隐隐透出层温润的光泽,好似透明般。

        那少女见有人来,转过脸来,素心看得一怔,这世间竟真有面貌如此相象之人。她轻叹一声,“十四弟,你这又是何苦?”

        胤禵蓦的回首,见来人竟是四嫂,手微微一颤,将手里酒盅放回桌上,起身喃喃道:“四嫂,你怎么跑来了?”

        素心静静道:“大白日的就喝得醉熏熏的,也不怕伤了自己身子?”

        胤禵低下头,只淡淡道:“四嫂你不用担心,我心中自有分寸……惟有喝醉了才能够见着想见的人......”最后那声轻得就似只说与他自己听的耳语般。他淡淡的苦笑,掩不住眼角眉梢的悲忧。

        一旁霓儿双手奉上茶来,偷睨素心。这位四福晋身出名门,却全然没有想象中的浑身珠环玉翠,只是件寻常的织锦丝衫,眼眸清澈,笑容温婉,但她立在那的高贵娴雅令霓儿不由自惭形秽。

        素心瞧她递上的那只玲珑剔透的茶盅不由得一笑,难为她倒也知道这春日饮茶宜用牛眼杯。她转睛望向胤禵,眼眸中忽有亮光闪动,许久,慢慢道:“十四弟,宛琬她回来了。”

        胤禵面色一变,说不清什么样的神色一掠而过,他有些疲惫的叹息道:“四嫂,你不会是特地跑来专和我说这些话的吧?”

        “那你可知道她腿残废了?”  素心顿了顿,嘴角仿有丝笑意,却又仿佛透着无尽的悲戚,“而你的四哥就要去求皇上拴婚了。”

        胤禵身子猛地一震,脚下一个踉跄,目光越过素心的肩膀,望向那窗棂尽头。

        素心身子微微颤抖,许久才出声哀求道:“十四弟,你的心思我从来都知道。我一直以为你们年纪相仿,情趣相投,最是般配,却偏偏事不由人。可现在她就快要成为你四嫂了,你却在这里养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遮不拦尽情的宠着,让兄弟们瞧见,置你四哥颜面于何地?